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立著的銅板兒反射出一線刺眼的微光,巫山老怪仿佛聽見金靈在他身旁言笑晏晏道:“師尊呐,把決斷推給天道可不好。您瞧瞧,這會兒連天道都讓您自己做決定了吧?”


    “呿……!”


    巫山老怪氣呼呼的,跟隻螃蟹似的挪動腳步。


    “自己做決定就自己做決定!我巫山老怪史一行從來都不是會逃避選擇,逃避選擇結果的人!”


    衡量利弊是人之常情。在衡量過利弊之後,巫山老怪決定聽從自己的心——人總幹那違心之事,真是枉生為人!


    向著法器內注入修為,喚醒那沉睡的法器。巫山老怪將法器送到了謝薇的手上。


    緊接著他馬上腳底抹油,這一跑就直接跑到了章州與虛海接壤的地方。


    麵對一片灰蒙蒙的虛海,巫山老怪總算停下了腳。他不歇氣地這麽一通跑,為的不是別的。


    正是——


    “閣下終於肯停步了?……還是說,閣下是故意引我來此?”


    虛空之中,一個熟悉的人影雙手背在身後,一身正氣地降落了下來。


    人影玄袍翻飛,頭發一邊灰,一邊黑,堪稱英姿颯爽,有蓋世梟雄之感。


    是的,人影正是應該死在蕩神槍下的道不孤。


    此刻的道不孤渾身修為充盈,不僅沒有半點兒狼狽,甚至不像是剛經過一場惡戰。他淡定地直視巫山老怪,步履從容,氣度高華。


    “你我誰不是活了成千上萬年的老妖怪?擱這兒揣什麽明白裝糊塗呢?”


    巫山老怪以鼻孔發出嗤笑。


    道不孤微微挑起一邊眉毛,頗有興趣地問道:“閣下這是決定要與我,要與天道盟作對了?”


    “閣下可知你這一時衝動會讓巫山死多少人?閣下總不會是天真地以為隻要你死在這兒,我就會饒過巫山上下吧?”


    “呸!誰要向你這怪物搖尾求饒!你這怪物可別想威脅我,威脅巫山!”


    巫山老怪朝著道不孤就啐,道不孤往旁一偏腦袋,正好動作優雅的避過巫山老怪這一啐。


    道不孤聳聳肩:“叫人怪物可真是失禮。”


    “叫怪物作怪物有什麽失禮的?你這玩意兒又不是道不孤!倒是諂媚怪物的人才是有病!”


    攏在寬袍大袖中的雙手悄悄掐訣,巫山老怪一次祭出七個巨鼎,以自己為陣眼,排出北鬥滅魔陣。


    他把這假扮道不孤的玩意兒引走是為了兩件事。


    第一件不用說,就是讓這鬼玩意兒不能對那狐狸丫頭還有那些個半死不活的禿驢動手——但凡他們這些當前輩的能爭點兒氣,哪兒能讓道不孤那死腦筋被人換了還發現不了?一想到他們這些自詡了不起的老貨被這假的道不孤耍得團團轉,且還不是一次兩次說不定是幾年、幾十年,巫山老怪就覺得自己和老貨們的臉都丟光丟盡了。


    第二件事嘛……一不做二不休。弄死假的道不孤,看誰還敢威脅他巫山老怪?他和巫山就是站在狐狸丫頭那邊又怎麽樣?修真界就是這樣,有實力那就強者動手不動口。沒實力?那就滾邊兒憋著去!


    聞言,麵對北鬥滅魔陣的“道不孤”不僅不急不躁,竟還有餘裕朗聲出笑:“我怎麽不是道不孤?這身體的每一滴血,每一片肉,都是實實在在的‘道不孤’。”


    巫山老操-你得大罵:“操-你個狗東西!你是奪舍了道不孤!?那之前和狐狸丫頭打的那玩意兒是什麽?化身?”


