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量著,便聽其中一個嗓音較細的鬼差打斷了爭吵。


    “好了別吵了。我說是佛,你說是道,誰也說服不了誰。幹脆咱們再試一次,不就清楚了?”


    粗嗓子的道,“行!再來一回,一起!”


    鬼差的話說完,左玟就感覺之前那種神誌迷糊的感覺又一次襲來。


    原來這種感覺不是困倦,是因為被勾魂了?她心裏登時生出了抗拒,滿滿的是不悅和拒絕。


    下一刻,金光清光交錯閃耀,兩個鬼差慘哭的聲音隨即響起,真乃鬼哭狼嚎。


    “嗚嗚我的招魂蟠——”


    “啊啊啊我的鎖魂鏈——”


    與二個要死要活的鬼差不同,左玟卻覺一股清涼從腦後蔓上靈台,神思分外清明。


    床上的少年仍舊維持著閉目的狀態。沉思片刻,忽而翻身坐起,目光定定看向葛紗帳外。


    月光穿透窗欞,在床頭映下交錯的黑影。


    隔著葛紗帳,左玟目中所見,與尋常無異。看不見鬼,卻聽得見鬼哭。


    她未曾撩起葛紗帳,目光看著發出聲音的方向。指節輕敲膝蓋,語氣掩飾得極為平穩,緩緩道,


    “二位莫要吵了。大半夜的擾人清夢,實非君子所為。”


    忽悠鬼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隻要操作得當,說不定她就從英年早逝變成長命百歲了。


    作者有話要說:  左玟:都讓開,我要開始裝逼了!


    第5章 大人物


    少年的聲音雌雄莫辯,帶著一絲似笑非笑的意味 ,無半點恐慌,仿佛一切盡在他掌握之中。


    兩個哭嚎的鬼差聞言,霎時停下了哭聲。


    粗嗓子的道,“他醒了!這這這,這還怎麽勾魂交差啊?”


    嗓音尖細的似乎拍了同伴一下,尖著嗓子訓斥道,“咱們勾魂的家夥什都被毀了你還想屁呢?同時有佛門道家法印的大人物哪裏是咱們兄弟惹得起的,還不跪下,你想魂飛魄散嗎!”


    “是是是,我跪我跪。”


    確切聽到他們的勾魂法器被毀了,還稱自己為大人物,左玟心裏一定。遂語聲含笑,淡淡道,


    “二位差爺說得什麽大人物,怕是誤會了。在下雖在佛道兩家有些交好的朋友,但也不過隻是德陽縣一個普通的秀才罷了。”


    否定的話語,肯定的語氣,充滿了“我上頭有人”的暗示意味。又主動邀請道,“我就在此處,二位隻管照慣例來勾魂便是。”


    葛紗帳外的聲音矮了一截,仿佛真的是跪下在說話。


    粗嗓音的小聲嘀咕道,“上頭有朋友早說啊,白折了我的招魂幡……哎喲趙四你又打我!”


    另一個嗓音尖細的趙四低斥一聲,“張老三你閉嘴!”


    而後幹笑道,“大人您說笑了,我們兄弟之前不知大人有朋友,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我不曾說笑。城隍老爺召見,我自是要去的。”


    左玟表現得謙虛,但也沒否認大人這一稱呼。真真假假的,越發顯出她無所畏懼,背景深厚。


    兩個鬼差的態度也愈發謙卑。


    趙四討好道,“城隍老爺也不知大人的身份尊貴,才叫我們哥倆來拿人。小鬼這就回去稟報老爺,區區小事,怎敢勞煩您親自跑一趟。”


    左玟先是輕笑一聲,然後假模假樣地歎息道,“在下真的隻是個普通秀才。差爺可千萬別誤會了。”


    說完這一句,不等鬼差接話,她話鋒陡然一轉,語氣也從謙謙有禮變得冷淡略帶一絲高高在上的矜貴。


    淡淡道,“二位差爺今晚當真不打算領在下去見城隍爺了麽?若是如此,且替在下與城隍老爺問個好,我一直頗為敬仰縣令大人在世時賑災救民散盡家財的義舉。”


    葛紗帳外靜默了片刻,張老三困惑的聲音響起,“什麽前朝縣令,什麽賑災?咱們老爺不是廩生考上的城隍嗎?”


    那趙四則歎息道,“你來得晚有所不知,早先那位城隍爺因為太好管陽間的閑事,給地府那邊多攬了太多活兒,被上頭嫌煩撤下了投胎去了。重新換了現在這位不好管閑事,按規矩來的。


    而且那位也不是什麽縣令,原是武陽府的富賈,有名的大善人,兄弟我生時也受過他家的恩惠。那位老爺在受災時散盡家財,為百姓所紀念。隻不過舉薦為城隍老爺時覺得商人地位太低,才編了個縣令名聲。”


    講完了前城隍,趙四重新對左玟道,“今夜多有叨擾,大人勿怪,我們這就回去稟報城隍老爺。”


    左玟聽完了前城隍被撤職的經過,心下情緒莫名,感慨良多。點了點頭,道是,“二位差爺走好。”


    一句話說完,又補充一句,“那水鬼六郎是位良善君子,煩請二位與城隍爺說說,莫要為難了他。”


    兩個鬼差應了好。便聽得陰風呼呼,穿堂而過,震得窗欞微響。


    左玟又坐了半晌,沒有再聽到動靜,方才重新睡下。卻是暗自思量著,白日裏優曇大師曾問路城隍廟。待天明,她是不是再去一次城隍廟,試著求見優曇呢?


