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大相國寺


    京城,二月,晴。


    鄉試之後就是會試。


    所謂會試者,便是集天下舉人英才共會京城,比試科藝。因為考試在春二月舉行,故又稱為春闈。


    會試由禮部主持,預備參加會試的舉人們需要要在考試前到衙門登記自己的身份。


    爾時正是春二月,會考的前幾日。


    春寒料峭,冰雪初融,點點綠意在冰雪中含春待放。


    左玟從衙門驗證了身份出來,深深吸一口微涼的空氣,打了個激靈,大腦無比清明。


    陸長庚並另外幾個金華書院的舉人已在衙門旁邊的會仙樓等了許久,一眼看見左玟過來,幾人皆詫異不已。


    “左兄如今這風貌,和以往大不相同啊!”


    “半年不見,左兄是在哪裏學了一身好功夫?”


    他們並非無的放矢,實則是因為左玟如今的精神風貌比起當初要好了太多。


    她今日隻穿了一身白底黑色橫紋的單衣,袍袖寬大,仙姿飄渺。相比起來往路人穿著的夾襖,顯得極為單薄。


    盡管如此,她卻是麵色紅潤有光澤,氣色極好。


    左玟拱了拱手,一一和幾個同窗問好。方才笑嘻嘻道,“功夫倒是學了,不過是打坐修道的功夫。”


    她所言不虛。跟著道長修行了幾個月後,她不僅擺脫了當初使用仙劍的虛弱後遺症,體質也增強不少。雖說隻是打坐,也沒學得什麽招數,更不能騰雲駕霧使用法術。且損失的壽數不能回來。但卻已經能初步辟穀少食,冬暖夏涼調節體溫。


    別的不說,應對這春寒日的考試,是沒問題的。


    “打坐修道?”


    眾人麵麵相覷,都笑了起來。


    “左兄不地道,竟唬弄我等。”


    “若參禪打坐就能有這樣強健的身子,大家還看什麽大夫吃什麽藥,都去找老道士學打坐了。”


    見他們不信,左玟也不解釋。隻笑了笑作罷。


    眾人也無心糾結這個問題,隨意調侃兩句,便離開了此地。


    這些同窗裏,跟左玟最熟悉的還是陸齋長。


    陸長庚知道左玟關心什麽,主動講起她離開後金華的情況,還有李磬的情況。左玟聽得入神,得知磬哥準備來年下場參加鄉試,亦是欣然。


    準備記下這些,回去轉述給李垣。大表哥也是很關心李家唯一的讀書人的。


    京城的繁華是左玟見過之最。


    走在街上的,不管是普通百姓,還是打扮富貴的達官貴人,都有一種昂揚自豪的精神氣。比起家鄉的城鎮,京城人行事說話也講究得很。


    沿街走出百來步,講完了李磬顧衍之的情況,左玟卻是想起什麽一般,好奇地問,“陸兄,不知咱們現在是去何處?”


    陸長庚愣了一愣,詫異道,“你不知道?他們都沒告訴你嗎?”


    聽到他們講話的同窗紛紛開口,


    “我們沒說啊。”


    “我以為齋長說了。”


    “怎麽陸齋長沒說嗎?”


    四五個人裏,幾乎都以為陸長庚已經告訴了左玟。


    陸長庚一臉無奈,“行行行,是我的疏忽。”


    他是齋長,在書院裏時就習慣了安排和背鍋。


    便對左玟道,“我們是去大相國寺拜佛聽經的。”


    左玟一懵,“聽經?”


    這比她打坐還聽著還要玄幻。


    其他學子見了左玟的樣子,或大笑或吐槽。


    “哈哈哈左兄的表情跟我當時一樣。”


    “我們也奇怪呢,都快科考了,齋長應是要我等去聽和尚講經,說什麽考前靜靜心,沾點佛氣到時候發揮更穩定。”


    “哈哈哈齋長說的沒錯啊。沾點佛氣,求佛祖保佑我等不要被分到臭號。”


    “呸呸,別說那個詞。當心真的……”


    他們又聊得熱鬧起來,沒有注意到陸長庚與左玟漸漸與他們拉遠了距離。


    左玟笑著轉頭,“陸兄可不像那麽沒譜兒瞎說的人。”


    陸長庚也笑起來,“左兄知我。”


    看了看周圍,他便示意左玟附耳過來。


    左玟好奇的湊過去,就聽他問,“左兄可聽說過大皇子嗎?”