    “那個也是實實在在的‘道不孤’。”


    “道不孤”見沒有在巫山老怪麵前裝腔作勢的必要,下意識流露出不少自己本來的動作習慣與言語風格來。


    他翹起蘭花指,嫵媚地嘻嘻直笑:“我們都是‘道不孤’,我們都是真正的‘道不孤’。……那個人想要力量,想要超出他能承受範圍的力量。我們給了貪婪的他力量,作為回報,我們收下了他。他也是我們的一員。”


    被“道不孤”那陰陽怪氣的表情與動作弄得雞皮疙瘩從腳底板起到天靈蓋兒,巫山老怪一陣惡寒,口中亂罵兩聲,再祭出十八般兵器來。


    他也注意到了“道不孤”口中的“我們”。


    ……


    疼多了人就麻了。


    謝薇一抹鼻下滲出的血來,抬手一抖甩掉血珠的同時也震響了手上的金鈴。


    鈴鈴——


    鈴聲清透,法器如長鯨吸水一般從謝薇的身上榨走修為。同時“牽魂鈴”三個字也進入了謝薇的腦袋。


    牽魂鈴的鈴聲每響一下,正道修士們身上就難受一分。有修士光是聽著這鈴聲便麵色青黑,不斷吞咽著口水猶如麵對巨大如山的妖獸。還有修士心煩欲嘔,居然胸過頭便捂著自己胸口吐了起來。


    謝薇第一次使用牽魂鈴,與牽魂鈴將將建立起感應。她還在體會這種感應的玄妙,便已經想起大樂四魔舞中四魔進攻一段那催人焦躁的節奏,將那節奏用到了牽魂鈴之上。


    鈴鈴鈴——!


    演奏越急,鈴聲越響。


    “快堵住耳朵!不要聽這鈴聲!!”


    有正道修士大聲呼喊,可惜為時已晚,謝薇已用上了雙手。


    越來越多的修士麵露痛苦之色,攻向波牟提陀眾僧的修士更是眼冒金星,差點兒直接從自己禦使著的法器上倒栽下去。


    謝薇加快鈴聲節奏,她很快發現自己在笑——是的,她在享受眼前這些修士的痛苦。這些修士越痛苦,她越開心。她恨不得他們更痛苦一點,再痛苦一些。


    就像波牟提陀的弟子們一樣。


    就像祥願和杜爾迦一樣。


    就像和尚一樣——


    “堵住耳朵也沒用的。”


    謝薇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那是無比溫柔又無比狠毒的聲音。


    “我的牽魂鈴能穿透任何阻礙,直達你們的鼓膜。鼓膜你們懂吧?就是耳朵裏的那個薄的像紙的東西。隻要那個不破,我的牽魂鈴就是無敵的……”


    有性烈的修士受不了牽魂鈴的折磨,聽謝薇這樣一說,竟是拿手指朝著耳朵洞就懟。


    性烈修士雙耳流血,原來是他戳破了自己的鼓膜。鼓膜破了後這修士果然再聽不到牽魂鈴的聲音。一時間精神大振,朝著結陣的波牟提陀眾僧提刀就砍。


    謝薇似是沒想到這修士會用如此極端的方法來對抗自己,她目瞪口呆,一時間麵露恐慌,連手上那牽魂鈴都沒繼續搖下去。


    眾修士見此情狀,隻道是那性烈修士這自毀聽力的反抗是對抗謝薇牽魂鈴最有效的手段,紛紛動手戳破自己雙耳鼓膜,或者雙手拍耳,直接震破自己鼓膜。


    波牟提陀的僧眾好容易才扛住那性烈修士的砍殺,隻是陣型已亂,再有如此沉重的一擊,波牟提陀僧眾們以血肉築起的陣法就該崩潰了。


    謝薇恍若不知,一味的驚恐尖叫,躲在波牟提陀眾人的後麵。正道修士見狀更是瘋狂自廢雙耳。


    當幾乎所有的正道修士都廢掉了自己的鼓膜,謝薇也笑了。


    她妖妖嬈嬈地從護衛著她的波牟提陀僧眾後麵伸出個小腦袋來,紅-唇惡劣地勾起:“真蠢。”


    牽魂鈴又響了起來。


    已經廢掉鼓膜的正道修士一個個麵露驚恐。


    “聲音的本質是音波震蕩空氣,耳朵中的器官接收空氣傳來的訊號,大腦分析訊號組合成訊息。”


