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圍困的怨氣越來越冷,種種死相的鬼怪在霧中來回穿梭,桀桀鬼笑著,用最可怕的樣貌嚇人。又有陰兵來回巡走,金戈鐵馬之聲,嚇得一眾倭寇魂飛魄散。在林子裏四散逃竄,卻怎麽也出不去。


    快到天明前,已有近半數倭寇用他們殺了許多無辜百姓的刀兵捅進了自己的身體裏。


    然而這些自殺的倭寇並不知曉,活著時鬼王不能直接動手折磨他們,隻能靠嚇唬。到死了成了鬼魂,才是真正苦難折磨的開始。


    若讓左玟知曉這一切,怕是要感歎一句:假鬼子遇上了真厲鬼,還是會慫啊!


    同情是不可能同情的,就兩字,得勁!


    至東方發白,晨曦投入鬆林。折騰了一夜的鬱荼領著眾鬼暫且收兵。


    黑夜裏的鬼物日出而息,可金華城的府軍卻是日出而作的。


    收到麗澤書院的報信,有倭刀,有陸長庚斬殺小頭目後繳獲的竹甲和金扇為據,由不得府君不信。


    收到信息的半夜就使城內守軍在城門口做好防禦反擊的準備。


    誰知鬼怪那邊阻攔得太到位,陽間的軍隊苦守半夜也沒有等來敵襲。直日出東方,才聽到城外有些許動靜。


    守城將領兵出去,就看見城西小鬆林裏衝出了一群瘋瘋癲癲的倭寇。嘴裏喊著他們聽不懂的話,見著守軍如同見著親爹娘,不僅丟盔棄甲,還跪下來給府軍叩頭。充滿了感激和逃出生天的喜悅。


    眾府軍:……


    他們能怎麽辦呢?到手的軍功,隻好笑納了。


    陸長庚等三人將這奇異的場景傳回了書院,一同傳回去的,還有金華城的傳聞。


    得知那群倭寇在襲擊金華城之前靠著消息閉塞,已經在沿海的村落殺了不少人。金華的百姓都在傳聞,他們那夜鬆林的遭遇是遇上已死怨魂的索命了。


    又道是沿海受難的百姓死後還保護了城裏的百姓,金華城的百姓富戶自願籌錢,在千佛寺舉辦超度法會,超度被倭寇殺死的受害者。


    法會將七日後舉行,舉辦七日結束。


    而在法會前,依金華府君的意思,是要用軍中方式在城外殺掉剩餘活著的倭祭旗。以此告慰死去百姓的怨憤。


    至於倭寇隔海來襲的消息被傳回京城,中樞那邊是如何安排的暫且不知。


    在山長的要求下,所有的麗澤學子都被放了兩天假,讓他們也去參加一日超度法會,盡一份心意。


    故而到了法會這日,一眾學子同窗成群結伴到了千佛寺。


    雖然大家是一起從書院來的,但還是有親疏友好之分。


    似左玟、李磬,陸長庚、齊英這種關係好的便湊得近些。這一回顧衍之也同他們幾個一起,他已經跟山長辭行,待法會結束後,就會離開。


    說起千佛寺,左玟李磬等外地學子還是第一次來。


    這千佛寺不愧為本地最大最有名的廟宇,占地極廣,大殿雄偉巍峨。因為廟中供奉有千尊佛像而得此名。每一尊佛像身份不同,神態各異,手持的法器也各不相同。分外壯觀。


    又值超度法會,金華百姓蜂擁而至,熱鬧非凡。


    因為法會的場麵特殊,左玟今日身邊是一個妖精也沒有跟來。


    身處佛寺中,聽著那聲聲梵唱。左玟虔誠地低下頭,心中也滿是莊嚴肅穆的感動。


    卻是此時,她身旁的李磬輕輕推了她一把,小聲道,“玟弟,你看那個大師……有沒有很麵熟?”


    左玟抬頭看去,登時一愣,“那是,優曇大師?”


