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薇與清虞這是無言地承擔下了這個危險的任務。


    和尚背著清虞到了一處密道入口。這裏正是謝薇以法陣查探過後確認可以使用的兩條密道中的一條。


    和通往山下的狹窄密道不同,這條密道隻有前半截能用。從中段開始,與這條密道相接的另外九條密道都盡數被封死。看來是天道盟的人封密道時注意力多集中在封住所有通往天臨山外的密道,因而遺漏了接壤位置刁鑽,又沒有通往山下的第十條密道。


    進了密道,和尚就要將清虞放下。不想謝薇直接從他身後用力推了他一把,讓他背著清虞超前踉蹌了幾步。


    “謝施主!?”


    和尚回過頭,他大睜的眼睛裏倒映著逆光的謝薇。


    謝薇手裏拿著一樣物什。那是她把清虞扶上和尚背上時偷偷從清虞那裏摸來的封靈環。


    “謝施主!”


    看著即將闔上的石壁,和尚當然明白謝薇這是要做什麽。他顧不得背上的清虞,衝著石壁就衝了過去。


    轟!


    最後一線微光與謝薇平靜的麵目被石壁所隔絕,石壁在和尚的眼前轟然闔上了。


    “謝施主你這是在做什麽!”


    和尚知道謝薇還沒走,她還能聽得到自己的聲音,所以他怒聲質問:“你這是想丟下貧僧去哪裏!?”


    “大師別明知故問了。”


    謝薇平靜的聲音果然透過石壁傳來。


    密道需要從裏麵也能探查到外頭的情況,石壁都是看起來厚實則內裏中空,方便裏頭的人聽到外麵的聲音。


    謝薇扶著那一麵石壁,就像是撫著和尚的胸肌。她閉上眼睛,緩緩道:“大師,你入過我的識海,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在想些什麽。”


    “……是,我這一去,不光是要去為姐妹們引開追兵,更是要去殺幾個人。”


    額頭貼在石壁上,就像曾經在山穀中以原型的狐狸腦袋親昵地蹭著和尚的心口,一下,兩下。


    正因為自己麵對的是石壁而非和尚本人,謝薇才能這樣坦率地去表現自己的不舍。


    “道不孤……我殺不了,可破地門的雷洪,我今夜就要殺了他。”


    “為何?”


    和尚連聲急問:“謝施主,我知道你恨他,但你殺他不是因為恨他傷你姐妹吧?”


    他知道這場對話一中斷,謝薇就要走了。


    “真是瞞不過大師——”


    謝薇笑笑。他明知和尚這是在拖時間,卻還是願意解答和尚的疑問。


    沒辦法,她就是想與和尚多說說話呀。這都最後了,就當留個念想。看走馬燈時看見的是和尚,回想起的是與和尚的對話,可不比看些不想回憶的東西強麽?


    “我得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陷害媚宗是有代價的。”


    “人,三言兩句誰都說服不了誰。可誰的拳頭大,誰更不要命,誰就更可怕。人不能被言語說服,但會被恐怖說服。螻蟻雖小,咬人卻也會讓人疼。知道疼了,有的人說不定會惱羞成怒去報複螻蟻,可更多的人因為知道螻蟻也會咬人,所以哪怕對方隻是螻蟻,也不會輕易招惹。”


    “我不夠強,也沒時間再去變強了。所以我要去做這‘恐怖’,去做這咬人的螻蟻。”


    睜開眼,謝薇朝後退上一步。


    “大師,你照顧好清虞。石壁兩個時辰後就會開啟。你帶著清虞去找佛母,佛母定會護你們周全。”


    媚宗餘孽逃出地下石牢,天道盟必然會進行地毯式搜索。找不到人,那隻能說明媚宗餘孽混進了訪客之中,不出意料的話天道盟接下來就會開始核查天臨山上所有修士的身份。


    謝薇與和尚是以波牟提陀弟子的身份上山來的。若是清點人數核對修士身份時波牟提陀少了人,天道盟馬上就會懷疑波牟提陀,這對波牟提陀不是件好事。如果波牟提陀不能解釋自己的弟子消失去了哪裏,則波牟提陀的立場會繼續惡化。


    幸好謝薇上山時遮了半臉,清虞的身高又與她相差不多。拿清虞去頂謝薇的空,那是剛剛合適。


    握緊手中的封靈環,謝薇兔起鶻落,隱入了夜色之中。


    ……


    “師兄,”


    站在窗前的盧海鈞順著聲音回過了頭。是戚朔風站在門口。


    盧海鈞並未關上房門,戚朔風已經在門口敲了好幾次門框盧海鈞都沒有回過神來。戚朔風這才出聲叫他。


    “哦,是朔風師弟呀。進來吧。”


    盧海鈞笑笑。


    “您在看什麽呢?看得那樣出神。”


    戚朔風上前幾步,也來到了盧海鈞站著的窗邊。他朝著盧海鈞剛才凝視的方向望去,隻見窗外有點點星火於夜色中搖晃,看樣子是媚宗主殿那邊有什麽動靜。


    “那是——”


    “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盧海鈞和藹地笑笑,將手背到身後:“這麽晚了,師弟找我有事?”


    戚朔風聞言一怔,不自然地撓了撓頭:“倒也不是什麽大事……”


    “哦?不是大事呀?”