    “廢掉鼓膜隻不過是破壞了訊號接收器,訊號本身還在呀。震蕩可是能直接作用於大腦的。”


    “……超音波會讓人焦躁,低周波能使人不安。我的牽魂鈴可是能發出超越人耳識別範圍的聲音呢。”


    謝薇說的內容波牟提陀的僧眾一個字都聽不懂。但是看那些正道修士捂著耳朵抱著腦袋哀嚎不已的模樣,聽到謝薇歡快的笑聲,波牟提陀的弟子們都明白是謝薇讓這些想殺他們的修士接近崩潰。


    謝薇有自覺自己正在喪失理智。可是這次她是真的沒法抑製住自己的失控了。


    她今天已經不止一次流失過大量的修為,過於快速且巨量的修為流失讓她的理性也跟著一並消融。


    前世屬於現代人的道德心,三世累積下來的人性都已經過度消磨。失去和尚的悲痛越來越鮮明且真切,謝薇對於這些所謂“正道中人”的恨已經無法靠理性來壓製了。


    謝薇又一次抬手,這次有細碎的紫色粉末從她指間散逸而出。


    那帶著甜香氣息的粉末所到之處正道修士無不抽搐,有修士口吐白沫,掐著自己的脖子直翻白眼。


    又有修士在喊:“不要嗅那香氣!”了。可這些修士驚恐的發現哪怕自己堵住自己的鼻子,自己的眼睛也離不開謝薇的身姿了。


    “聽。”


    “聞。”


    “看。”


    “五感之中的三感已經被我掌握,那接下來就是味與觸了吧?”


    謝薇說著展開了識海,正道修士們驚恐地發現謝薇的目的根本不是反抗,不是擊退他們,而是要把他們身為人的感官一樣一樣地廢掉,要讓他們是人而過著非人的人生。


    “來,讓我看看你心底最深的秘密。”


    謝薇朝著一修士勾勾手指,那修士便迷迷瞪瞪地衝著她去了。波牟提陀的眾人愕然地瞧著那修士不顧被陣法所傷,穿過他們結下的陣法,像塊破布一樣倒在了謝薇的麵前。


    “……噗哈!”


    看到這修士心底最深處秘密的謝薇笑出了淚花。


    “是嗎?那晚你也在媚宗,你也殺了我媚宗姐妹。隻因為早前我媚宗的姐妹與你雙修時聽見你管她喊‘娘親’。”


    “你這該死的戀母情節,對自己母親有亂-倫想法的惡心人-渣。”


    一腳踩在那滿身血痕的修士頭上,謝薇直接把這修士的記憶向著她識海所覆蓋的每一個修士腦海裏傳遞。


    再次輕勾手指,謝薇又喚來一個正道修士。


    這個正道修士的秘密是他暗戀自己的青梅竹馬,他不願青梅竹馬娶妻,遂從青梅竹馬那裏奪走了他的未婚妻。青梅竹馬隻當自己的好兄弟是喜歡他的未婚妻,便大度成全了兩人。他全然不知他從小就心愛的嬌嬌未婚妻在嫁給他的好兄弟後日夜都受著非人的折磨。


    “下-賤,卑鄙。”


    謝薇一巴掌把這正道修士修士拍到了地上。


    她開始煩躁了。


    一個一個又一個的秘密,一樁一件又一件的醜陋。謝薇的煩躁瘋狂升級,她的心頭開始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


    ——不如殺了這些肮髒醜陋的臭蟲們吧。


    ——不如說她到現在為止為什麽還沒殺了這些臭蟲們呢?他們明明害死了她的和尚,還害死了杜爾迦……


    ——捏爆臭蟲雖然有點惡心,但對這個世界來說一定是好事對不對?


    謝薇已經要想不起自己是為了什麽才翻看這些修士心底藏著的秘密了。


    ——想要保護波牟提陀的人,那不是殺了這些臭蟲更為簡單有效嗎?拿捏住他們的把柄,告知天下人:“隻要我想我就能挖出你們的秘密。”能比直接的暴力更有威懾力嗎?


    謝薇恍惚了。


    心魔在此刻於她耳邊輕笑:


    ——殺了吧。


    ——把所有人都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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