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扭頭的時候,卻是對著眾鬼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示意它們放輕音量,不要說的太響了。


    眾鬼麵麵相覷,雖然沒有明白池西的意思,但也都逐漸放輕了聲音。


    沒一會兒,上山的方向就傳來一陣陣雜亂的腳步聲,像是在不停地奔跑,累了就快步急走,伴隨著粗壯的呼吸聲,每一聲都能傳入眾人的耳朵裏麵。


    “這麽晚了,還有人來?”


    “是池觀主的客人嗎?”


    “怎麽可能?晚上不都是我們來嗎?對方明顯是一個大活人啊,我鼻子尖上麵聞到的全都是那個人的陽氣,不對……這個味道……”


    “咦?怎麽還有鬼氣的感覺?”


    “是不是你身上鬼味太重了,聞錯了?”


    “死鬼,你鬼味才重,死了都不換下道袍,小心別人看到了把你收了!”


    “……”


    幾個老鬼自覺放輕了聲音吵鬧,它們都死了幾百年了,生前也是有道行的人,死後同樣是有道行的良鬼,從來人的身上,它們明顯感受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鬼氣。


    對方一個活人,怎麽會沾染到鬼氣,擺明了時運偏低,如果它們說話聲音太大,很容易就會引起對方的注意,進而就容易被看到。


    在對方的腳步更加接近的時候,它們都自覺收了聲音,沒有再說話。


    徐喬道行還不行,聽到其他鬼說有人來了,她還一臉懵逼,隻懵懂地看著池西,後者坐在板凳上,靠著桌子托腮,態度很是隨意。


    徐喬看了看池西,按耐住心裏的好奇,抬頭往台階那邊張望。


    約莫三四分鍾後,她就看到了有一個人吭哧吭哧地出現在視線之中,在看到道觀和道觀門口的池西、徐喬她們的時候,那人明顯愣了一下。


    本來沒有開發過的一座山突然出現了台階就已經夠讓人驚悚的了。


    沒想到山上還有一座這麽小巧的道觀,在月光下,整座道觀都好像在發光一樣。


    月光下,清晰地照出對方的五官。


    徐喬驚呼一聲,“司機叔叔?”


    池西像是早有預料,沒有一點驚訝,她托著腮,也沒有站起來,視線落在對方身上,“這大半夜的,你怎麽突然就上山了?”


    司機陳矢站在台階與道觀前空地的交接處,一時間不敢動彈,他不斷打量著道觀,目光又在池西和徐喬兩人之間徘徊,不知道為什麽,雖然一眼看過去,道觀給人一種安定的感覺。


    但莫名的,他總覺得周圍好像不止是這師徒兩人,反而有種街上那種人挨著人那樣的人多的錯覺。


    這種反差感,讓他下意識打了個哆嗦,心裏麵想要拔腿就跑,一雙腳就跟釘在地上一樣,怎麽都挪不開步伐。


    在聽到池西開口以後,這種令人驚恐的錯覺一下子就消散了。


    他不知道,池西在開口的時候,引動了周圍的靈氣,將他包裹起來,隔絕了那些老鬼散發出來的鬼氣,也讓沾染在陳矢身上的鬼氣無處遁逃,隻能被牢牢鎖定砸靈氣屏障之中。


    隔絕了大量的鬼氣後,他心裏的恐懼就大大減少。


    陳矢忍不住呼出一口長長的氣,很是鬆了口氣,他挪動了兩步,也沒敢太過靠近,畢竟大晚上的,一個姑娘領著另一個小姑娘站在道館門口,周圍還擺放了這麽多張的桌子,擺明了就很詭異。


    但這個時候,他也不得不仰仗他們了。


    陳矢深吸一口氣,“兩位道、道長,請你們一定要救救我,我好像撞鬼了!!!”


    徐喬眼睛一亮,她送出第一張靈符就有生意上門!


    不等池西詢問,她就煞有其事的開口問道,“你有去醫院排除過神經衰弱嗎?以偶時候撞鬼是自己壓力太大產生的錯覺,這種例子也有不少呢。”


    徐喬一本正經地看著陳矢。


    陳矢:“……”他還沒有去醫院檢查過。


    他想到晚上的突發事情,臉色變了又變,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什麽了,“小道士,這件事情真不是我神經衰弱,你還記得白日裏你們下車的時候送我的那張靈符嗎?”


