車裏女孩意外,看著羅娜輕問:“你真心愛他?可他是有婦之夫,這麽三心兩意的人值得你這樣一個好女兒愛嗎?”


    “那是我的事。”羅娜無法理直氣壯,隻好拒絕回答。


    女孩點點頭,將一張卡交給羅娜,道:“二十年後的今天,我會把卡上的錢切斷,不用你還錢。你拿錢回家好好休養,找個人幫忙。別太傷心,你還有孩子。”


    羅娜沒想到對方是真心幫她,接過銀行卡,眼淚汪汪地問:“謝謝你,你是誰?”


    女孩略微沉吟一下,道:“我是陳樨太太派來的。大家都是女人,你別謝了。再見。”


    車子離開吃驚的羅娜開上大街,陳樨這才放心羅娜,知道蘇果既然答應照顧羅娜二十年,那就沒有食言的可能。他不急著追上羅娜,他還有更要緊的事。他鑽到前座坐下,看到女孩回頭看了他一眼,顯然是看得出他。他忙看著這個陌生的女孩問:“蘇果?”


    “是。”


    “謝謝你。”


    連城沉默。陳樨也尷尬地沉默,這事兒太荒唐,他去世,二奶交給老婆養,什麽世道。他除了謝謝還有什麽可說?


    良久,連城才道:“我帶你去口訣牆。回頭,希望你好好照顧阿樂。”


    “因為阿樂是你的賭徒的前身?”陳樨口氣很酸。


    “彼此彼此,互幫互助。”連城說得很坦然。


    車子衝上高速,進入最近的一條一公裏長隧道。陳樨沉默了會兒,忽然口氣堅決地道:“不!我會取回阿樂手中所有。”


    “真話?不能彼此姑息嗎?”連城斜睨陳樨一眼,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她都竭力幫助羅娜了,而阿樂還是陳樨的孩子呢。說話間車子又回到陽光地帶。而陳樨不再表態。


    “你真的決定了嗎?阿樂有你的血緣。”但連城也沒太當回事,阿樂還有她呢。陳樨即使擁有墨鴉法術的全部,


    他也不可能玩得過她。隻是,本來好好的一家人……


    車子再次進入黑暗隧道時候,陳樨終於開口說話:“她不是阿樂,她是賭徒。”


    連城當即決定不再帶他去竹籬茅舍,將方向盤一轉,車子一出隧道,便“轟”一聲撞開隔離欄,衝下懸崖。陳樨慌忙鑽出車子,追上前麵也是透明身子的蘇果,他知道,蘇果不肯帶他去口訣牆了,他必須緊迫盯人。但連城並沒飛跑開,走到前麵一棵大鬆樹下,轉身回頭對追來的陳樨道:“我知道在感情上我對不起你,我隻有通過幫助你現在愛的羅娜來還你了。我不能坐視你欺負阿樂,我隻有想法設法阻止你強大。我現在叫連城,請不要在叫我蘇果。”說著,畫下結界,阻止陳樨接近。


    陳樨站在圈外左衝右突不得入,怒道:“我愛誰?我還能愛誰?我的愛早給了一個人,我還有剩餘的愛可以給別人?不錯,我後來有羅娜,但羅娜僅僅是羅娜,不能再是其他。我所有的愛已經燃燒殆盡,羅娜對我再好也無法讓我死灰複燃,她隻能給我一種感覺。我對你,我心甘情願。可我不能容忍你想著其他男人,死人也不行。”


    連城隻能暗歎,她的愛在賭徒那兒燃燒殆盡,而陳樨的愛卻毀在她手裏,真是冤孽。她沉默良久,才道:“羅娜不錯的一個人,你怎能如此待她。”


    “你又怎麽對我?”陳樨一向比連城口齒伶俐。


    連城再歎,“死結!”不再與陳樨糾纏,糾纏也沒有結果,抓起陳樨扔進竹籬茅舍,自己進入時空隧道,回去忘機指給她的戈壁灘種樹。對於打不開的死結,解開的方法隻有扔到火裏一燒了之,那她就一走了之。陳樨進竹籬茅舍學法術那是上天安排,她看來無法阻止,她不送他去,自有忘機送去,她想明白了,讓他鬧大吧。估計學成出來,又是一個墨鴉,因為現在已經可見他的性格走向極端,與以往的長袖善舞大為不同。就讓上天自己看著辦。她不再插手。她對這個世界芸芸眾生已不複熱情。


    四


    要給戈壁灘一片虛幻的綠蔭,於連城而言,是舉手之勞。但若想讓戈壁真正改造成為綠洲,那就隻有一顆樹一顆樹地種,一棵草一棵草地植,滑頭不得。正因為一直無人做此善事,所以這片戈壁一直荒涼至今。而戈壁的環境,那是比沙漠都不如,植樹之舉將非常艱難。


    但連城不擔心這些,她可以一夜之間卷起地上如鬥巨石壘起一堵防風牆。她可以不惜巨資夷平一座土包,長途運送土壤至戈壁。她可以包下整個工廠為她生產滴灌的設備……她用一年時間賣光陳樨所有資產,花光陳樨所有資產,將阿樂送回美國,回歸普通女孩的生活。如此,陳樨將如何取回阿樂手中所有?阿樂手中已一無所有。就如當年墨鴉既然換血陳樨,已是凡人,又何勞神仙大動幹戈?