    第36章 香風撲麵


    大雄寶殿中,佛祖慈祥悲憫的目光下,近百和尚一齊念著超度經文。一排排鋥亮的光頭甚是晃眼,就像是閃閃發光的燈泡。


    但就算是燈泡,也有明亮的和黯淡的區別。長得好看俊朗的,就算光頭也好看。不好看的,剃了光頭就更難看。到哪裏都是這般現實。


    而優曇和尚,明顯就是大殿裏最閃亮的燈泡,最俊俏的和尚。


    隻見那優曇大師居於最前排左側,旁邊是位上了年紀穿著紅色袈裟的老主持,愈發襯得他膚色晶瑩如玉,白的發光。一襲青絛玉色袈裟,眉秀而長。一點紅色胭脂痣綴在眉心,吉祥端莊。


    見其手持檀木佛珠,低垂著狹長的眼,誦念經文。神態中透出如神佛一般的悲天憫人。


    身旁的李磬點著頭,小聲感歎,“對對,就是那位優曇大師!他怎麽也到金華來了?這都能遇見,咱們真有緣分啊。”


    聽見李磬的感歎,左玟倒是想起了與優曇大師初見那夜她差點被鬼差勾魂時擋住鬼差的“佛門法印”,雖然現在還不知道家法力從哪裏來,但有八成的幾率可以肯定,那佛門法印的力量來自於優曇大師在她眉心的一點。


    之前再去城隍廟找大師時,廟祝說優曇大師已經離開便罷了。如今既然重逢,哪怕危機已經解除,卻少不得還是應該去向大和尚道聲謝。


    因為白日裏大師都在念經,不好上前打擾。這法會要持續七個日夜,左玟便跟著一眾學子,先安安心心按山長的要求在寺裏跟著念了一天經,為慘死在倭寇手下的百姓超度。


    直到日暮,快準備離開前,才等到優曇大師跟那千佛寺主持一起下場休息用齋飯的空隙。便跟同窗們打了聲招呼,自己跟李磬一同去找優曇大師敘舊。


    千佛寺的主持法號明空,聽聞是從京城大相國寺來的,故而在金華城也很有名氣,頗受城內富戶尊崇。


    左玟與李磬走近時,卻正好聽見明空主持喚優曇為“優曇師叔”,不禁對視一眼,各自都能看見對方眼中的詫異。


    有心在這個空隙打擾兩位大師的不止左玟二人。他們還沒找上優曇大師,已經有一位金華城的富戶老爺拉走了明空主持。


    二人便一同上前,雙手合十喊了聲,“優曇大師。”


    笑問,“大師可還記得大江邊的左玟/李磬嗎?”


    “阿彌陀佛。”優曇和尚持著佛珠微微頷首,語聲依舊是清澈祥和,好似一汪洗濯人心的清泉。“記得的。優曇見過二位施主。武陽一別,二位施主一切可好?”


    左玟笑著答道,“大師客氣了。我兄弟二人來金華讀書,一切安好。今日能與大師異地重逢,卻是有緣。”


    李磬也是知道這位大師一竹渡江、徒手降服匪徒的厲害的。


    聽到大師還記得他們,也用一種極歡喜崇拜的語氣笑嗬嗬附和道,“是啊是啊,可見我們與大師是有緣的。”


    優曇和尚嘴角微勾,目光凝於左玟麵上片刻後,含笑道,“貧僧觀左施主神采奕奕,魂思不定之兆已除,甚好。”


    左玟順勢感謝道,“全賴大師指點,在下感激不盡。”


    優曇笑了笑,卻又看著李磬,微微皺眉道,“李施主麵有黑氣浮動,這幾日行事當需謹慎才是。”


    此話一說,可把李磬嚇得不輕,登時變了顏色,恨不得拉著大和尚的袖子哀求,“這這,大師你得救救我啊。”


    優曇搖頭,“施主放心,吾觀你福澤綿長,是富貴長壽之相。應當隻是一時之禍,有驚無險。”


    話雖如此,見李磬和左玟都可憐巴巴、緊張的看著他,優曇不免失笑。還是似上次那般給李磬的眉心點了一點。溫和道,“有佛印加持,施主定然無礙。”


    李磬瘋狂點頭,並拿出銀票,表示要給大師送銀子,請大師務必收下。


    優曇拒不肯受,隻道,“相逢即是有緣。貧僧如今在千佛寺掛單,施主若再有事,可來此尋我。”


    李磬見大師不肯接受,當即拿著銀子去給寺廟送錢了。


    左玟知道他不供奉點什麽,心裏不安。也不阻止。在李磬去捐香火錢的時候,卻是留下來與優曇大師閑話幾句。


    好奇的問道,“聽明空主持與您說話,大師也是大相國寺的僧人嗎?怎麽來了金華?”


    優曇答,“貧僧卻是大相國寺的僧人,來金華是奉師命,來此尋人的。”


    “尋人?尋什麽人?”左玟熱心道,“在下不少同窗都是金華人,卻是可以幫大師留意一番。”


    優曇搖了搖頭,如實相告,“貧僧要找的人身份特殊,隻有等一位有緣人才尋得到。”


    左玟困惑,“有緣人?”


