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洪這樣的人,就和鬣狗一樣。既貪婪又無恥,一雙小眼睛裏總是閃著油亮油亮的精光。沾上他就像沾上了虱子,想和他完全撇清關係,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道不孤並不想理會雷洪這樣的人,偏生雷洪確實抓到了媚宗餘孽,他一定會咬定這個功勞,向天道盟索取好處。既然都是要給好處的,那晚給不如早給,也省得對方獅子大開口。


    道不孤這麽想著,應允了雷洪的求見。


    “雷門主。”


    道不孤麵上掛著寬和大氣的笑。


    誰想雷洪一見道不孤,便大喝:“狗賊納命來!!”遂祭出破地門絕招。


    天道盟這邊亂了起來,昆侖那邊也夠嗆。


    上清真人的弟子和他本人一樣都熱衷於修習劍術,也因此幾乎人人劍術都是昆侖拔尖。


    玄清真人的弟子們不是不想與上清真人的弟子們討論劍術,可平時在昆侖礙於五脈隔閡,玄清真人的弟子們很難向上清真人的弟子們搭話。


    今日在媚宗遺址,眾弟子不像平時在門中有師長們看著拘著,還有門中雜務要做。大夥兒閑閑無事,也不知是誰起了個頭,便在月下比劍,相互切磋喂招的同時,也檢討自己的不足,幫對方想想什麽地方還能改進。


    破地門門人來得很突然。他們瞪著死魚眼盯著昆侖弟子們,眼神既羨慕又怨毒。昆侖弟子年紀小些的被看得心底發毛,年紀大些或是修為高些的可就直接因為不適而炸毛了。


    “我們又不是猴子,有什麽好看的!”


    一昆侖弟子朝著破地門門人怒目而視,他抬起手來想推開阻擋住自己去路的破地門門人,不想他這邊剛一碰到破地門門人的肩膀,那邊破地門門人便運起十成修為,生生向他襲來。


    昆侖的小師妹發出了尖叫。混戰自此拉開序幕。


    已經把所有回複藥都給吞完的謝薇拿出了那瓶鍾石乳。


    說實話,她已經想不起盧海鈞長什麽模樣了。這可能是因為她太厭惡那段回憶了,所以把盧海鈞的臉從自己的記憶裏抹除了。也可能是因為突破境界失敗後,她突然多出兩段前世的記憶,那兩段前世的記憶所含的情報量太大,給她的印象又像昨天般鮮明。關於盧海鈞的記憶也就被擠到了她腦子的邊邊角角裏,像是上上上輩子殘留下來的碎片殘渣。


    天道盟和昆侖兩邊的喧鬧都沒有持續太久。這也是謝薇意料中的事情。


    ——雷洪能在道不孤手下走過三十招,這已經是道不孤因為困惑而手下容情了。


    昆侖那邊嘛……破地門門人雖多。可昆侖這邊但凡來個金丹期的師兄,場麵立刻就會一邊倒。喏,看吧。等等,那人是——


    湛藍的本命劍在夜色中劃出了光弧。那是優美、凜冽,樸素剛健中又透出一點稚拙的劍光。


    謝薇永遠也無法這幾乎是刻進自己腦海深處的劍光。


    畢竟她曾在媚宗覆滅那一.夜,被這劍光追著砍了一整夜。


    操。


    謝薇笑了。也不知道是被氣笑了,還是為這樣的偶然失笑。


    原來那是昆侖的人。


    他後麵的是……盧海鈞?


    原來那差點殺了她的人還和盧海鈞認識?


    盧海鈞叫他什麽?朔風師弟?……哈,那德州電鋸殺人狂一樣的元嬰也管這人叫師弟呢。


    那就是說,在媚宗屠戮了她數百數千姐妹的,是昆侖的人?


    謝薇把鍾石乳倒進嘴裏,一飲而盡。


    第51章


    用來盛鍾石乳的小瓶掉在了地上。耳聰目明的戚朔風立刻轉向了小瓶掉落的方向,並橫劍在手。


    “什麽人!?”


    幽幽夜風清清冷冷,卷起地上塵土。


    月光灑落在地麵上與幹涸的溝渠中,像是一層慘白被均勻塗抹在整個世界的表麵。一點妖氣猝然而生,轉瞬間就擴散為了鬥大。


    “妖修?”


