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祭跪在神像前,拜了一拜,其他人也不敢站立,皆顫顫巍巍地擠在一塊兒,俯身下拜。


    拜過以後,巫祭跪直起身,將神像的蓋子揭開,不知從哪裏拿出一隻綠油油的癩蛤蟆,放到了青銅鼎裏。


    “來時見那女士已成屍魄,可以為我所用。本想放入子蠱,讓它吞一些精氣再帶走,不想今晚就能派上用場。”


    眾人俯首,“巫祭大人高明。”


    “瑪哈神庇佑。”


    …………


    一縷淡粉的香煙順風,滲透門窗,飄進了小屋裏。煤油燈輕輕搖晃,將帳中平躺女屍隆起的身形映照在牆上。


    “咕呱——”


    一聲詭異的蛙叫,竟是從帳子裏的女屍身體裏發出。


    那女屍麵若金紙,指甲逐漸鋒利變長。眉心處,卻有一縷黑氣埋伏不動。


    又一聲“咕——”,女屍驀然睜開眼,從帳中坐起。


    那眼裏,全是黑色的瞳仁占滿,沒有白仁,好不詭異。


    僵硬地轉動脖子,女屍緩緩走下床,朝著裏間走去。


    她動作僵直,關節好似格外堅硬,不能彎曲。但走路的聲音特別的輕,接近於無。喉嚨裏咕噥咕噥,像是蛤蟆的咕呱聲,又不完全一樣。


    一步,兩步,在靠近裏間與外間隔開的簾子時,驀然頓住。


    “咕……”


    …………


    小屋的裏間,因為趕了一天的路,疲憊不堪。幾乎沾到枕頭,眾人就睡了過去。


    他們睡的是大通鋪,左玟自知不便,遂麵朝著牆,側身而眠。


    她邊上躺著時是鬱荼。鬱荼過去又是李垣和李家的管事與護衛。而對麵的大通鋪上則睡著夏舉人王舉人幾個。馬車夫實在沒有位置,便在馬車上休息。


    他們趕路,以往都是盡量住在客棧,有時房間不夠,左玟也會讓鬱荼在自己房裏休息。但鬱荼是鬼,一般都枯坐一夜守著,從來沒有像今日這樣睡到左玟身邊。


    他也側著身,麵朝左玟,背後靠著李垣。


    兩個人的位置,因為他們睡覺的姿勢,中間又生生隔出了一人的空位。


    一臂的距離,好似隔了一條天河,讓鬱荼不敢越過去半分。他專注地看著左玟的背影。


    少年清雅的氣息竄入鼻腔,淡淡的,像清冽的雪。又有一種暖暖的無法形容的香味。


    淺淺的呼吸聲也仿佛響在耳畔,一吸一呼。哪怕看不到正臉,僅一個背影,也讓他心潮澎湃。若非極力克製,隻怕已經激動的打顫。


    “恩公……”


    腦海被這兩個字填滿,歡欣雀躍,容不下其他。導致女屍的動靜到了門口,才喚醒鬼王的關注。


    他皺起眉頭,卻不舍得起身離開。便隻操縱之前留存的陰氣,在女屍體內遊動起來。與某個作怪的東西周旋。


    女屍卡在進房間的簾子外,鋒利的長指甲插入自己的頭顱,喉嚨裏咕噥咕噥,嗓子卻是發不出聲音。


    另一邊,盯著銅鼎內蛤蟆的巫祭陡然扒到了桌前。


    見那綠油油的蛤蟆不知為何,竟成了黑色,陰氣森森。


    巫祭先是詫異,而後滿麵驚喜,“是個鬼物?”


    黑色的癩蛤蟆“咕呱——咕呱——”的叫起來,四腳撲騰,好似特別難受。


    巫祭見此,目光一凝,“果然有些本事。”


    說罷,便從袖裏拿出一根銀針,用力刺入了蛤蟆頭頂。


    “撲哧——”


    一滴烏血溢出,黑色的癩蛤蟆已經沒有了生息。


    巫祭直起身,從箱籠裏取出一隻小竹簍,遞給精瘦男子。“進了門就打開這個,不要遲疑。”


    又將裝著黑色靈蟬的竹筒再次打開,“跟上靈蟬,我會給你們施法。”


    “是!”


    隨著這聲應和,十來個男子從腰間取下半月形的彎刀。銀色刀鋒寒芒閃耀,鋒口卻抹了幽綠的色彩,詭異生光。


    便挨個從窗口跳下,直奔旁邊的小屋而去。


    而在銀針插入蛤蟆頭顱的同一時刻,小屋裏的女屍發出嘶聲的低吼。突破怨氣的操縱,衝進了小房間裏。


    “嗷——”


    一聲,仿若驚雷。


    左玟自夢中驚醒,睜開雙眼。鬱荼卻已翻身坐起,想也沒想地喚出度朔印,砸向撲過來的女屍。


    借著外麵煤油燈的燈光,左玟隻見一個女人的身影被一方閃著幽光的小印擊中,朝著另一邊王舉人夏舉人所在的大通鋪,倒飛過去。


    “啊——”


    那邊的人紛紛驚醒,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還接了女屍一下。下一刻,借著燈光看到女屍金紙色的臉,全黑的眼瞳,都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有鬼,鬼啊——”


    “詐屍了!”