    徐喬點點頭。


    池西麵無表情的聽著,視線偶爾掃過那幾位判官和眾鬼,發現所有人都是在看著陳矢,甚至有幾個老鬼唯恐天下不亂,臉上就寫著“gkd”三個拚音縮寫。


    吃瓜的意思十分明顯。


    陳矢背後寒毛豎起,那種被無數認盯著的感覺又清晰的浮現在他的心頭,身上的破穢符也是一直都在發燙,不過這符從他回家的時候就一直亮著。


    溫度就沒有降低過!


    陳矢倒抽一口涼氣,一下子就跪倒在地,“兩位道長啊,你們可千萬得救救我和我老婆他們,我們家是真撞鬼了!”


    他臉上浮現出驚恐的神態。


    腦海裏不自覺的就回想起跑出來前見到的那一幕,簡直就是讓人不寒而栗!


    第207章


    池西走過去把陳矢扶起來,拖著他不讓他再下跪,順便又看了一眼,跟前兩天比起來,他的運勢又低了一點,但他的麵相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卻也是一個有福氣的人。


    按理,運勢不該下降的這麽快。


    她沉聲道,“你先說你家是怎麽個撞鬼法?”


    他的目光裏浮現出顯而易見的恐懼,哆哆嗦嗦地看著池西,“大、大師啊,我家裏那個弟弟是鬼啊,他就不是個人啊!”


    當著四大判官和數十個老鬼的麵,陳矢聲嘶力竭地講述了自己家是怎麽把這個鬼迎進家門的。


    陳矢還有一個弟弟,打小的時候就失蹤了,隻存在他的記憶裏麵,以前他老母親還活著的時候,每回提起這個失蹤的弟弟,他的老母親就一臉內疚,有時候還會痛哭流涕。


    久而久之,這個失蹤的弟弟就成了陳矢心裏過不去的檻,如今他結婚生子,小日子過的穩當,他也時常會想起這個弟弟,想他在哪裏,過的好不好,有沒有結婚,孩子多大了。


    他還去警察局登記過失蹤人口信息,也曾經找過一段時間。


    直到一個月前,警察突然領著失蹤多年的弟弟陳量上門,後者笑得一臉靦腆,又麵露好奇的神色,同樣打量著他這個哥哥。


    陳矢一看到對方,油然而生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幾乎是一個照麵,他就已經確認對方就是他失蹤多年的弟弟,那種血脈的熟悉感是怎麽也淡不去的。


    他熱情的留下了陳量,把他帶進家門,又介紹給自己的家人。


    如今陳量回來了,他們家也就圓滿了。


    因為老家不在市裏,陳矢就暫時讓弟弟住在了家裏,想著先讓他緩和一下,又能多了解了解弟弟的過去,增進一下兄弟之間的感情。


    老婆雖然跟自己發過牢騷,但在確認陳量隻是暫住以後,她也能體諒陳矢的這種心情,於是陳量正式住進了他們的家裏,不過陳量沉默寡言,更多的時候就是靦腆的笑,在家裏也是深居簡出的,白天不怎麽出門,睡覺前可能會出去遛個彎,十分讓人省心。


    陳矢也想著陳量才回來,每日都買了拌菜、豬蹄之類的菜,給家裏加菜,又給家裏做家務,大半個月過去,他老婆心裏的那點疙瘩也沒有了,反而提到陳量的時候,也會誇讚一兩句,說他相處起來是個單純的人,還會主動幫忙。