    優曇竟也不瞞她,坦言道,“是一位集妖氣、鬼氣、佛光、仙靈之氣於一身的大氣運者。尋常人恐怕幫不了貧僧。”


    左玟:……


    又是妖又是鬼又是佛又是仙的,還大氣運者,那她還真幫不了。


    輕咳一聲,她隻能飽含同情和誠懇地祝願道,“希望大師能早日找到這個人。”


    優曇和尚微微點頭,溫聲道,“謝施主吉言。”


    見他眉眼溫潤,低頭含笑的模樣清靈透徹,好似一朵冰山上剔透的雪蓮花。豐神潤澤,隻是看著就令人心中安詳虔誠,舍不得挪開眼。


    左玟不禁心下感歎,這樣一副好樣貌,如果不是和尚,不知有多少女郎要為他神魂顛倒呢。


    話說了這麽幾句,李磬已經捐了香火錢回來了。二人便同優曇大師告辭,約定下次書院放假了再來找大師敘舊。


    一起來的同窗都已出了千佛寺,在寺廟外麵等他們。二人出了門,便瞧見陸長庚邊上圍著二三十名同窗,看樣子正在寺廟院牆外討論著什麽。


    走過去,才知他們是在為今晚去哪裏而討論。


    若是往日,他們倒是可以在佛寺借宿一宿。但千佛寺現在舉報著法會,念超度經文是日夜不休的。也就不方便住留宿了。


    但要他們今晚就回書院,想想難得出來一趟,明天還有一天休假,大家又不那麽願意回去。


    這便分成了兩種說辭。


    有人想去柳雲河畔瀟灑,有人想去金華城裏找個客棧休息。卻還有人覺得沒必要花錢去客棧,說附近還有個古寺可以將就一夜。


    按理說大家一起出來的,夜晚也該到一處地方。但大家意見不一,各執一詞,也不好一直討論下去。


    最後陸長庚做主分開行事,想去哪就去哪兒,不必拘泥於統一行程。


    近二十名書生,包括認識的宋誌、齊英都選擇去柳雲河,左玟李磬與陸長庚、顧衍之,則選了去附近古寺借宿。


    原本各自分開也就沒什麽,卻是李磬見宋誌也在去柳雲河那一隊,便大大咧咧地笑著調侃了句,“誌哥還準備去找上回那映芳姑娘嗎?”


    這話一說出來,宋誌就變了臉色。


    上回在三生閣,本是陪在他身邊的映芳卻看上了左玟,被他視為屈辱。如今李磬舊話重提,怎不又讓他心裏憋悶?


    但他自來愛裝模作樣,哪怕心裏已經有些不悅,竟還笑著轉移了隊列。


    當著這麽些人,一副好哥哥的樣子道,“磬弟這是不高興了?罷了,咱們兄弟本該一心。我還是陪你們去古寺借宿吧。”


    李磬翻了個白眼,懶得理睬他。


    倒是宋誌做戲就做到位,展現一番兄弟情後,竟然就一直跟李磬在一塊兒。一副關愛弟弟的樣子。不熟悉的同窗,還真當他們三兄弟關係極好,誇讚宋誌是個好兄長了。


    可把李磬惡心的不行,也不能抹下臉麵揭穿,怕反倒讓旁人覺得是他不懂事了。


    一行書生步行到了某同窗說的古寺時,夕陽已經僅餘一線了。晚霞似是不舍人間,羞答答地做著最後的告別。


    借著那點餘暉,左玟等三人驚詫的發現,這正是他們來金華前李磬拉肚子借宿一晚的古寺,也是左玟第一次遇見道長的地方。


    趁夕陽還有一點餘光,八九名書生快速進入寺廟裏,因為禪房很多,便各自找了合意的禪房歇腳。


    故地重遊,寺廟看上去倒是沒上回那麽荒涼了。院子裏的蓬蒿還是半人高,落葉遍地。但住宿的禪房似是幹淨不少。大概是路過借宿的行人打掃過。


    上一回左玟一覺睡到天亮,小七和妙真怕她嚇著,加上有羅刹鬼已經解決,便沒有告訴她夜裏發生的狀況。


    故而左玟的意識中還以為這寺廟挺安全,禪房睡得也香。這回便又選了上次最南邊的禪房居住。李磬就在她的隔壁。


    放好了東西,還刻意跑去了大槐樹下,輕聲喊了兩句“道長”。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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