    “救命——”


    那女屍被度朔印砸的暈頭晃腦,竟是讓王舉人幾個逃下了床鋪。衝往屋外。


    當初鬱荼以度朔印兩陸判壓成肉泥,可見這小印的威力。可今日對上女屍,不知為何,威力卻大大減少了。隻是在其胸口打出一個凹陷的弧度,似乎還未損傷其內核。


    那女屍栽了一會兒,便重新氣勢洶洶,以更大的吼聲,撲向左玟這方。


    鬱荼見此,閃身挪到左玟身前,手持度朔印,又補一記,再次打向撲過來的女屍。


    “砰——”


    女屍重重撞到牆壁上,一聲巨響,仿佛鐵塊撞過去,直接鑿穿了牆壁。落到屋外。


    “轟隆轟隆——”


    一麵牆轟然倒塌,失去了這邊的支撐,房梁偏移。原本就不怎麽牢固的小屋,竟是搖搖晃晃,沙石滾落,即將要坍塌了的樣子。


    顧不得去管女屍,鬱荼抱起左玟,身化黑霧,閃身出了屋子。


    腳還沒落地,左玟焦急道,


    “垣表哥管家還在裏麵!”


    鬱荼遂放下左玟,留下一句,“在這等我。”


    便又進了那將要坍塌的屋子。


    一團黑霧眨眼消失,左玟的目光跟著望過去。卻被幾道刺目亮眼的白光晃了眼。


    她不自覺閉上眼,微微側頭,避開那刺眼的光。


    大許是閉上了眼,感官反倒靈敏了。直覺一股勁風撲麵,驚得她頭皮發麻,本能地彎下腰,摔坐在地。


    再睜眼,就見著一個胸前凹陷,佝僂著背的女屍。麵泛金色,指甲發黑,足有兩寸長。僵抬著一雙手臂,直朝她撲刺來。


    左玟往旁邊一滾,耳畔勁風撲過,轉頭就看到十個黑色長指甲擦著自己的耳朵,深深地捅進了土壤裏。


    她這輩子都沒這麽刺激過,心跳都要嚇停了。


    同一時間,“轟隆”的聲音傳來,原是那小屋終於塌了。


    其後,救了李垣等一行人出來的鬱荼還有跑出來的小七妙真等見此一番情景,目眥欲裂。


    “左郎——”


    “恩公!”


    把幾個無關緊要的人一扔,就要奔向左玟。


    卻在此時,十來個手持彎刀的人圍了上來。分別攔住了小七妙真。


    嘴裏怪異道,“怎麽突然多了幾個女人。”


    雖是如此,他們也沒有手軟,揮舞著幽綠的刀鋒就劈向眾女。


    在他們過來的同時,另有一人打開竹簍和竹筒,放出成群的飛蛾以及竹筒裏的靈蟬。


    那些飛蛾不過一指長,身體皆是白色,翅膀上有彩色斑斕的花紋。剛一出竹簍,就跟餓急了一般,行動如風,全部飛向了被怨氣包裹的鬱荼。


    他幾乎已經快要到左玟身邊,卻被飛蛾攔住。鬼王眼瞳赤紅,揮出一道怨氣要將飛蛾打散。不想怨氣碰到飛蛾後,飛蛾非但沒有被打死,而是瞬間吞噬了鬼氣。


    不僅身形從一指長變成巴掌大,翅膀上的彩色斑紋明豔奪人,生出幽幽光輝,且數量上又多出一倍。


    一群蛾子,竟似餓虎撲食,圍上了鬼王。


    有一隻飛的最快,長得最大的,直接破開怨氣,一個照麵就咬住了鬱荼的手臂。


    “滾開!”


    自為鬼後,鬱荼幾乎是無往不利。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竟有東西會以怨氣為養品。把他當成食糧。


    然而這隻飛蛾還沒甩開,其他的飛蛾群也趕到了。將他團團圍住不得脫身。


    而當眾妖精鬼怪被這群陌生人攔住的時候,左玟已經忙不迭又在地上翻了兩個滾。


    被被女屍追趕的左玟,腦中除了逃已經沒有別的。跳起來,拔腿就往門外跑。


    女屍“咕”了一聲,把手指甲從土壤裏拔出來,追上左玟。


    混戰中,大多數人都沒有注意到,一隻黑色靈蟬跟飛蛾一起放出來,卻是揮舞翅膀,追著左玟而去。


    始終盯著靈蟬的精瘦男子,見此,也領著分出來的兩個持刀人,跟了出去。


    不說鬱荼讓飛蛾們盯上如何,那小七等女郎哪裏是普通凡人?


    被人團團圍住,加上看到左玟跑了出去,一時也顧不得隱瞞身份。各自使出本領,顯現神通。


    天上驚雷驟響,狂風呼嘯。牡丹花枝橫掃,青行燈也揮出鬼火,一起突圍。


    卻在那間客房裏,黑袍巫祭看著此處滿麵肅容。在青銅鼎內撒下一捧不知名粉末,咬牙劃破手指,塗抹於邪神神像的身上。


    霎時間,院中飛沙走石,遠近山嶺的蛇蟲鼠蟻瘋狂湧出地麵奔向小七等一群人。又有鬼影重重,好不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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