    盧海鈞嗬嗬笑著,自己坐到桌邊,先給自己倒了杯茶,再給戚朔風倒上一杯茶。


    “坐下說吧。”


    戚朔風在劍之一道上早已超越了盧海鈞,修為也在前些時候壓過了盧海鈞。盧海鈞給不了戚朔風修行上的建議,所以戚朔風上次來找盧海鈞切磋劍技、求問修煉方麵的問題已經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但如果事關盧戚兩家,戚朔風又不會說“不是大事”。所以盧海鈞很好奇戚朔風究竟是為了什麽來找他。


    作者有話要說:  仙女們國慶快樂鴨。


    話說為什麽仙女們會覺得我會全滅媚宗的小姐姐們啊……?咕咕像是那麽殘忍的人嗎?[笑cry.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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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是。”


    戚朔風依言坐到了盧海鈞的麵前。他坐姿拘謹,整個人的腰背都挺得死直。放在大.腿上的手先是捏緊成拳,又微微鬆開,跟著又再次捏緊成拳。就這樣反反複複了好幾次,戚朔風才終於下定決心般開口:“師兄,師尊說你不應心悅媚宗女修,你心悅媚宗女修是錯的。可我,不這麽覺得。”


    盧海鈞的眼皮跳了跳:“……哦?”


    戚朔風垂著腦袋,像是回憶起了什麽那樣,開始不安地搓弄著自己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指。


    “我、見過一個媚宗女修……”


    “我覺得她,不是那麽壞的人。”


    盡管那女修一刀就捅進了他的心口,導致他每次一想起她,心口都會隱隱作痛。


    但那一刀,她不怪她。


    兔子急了都還會咬人了,何況他當時是想殺她。她會用眼淚騙取她的同情心,再給他一刀,不過是為了自保。


    “人人都輕賤媚宗,說她們是榨人精氣的妖精。可我實際見了她們才發現她們隻是努力地活著,拚命地想要活下去。”


    可惜他在親眼見到媚宗的女修之前半點不知媚宗女修的艱難,反倒是別人說什麽他就信什麽。明明沒有親眼見到媚宗囚禁龍族太子,卻對媚宗囚禁龍族太子的事情深信不疑。受去了懸圃的瞿師兄的煽動,對著媚宗女修趕盡殺絕,終是將人逼到跳崖自盡。


    “媚宗沒有囚禁敖光烈,媚宗是無辜的。”


    盧海鈞聞言瞳孔一縮。


    戚朔風幼年長在盧家,待上了昆侖被收為昆侖弟子後就再也下過山。他資質上乘,又是個耿直死心眼肯鑽研的性子。師尊師叔等長輩都十分喜愛戚朔風,也因此師尊師叔們經常會給戚朔風送去有益修煉的靈材靈物,時不時還會親自去指點戚朔風劍法或修煉。


    擁有這等待遇的戚朔風很難不令人眼紅,不論是在師長前輩那裏,還是在同輩後輩之中,戚朔風受到的矚目都是空前的。這也就是說,戚朔風根本不可能在避人耳目的情況下離開昆侖。


    閑雜修士不會有機會踏進昆侖山門,遑論是媚宗女修。那麽戚朔風究竟是什麽時候,在哪裏見到的媚宗女修呢?


    盧海鈞隻能想到一個答案。


    戚朔風是借著處理宗門任務的.名頭去的媚宗。


    但戚朔風不可能自己想到這種方法避人耳目。


    戚朔風這人說好聽了是正直忠誠,說難聽了就是刻板愚忠,不會自己動腦筋也不會自己去思考。


    再說戚朔風去媚宗幹嗎?他個完全相信媚宗就是邪惡的傻子就算跑去媚宗也隻會與人大打出手,要人棄惡揚善不許人家再雙修吧?


    等等,如果說想要讓媚宗女修改邪歸正的戚朔風真的去大鬧人家宗門了呢?


    盧海鈞幾乎倒抽一口冷氣。


    “朔風,你是怎麽知道媚宗沒有囚禁龍族太子敖光烈、媚宗是無辜的?”


    “難道,你——”


    將所有的點連成線,得到一個答案的盧海鈞麵部神經微微抽搐。他麵上的笑掛不住了。


    “親眼看到了?”


    戚朔風沒有回答。唯有他的肩頭及不可查地跳動了一下。


    他這是默認了。


    髒話湧到了盧海鈞的嘴邊,他很想唾罵愚蠢的瞿煥,又硬生生忍住。


    戚朔風單純耿直,向來是容不下不義之事的。可他明知媚宗無辜,卻沒有把這事情給捅出來。……他今日會來找自己,是實在憋不住了,又知道媚宗無辜這事情不能往外說,所以才將自己當成了宣泄口。


    “戚朔風,你殺了幾個媚宗女修?”


    “——”


    戚朔風渾身一震,下意識脫口而出:“我沒有……!”


    對上盧海鈞銳利的目光,他擰過頭去,低聲道:“我沒有殺她。……我的第一個目標就是她。她逃了一路,自己從懸崖上跳下去了。”


    “你是想說她是自盡,所以不是你殺的?”


    盧海鈞露出了嘲諷的笑:“逼著人去死和親手殺人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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