    戚朔風麵露困惑,盧海鈞卻是一驚:“難道是——”


    嗚噢噢噢噢——


    一聲尖嘯從謝薇口中發出,破地門門人像是受了催促,對著昆侖弟子祭出的一招一式更顯殘忍血腥。


    紫色中混入了濃黑的墨色,謝薇身上升騰起一圈極為不祥的黑霧。


    ——『嗬嗬,原來媚宗是因你而滅啊。因為你是盧海鈞的汙點呢。』


    閉嘴。


    ——『呀……那麽多姐妹流了那麽多血,居然隻是因為你招惹了盧海鈞。』


    閉嘴!


    ——『嘻嘻,你生什麽氣了?我看你啊,是又又又被我說中了,所以又又又惱羞成怒。』


    都讓你閉嘴了!我可沒招惹盧海鈞!是他來招惹我的!


    ——『是麽?可你不是早想到了麽?——盧海鈞那種能進昆侖的天之驕子,他哪裏會在女人的身上吃過癟?而你,一個小小的媚宗女修,在他看來,是必然要抱他大.腿的吧。所以你才故意對他裝出一副冷淡的樣子,見了他不去獻殷勤,也不去討好諂媚。你這般情態會激起他的好勝鬥勇之心,讓他試圖征服你以證明他的魅力,這不是在你意料之中的事麽?』


    我沒有!


    ——『真的嗎?嗬嗬,我可不這麽覺得。你可是媚宗的女人啊。還是天生就擅長幻術的青丘雪狐一族。就算你明麵上沒有故意招惹盧海鈞,可在你的心裏,在你心底深處,你真的沒有想象過利用盧海鈞過上人人稱羨的好日子嗎?』


    ——『我可是知道的哦。姬合.歡,不,荷花有了鳳常鳴這個另一半之後,你就覺得自己被拋棄了。』


    ——『“既然對荷花來說一個男人比我這個姐妹重要,那我也要找一個比姐妹更重要的男人”你這麽想過的不是嗎?和盧海鈞在一起是你對荷花的報複。正所謂“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沒有!我沒那麽想過!


    ——『嘻嘻嘻,對我你還撒什麽謊呢?畢竟我可是——』


    你不是我!!!


    一拳打得心魔由實化虛,謝薇神識一清,跟著整個人頭痛欲裂。服下鍾石乳的她不知何時已經恢複成了原型,化身為了通體雪白的龐大狐狸。而謝薇渾身的肌肉骨骼都像是被灌滿空氣的氣球,那種過度飽脹的鈍痛感讓她感覺自己隨時都有爆炸的危險。


    強忍著幾乎要讓人暈厥的痛楚,謝薇一點點地抓回對自己身體的控製權,同時,她也發現了另一件令她錯愕的事實:她生出了第二條尾巴。


    大凡狐妖,尾巴就是力量的象征。尾巴越多,則狐妖修為的上限越高。


    謝薇年幼時曾受父母雙亡還成了修士身上裝飾品的刺激,生出第二條尾巴。當時謝薇的修為還十分低微,連基都還沒有築。這樣的她施展出的幻術很快就被修士打破,而她也被修士製服,砍下了新生出的第二條尾巴。


    斷掉一尾的妖狐很難重修出這一尾,換作其他妖狐,必然會換條尾巴修煉。問題是謝薇被抓時她的父母還沒有教過她如果斷了一尾,要如何先放下這一尾,轉而修出其他的尾巴。等謝薇入了媚宗門下,妖狐一族已經比保護動物還要稀有少見了。


    謝薇無法去修其他的尾巴,無論是在被人當貨品轉賣來倒賣去的那幾百年間,亦或是到了媚宗後兩百年。其實在謝薇心底深處,她對自己重新長出第二條尾巴這件事情已經沒有抱有希望。不想今日在鍾石乳於心魔的雙重催化下,她這第二條尾巴倒是生出來了。還又粗又壯,有第一條尾巴兩倍大。


    謝薇收心斂神,感受著蕩滌在她身體之中的滿滿修為。


    媚宗的覆滅她並不認為是盧海鈞主使或是所為。心魔說媚宗覆滅是因為昆侖想鏟除掉她這個盧海鈞的汙點也純屬胡扯。


    ——不是謝薇不願意背下幾千條人命的血債,而是謝薇不想自戀的認為自己的影響力就是那麽牛逼,牛逼到昆侖這樣說自己是天下第二大派沒有宗門敢跳出來認這個第一的宗門為了殺她一個居然還要屠了她宗門才行。


    追殺了她一.夜的盧海鈞的師弟也說過:“你並未得罪過我,此間之事並非你我恩怨”不是?