    不求他再給自己點一次眉心,就坐實自己有佛門“友人”這話,也是有必要的。


    再說趙四、張老三兩個鬼差,從左玟家裏出來,欲去城隍廟回稟差事。


    因是夜間,一路上空無一人。鬼沒有實體,行路就像風吹過一樣快。


    未過多久,至一條小徑,也不知何時起了霧。兩旁的枯樹籠在濃霧中若隱若現,枝葉簌簌,伴著兩聲似有若無的鴉啼,寒意瘮人。


    趙四仰頭看了看天上被烏雲蓋得朦朧的月影,心中莫名不安。推了把同伴,惴惴道,“老三啊,你覺不覺得,今晚有些不太對勁?”


    張老三嘿嘿鬼笑兩聲,“虧你還是老前輩,莫不是被今天那書生的佛印道印下破了膽子?還是沒了家夥不安心?咱們的招魂幡和鎖魂鏈都是地府給配的,壞了再領便是。”


    “誰他娘跟你說那個……”趙四尖細的嗓音拔高,“張老三你個——”


    罵人的話還沒說完,濃霧中忽的響起一道男聲,打斷了他。


    “哪來的小鬼,大半夜擾人清夢?”


    那聲音清越,明明該是被打擾不耐煩的語氣,卻十分和煦。頗有一種,萬法不入心的閑適淡然。


    想來也因為這聲音太沒有攻擊性,那張老三嘀咕了一句,“這話怎麽聽著有點耳熟……”


    隨即喝道,“哪個當著你鬼爺的麵裝神弄鬼?”


    聽得此語,濃霧裏傳出幾聲輕笑。不似著惱,仍是和煦若清風一般。


    可趙四卻一把捂住同伴的嘴,心裏為他這莽撞性子直叫苦。低聲罵他,“個豬腦子,才吃了虧,怎麽就不長一點記性。”


    張老三:???


    “你才——”


    “閉嘴!”


    斥完了同伴,趙四對濃霧裏一拱手,道,“我們是城隍老爺手下的陰差,辦差時途徑此地,多有打擾,我們這就走。”


    “陰差啊……”


    隨著這聲溫和的慨歎,霧中緩緩走出一青年道人來。


    淒清的月光下,見此人身著布衣麻履,一根木簪挽了個道髻,灰色道袍甚是樸素。觀其容貌,似也平平。見了便忘,怎麽也記不住他的樣子,反而下意識忽略了去。


    他從霧裏走來,氣質也同霧氣一般,灰蒙蒙,輕淺淺。似一片蒙蒙混沌,如如不動。


    道人唇角輕勾,溫言道,“吾不與小鬼計較。爾等既是城隍手下的小鬼,便先行一步,支會城隍一聲,貧道隨後就來拜訪。”


    說罷,他也不介紹自己的身份,將手輕輕一揮。


    “去吧。”


    那兩個鬼差隻覺天旋地轉,眨眼的功夫已從野外小徑到了城隍大殿中。


    看著上方詫異地瞧著他們的城隍老爺和文武判官,登時腳下一軟,直接跪下了,形同一攤爛泥。


    結結巴巴,嚇破了膽。


    “老老老爺……我們……得罪了……有有,有位大能剛剛……”


    城隍:???


    小徑處,道人望著縣城裏的方向,掐算片刻,自言自語道,“西方老佛那朵伴生花便罷了,怎麽又多了株牡丹……”


    遂從袖中摸出個紫金葫蘆,倒出一粒金丹。隨手往地上一扔,金丹便化成個和他有幾分形似的青年道人。


    他又從自己眉心扯出一縷靈光,注入金丹道人靈台,道,


    “罷了,你便去看顧一二吧。”


    金丹化的道者作了個道揖,眉宇間是與他同出一轍的淡然。


    “本尊放心。”


    縣城裏,好不容易睡過去的左玟全不知此番變故。更不知曉,經過了夜裏的事故,天明還有個大驚喜在等著她……


    作者有話要說:  牡丹姐姐要來了~


    第6章 考教


    一夜無夢,到次日裏,左玟還未想好要不要去城隍廟碰一碰優曇和尚,就先迎來了李府接她的馬車。


    來的人是昨日駕車的李四,李磬沒有一同。


    據李四所說,這回是李府的老太爺——也就是左玟的外祖父有請。


    說起這位李老太爺,也是相當的不凡。李家基業便是由他一手創下不提,成為縣裏富戶後,他卻是積極地向士族靠攏。


    長子次子年歲大了,讀不進去書,便將兩個小女兒嫁給了秀才。


    又在李府請先生開辦學堂,除了自己嫡係的孫兒外孫,旁係裏有心向學的小輩也都無償入府進學。加上今年得中的左玟李磬,也出了三位秀才,兩個童生。


    左玟在李府得益良多,一聽是老太爺有請,把一切事暫且延後,前去李府。


    上了馬車,又從李四口中得知,今日除了她,還有另一位前兩年考中秀才的表少爺宋誌也受邀而去。


    到了李府,才下馬車,李磬已經在門口等著她。


    見左玟到了,李磬便拉住她的手肘,往府裏帶。嘴裏道,“你可算是來了,再遲些,風頭都要被宋誌搶光了。”


    他風風火火的,讓不明緣由的左玟好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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