    陳樨天文數字般的資產,投入到戈壁灘卻如泥牛入海。不過好歹為連城的資金來源提供了借口。


    一夏一秋一冬,光是泥土運輸已經去其資產的四分之一。而人海戰術一般的人工鋪設滴灌線路,挖坑填泥種檉柳,種樹之後又將石頭回搬壓土,還有民工的吃喝拉撒住,耗去其餘的四分之三還不止。最後從遙遠雪山拉來的引水管道等等,都得連城自掏腰包了。當然,她的腰包乃是無中生有。饒是如此,也才攻下大約二十萬畝的戈壁荒灘。改造之路漫漫,連城準備頃力投入。


    因為日日操勞,忙得昏天黑地,連城感覺前所未有的充實,整個人開朗愉快起來。覺得以前那麽專注於你儂我儂,斤斤計較於愛於不愛,還真是虛擲光陰,而且,心胸狹小得隻容得下男女私情一道,有些可笑。而這時候,她也不再如過去一般注重容貌美麗,她又改名叫開心,沒什麽別的含義,就是開心,因為生活要開心,做人要開心,即使花錢也要花得開心,就那麽簡單。她如今的容貌是四十來歲的中年農婦,她的性格大方爽朗,又精明細致,她現在這個樣子,估計沒幾個人會一見傾心。


    戈壁灘的春天終於跟著漫漫沙塵暴艱難地到來。擋風牆後存活下來的駱駝刺和檉柳分別開出粉紅鮮黃的小花,這是給所有在戈壁灘上奮戰一冬的人們最好的禮物,也是人們反饋給自然地最好禮物。很快,就有蜜蜂流連花間葉下,陸續有飛禽走獸靜靜遷徙,死地終於偶爾可以聽見鳥兒的歌唱。


    以連城老板的麵目遣返所有民工,隻留下化作開心的自己和身強力壯的幾個農婦,細心將未成活植株去除,一一補種。這是精細活兒,不適合大兵團作戰,怕踩死已種的。而且,沒太多旁人盯著,她可以遠遠避開其他農婦,略施法術,比如搬移石塊,挖掘地洞,栽種小苗,讓補種工作進行得更快。偶爾,她會分身為連城,過來指點一下工作。所有人都不知道,一起勞作一起吃飯一起玩笑的開心嫂,會是原來傲人的老板連城。


    但是,開心心中一直在等著五月二十五日這一天。這一天,將是閉門修煉的陳樨岀關的時間,也肯定是他找來此地的時間。以陳樨的精明,他會在當天理出他資產的去向,然後將懷疑的目光投向這片投入他所有巨資的戈壁灘。所以,她才遣散大多數人員,以免人多眼雜,陳樨混入她也不知。再說,一年栽種,也該有一年養育一年補種的時間。


    她無法猜知,岀關後的陳樨會變做什麽模樣,什麽性情,什麽手段。她隻有呆在這個巨大的靶子裏,等待陳樨上門尋找。


    果然,五月二十五日,她們幾個農婦收鋤放工回來,看見夕陽下燦爛的太陽能宿舍前停著一輛越野車,一個挺拔英俊的帥哥坐在車頭拿一雙凜然深不可測的眼睛一一掃視所有人等。開心裝作與其他農婦一樣,偷偷地害羞


    打量帥哥,豔羨地猛瞧越野車,又和別人挽著脖子竊竊私語。因為帥哥周身似是散發寒氣,所有農婦都不敢接近,更別說打聲招呼,大家遠遠繞過人車,進去宿舍洗漱做飯。開心從窗簾後看到,帥哥微微思索會兒,便驅車走了。開心鬆一口氣,可見,陳樨習得的法術並不高明。


    陳樨是個聰明人,他將明白,即使她的落腳點被他找到,他也未必看得到她。從此,陳樨將死心了吧。她也不去找陳樨,大家天各一方,各自過活。


    5


    陳樨雖然已經調查岀蘇果現在正如她所言名叫連城,但他思考問題時候還是沒法適應“連城”兩個字。他料想他的蘇果不會願意見他,他是在了解她的動向之後,第一時間來了。雖然不見她是在意料之中,可終究還是失望。他已經認清自己為妖的身份,更清楚,作為妖齡一年的妖精,他與老妖蘇果之間的差距是多少,憑他法力,他可能再也見不到蘇果。除非,使用手段。遣將不如激將。


    原本,陳樨第二站準備去看女兒阿樂。雖然他在蘇果麵前拿阿樂做要挾,但阿樂終究是他親手帶大,是他血緣的承繼,他怎麽可能真害了阿樂。他在心裏說,二十多年夫妻,蘇果還真是一點都不了解他,竟然自以為聰明地散光他所有錢財,以為這樣就可以救了阿樂。陳樨現在連身子的實體都沒了,一年下來,對於身外物自然也少了留戀,即使蘇果不散盡他的家財,他以後也不會想要還,更別說是問阿樂手裏奪回。所以蘇果的行為讓他遺憾,令他岀關後的心情跌落低潮。


    好在見到阿樂,見到女兒女婿一家生活和美,小外孫女已經呀呀學語,蹣跚行走,活潑可愛,最主要的是,阿樂家地下室辟有一角,掛滿他的相片舊物。他逗留的三天裏,阿樂天天更換新鮮花卉,天天駐足注目片刻,可見女兒心中想念。他心中寬慰。阿樂終究是不同,她是他女兒,阿樂雖然恨他有外室,但最終還是牽掛他這個做爸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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