    她還是挺相信那個望著她眼睛就會舌頭打結的雛兒的話的。


    那麽,現在是時候讓她問問那個雛兒殺她無數姐妹的變態元嬰劍修是誰,又是何人主使了針對媚宗的屠殺了。


    “出來!別藏頭露尾的!”


    一劍劈開一個撲向自己的破地門門人,戚朔風朝著謝薇的方向怒喝。


    隻不過他話音未落,一股巨力就襲向了他。


    巨大的白狐出其不意地從黑暗中撲了出來,它尖利厚實的爪子一掌就將戚朔風拍到了地上。戚朔風本要還手,然而眨眼之間那巨大的白狐就化為了他沒能殺掉的媚宗女修。


    “這位小哥哥,別來無恙呀。”


    謝薇笑盈盈的,抓在戚朔風脖子上的雙手卻是狠狠使力,那力道完全可以捏斷戚朔風的脖子。


    “咳、咳咳……是、是你……”


    戚朔風握劍的手一鬆,跟著又是一緊。


    “你……還活著?”


    “對呀小哥哥。被你逼的隻能跳崖的奴家還活著,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怔住半天的盧海鈞被破地門門人往脖子上一刀劈去,他閃身一躲,將將被砍去半片袖袍,總算是回過了神。


    “知薇?知薇你這是在做什麽!還有朔風,你們——”


    “哎呀?盧大哥是沒聽清楚嗎?還是沒聽明白呢?”


    謝薇也不回頭。她望著戚朔風的臉,瞬也不瞬地盯著戚朔風的眼睛。


    她一雙看起來柔軟纖弱的柔荑掐著戚朔風的脖子,竟是把戚朔風脖子上的肉都掐得凹陷進去。戚朔風的臉頓時因窒息而飛速漲紅。


    謝薇騎在戚朔風身上的動作看起來是輕佻誘.惑的。但,也隻有看起來是輕佻誘.惑。實則謝薇不僅用鉗製住了戚朔風雙臂的動作,更是重重的壓住戚朔風的胸口,讓戚朔風每一下呼吸都感到胸腔裏火.辣辣的疼痛。


    這種動作是s那什麽m裏的玩法,而這種玩法源於古代的拷問技術。在古代,拷問官利用這種動作可以慢慢地壓裂人的胸骨、肺部,有技術的拷問官還能讓被壓裂的犯人胸骨不偏不倚地插進犯人的肺裏去。受此酷刑的犯人往往還能活上好幾個小時甚至是大半天,最後才在疼痛中緩緩死亡。


    “媚宗遭人屠戮滿門那日,你的這位好師弟前來偷襲於我。他的另一位好師兄,就喜歡穿金絲袍的那位,那位殺了我媚宗幾百……不,有可能是上千姐妹。”


    “怎麽?盧大哥不知道?”


    謝薇嘲諷的笑聲就像尖利的刺,一根根紮進盧海鈞的耳朵裏,在他的腦花中翻攪。


    ……戚朔風追殺的人真就是知薇?那被戚朔風逼著去跳崖的媚宗女修,也是知薇了?


    瞿煥是什麽意思?自己可與這個天才師弟無冤無仇!他要對他有什麽意見,直接來找他就是,又何必去針對知薇?


    ……莫非自己仍然心悅知薇的事情被師尊知道了?是師尊托懸圃一脈來除掉媚宗?可他早就答應師尊會與飛花仙府的女修合籍,師尊根本沒道理要除掉知薇、除掉媚宗啊!


    這究竟是——


    謝薇並不在乎盧海鈞在思忖些什麽。她隻要盧海鈞在那邊想七想八別來壞她的事就足夠了。


    “小哥哥,奴家來此隻是問你兩個問題。第一,”


    “你那穿金絲袍的師兄叫什麽名字?”


    “第二,”


    “是誰命令你和你的師兄,來滅我媚宗滿門?”


    戚朔風突然屏住呼吸,雙腳弓起往地上一蹬,整個人彈般起身。


    謝薇猝不及防,被戚朔風甩了出去。她本以為戚朔風會提起本命劍就要朝她揮出,不想戚朔風隻是以劍為杖,撐著自己的身體微微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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