    一家人裏,隻有陳量五歲的兒子陳大成不喜歡陳量,甚至有些隱隱地抗拒,每次都說陳量濕漉漉的,被抱在懷裏一點也不舒服。


    這些話,陳矢也不在意,隻教導兒子要尊重陳量。


    說來也是奇怪,自從陳量在家裏住下以後,家裏就經常會出現返潮的現象,明明就是冬天,也沒有下雨,按理來說還應該覺得幹燥,但家裏的地板和牆上卻變得容易受潮。


    甚至家具背後的牆壁還因為受潮發黴了。


    為此,家裏特意添置了兩台除濕機,也隻能起到緩和的作用,家裏要是有人的情況下,基本上一天還得倒兩次水。


    家裏潮氣重,人就容易生病。


    老婆和孩子三天兩頭就覺得睡覺沉,腦殼重,每天睡覺的時候多,卻怎麽都感覺睡不醒。


    陳矢還帶著他們一起去看中醫,也是配了一大堆排濕氣的中藥,再加上每日泡腳、定時艾灸之類的,人才感覺精神了一些,但他們都沒有懷疑過陳量。


    直到,陳矢帶著那張抵了一百塊錢車費的破穢符回家的那天。


    他一進門,就感覺到哪裏都不對勁,本來家裏濕漉漉的,但屋子裏的潮氣夾雜著一股平時沒有聞到的味道,有點臭又好像是沒有太陽照射的水溝裏的那種味道,十分難聞。


    他開窗通風,那股味道也是經久不散,根本沒有減少。


    這股難聞的臭味在陳量走出房間以後更加明顯,甚至,陳矢都不能太過靠近他,隻覺得那股味道熏得他整個人都忍不住幹嘔起來,他眼前還產生了錯覺,那些濕漉漉的潮氣好像給整個屋子蒙上了一層黑色透明的罩子,讓整個家裏麵的燈光硬生生暗了好幾個度。


    到了這個時候,陳矢還沒有發現陳量的問題所在,到今天晚上睡覺前,陳量照例出去遛彎,而陳矢和老婆帶著兒子也是習慣性的回房睡覺。


    他胸口的破穢符溫度變高,燙得驚人,讓他整個人都變得心慌不已,隻覺得口幹舌燥,忍不住去廚房倒水喝。


    他一出房門,就撞見了遛彎回來的陳量。


    明明是幹幹淨淨的衣服,但他整個人,從頭到腳就跟是水裏撈出來的一樣,濕漉漉的,他身上的水順著他這個人,滴落到地麵上,流向四周。


    陳矢心裏一跳又一跳的,整個人拿著水杯一動不動,根本就是嚇呆了。


    陳量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哥,我先回房睡覺了。”


    陳矢木楞地點了點頭,看著陳量拖著一地的水回了房間,關門聲把他整個人都拉回了神,他再看向地麵,卻發現根本就沒有積水,幹幹淨淨的,仿佛陳量身上滴下來的水隻是他的錯覺。


    隻是客廳裏的潮氣又變重了。


    陳矢走到除濕機跟前,發現一個小時前才倒幹淨的水盒又積滿了水,除濕機不停的運轉,在大晚上的,除濕機工作的聲音顯得格外的大。


    他感覺自己的腦子變成一團漿糊,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念頭湧上心頭,但又很快否定,隻慌慌張張回到房間,一下子關上房門後就跳到了床上。


    他用被子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的,這才感覺稍微安全了一點,又強迫自己閉上眼睛,隻專心睡覺。


    但他沒想到,向來睡覺後不做夢的自己,又夢見了小時候的場景——老母親還沒有那麽老,他親眼看到她抱著一個孩童的屍體,嚎啕大哭。


    而那具被水浸泡到腫脹的屍體,是失蹤多年最近才回來的弟弟,陳量。


    陳矢瞬間從夢中驚醒,他才清晰的意識到,在他還小的時候,弟弟陳量就已經溺水死了,隻是他當時年紀小,又被老母親嚎啕大哭的場麵嚇壞了,選擇性的篡改了自己的記憶,以為弟弟隻是失蹤了。


    如果他的弟弟已經死了。


    那回來的這個人又是什麽?!


    陳矢一顆心墜入到深淵裏麵,這一個多月來家裏發生的那些事情,以及剛才他看到陳量時的場景,曆曆在目,全都浮現到了眼前,他才意識到,他家是撞鬼了!


    陳矢當時就掏出還在發燙的破穢符,把它偷偷塞到老婆的睡衣兜裏麵,自己在屋子裏那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披上衣服就跑出門,直奔向這邊的道觀。


    雖然他從不知道山上還有一座道觀。


    當他站在山腳下,看著上山的台階時,有一度,他覺得自己遇到了神仙。


    陳矢說到這裏,恐懼的眼神裏滲出一絲淚花,雙手緊緊攥著池西的袖子,幾乎是把池西當成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了。


    池西挑了挑眉,“你說,已經死了的人,回到你家?人還長成了大人?”


    陳矢拚命點頭,就差把頭給點到地上來證明自己說的都是實話了。


    在他對麵的那些老鬼忍不住竊竊私語。


    “從沒聽說過鬼還能長大的,我死的時候還算年輕,怎麽這麽多年過去了,我還沒有變老?”


    “魂體哪兒會變老啊,你自己變成鬼這麽多年難道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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