    不僅見過大皇子,而且還跟對方又過糾葛的左玟:……


    “大……”皇子?


    聽到這個名詞,左玟差點驚呼出聲。連忙捂住嘴,以免自己的聲音太大。


    咽了口口水,她故作茫然,“他怎麽了?”


    陸長庚聲音壓得更低,“我從本家族兄得到個消息,不知真假。據說那位病了三年,一直在大相國寺休養。近些時日聽說是康複了。”


    又看了看左右,見旁邊無人關注他們,才含糊道,“若是運氣好,說不得還能遇上……”


    後麵的話他沒有言盡,但左玟大概能猜到。


    她看著陸長庚的側臉,隻覺得相比起當初在金華分開之時,在京城陸家待了幾個月的陸長庚似乎有了某些轉變。就像是,背負了太多的擔子,不複當初的灑脫。


    深吸一口氣,左玟指指前麵幾個麗澤書院的學子,苦笑道,“陸兄應該不曾與他們說這些吧。”


    陸長庚點頭,“然也。”


    “那為何要告訴我?”


    陸長庚笑了笑,沒有再說悄悄話。


    卻反問左玟,“玟弟可知陸家分支有多少?”


    左玟搖搖頭,“不知。”她才進京沒兩日,哪裏會去打聽陸家的事。


    “單本場進京的舉人,陸家就來了四個。但這消息,族兄卻隻告訴了我一個。”


    “為何?”


    陸長庚轉開臉,語聲平靜。


    “因為我是解元。”


    左玟啞然。不知怎麽的,直覺告訴她,陸長庚說這話時半點沒有得意或者快樂的情緒,反而有種莫名的愁緒和苦澀。


    她輕輕抿唇,卻道,“但陸兄告訴我,一定不會因為小弟也是解元。”


    陸長庚腳步一頓,扭頭看著她笑了起來,“何以見得?”


    左玟眨眨眼,“是直覺啊。”


    又指了指前麵的金華學子,“還有他們,陸兄本也沒必要叫上他們一起的。”


    若要占便宜,自然是人越少越好。有人覺得做好準備,可以被人襯托得脫穎而出。但眼緣之玄妙,可不是做好準備就能有的。與群芳爭豔,怎麽也比不上一枝獨秀來的好。


    陸長庚露出今日最暢快的笑容,“左兄知我。”


    他拍了拍左玟的肩,神色自若,像是在宣告,又像是玩笑。“今日受人擺布的旁係子,焉知來日不會變成家主,或者……超過家主呢?”


    說完這句話,陸長庚與左玟便不再私聊。而是重新回到了學子中間。


    …………


    沿著朱雀街一路前行,過一道橋,就到了大相國寺的東門大街。


    東門大街大都是買賣的腰帶、書籍、冠朵等物。一行麗澤學子走了半天,便找了個茶鋪坐了片刻。喝了茶,才去到寺裏。


    左玟這兩年也去過不少寺廟道觀,跟和尚道士,也算是結下了“不解之緣”。


    乍一進寺裏,嗅到那香火之氣,還覺得有幾分親切。


    這大相國寺每月開放五次,但今日並非大相國寺開放進給百姓進行交易的日子,故而清淨許多。


    走過三道門,見左右分列有兩座瓶狀的琉璃塔,甚是華美。


    到大殿獻供上香後,幾人從側麵走出。走出門,兩旁的走廊裏,左右都有名家題字畫壁。


    經過靈雲寺的畫壁一行後,左玟看到畫壁都下意識清淨正念。但大相國寺這種時常有人來的地方,出現畫壁情況的幾率近乎於無。


    不同於左玟的警醒,其他幾個舉人都對左右的壁畫題字讚賞不已。


    “好字……是張大家所作!”


    “這壁畫也不凡……鬼子母栩栩如生……”


    讚歎了幾句,有個僧人走過。其步伐平緩,不疾不徐。雙手合十,默然靜謐。


    僧人一言未發,眾人卻不由自主受其影響,雙手合十,安靜了下來。


    待其走過後,講話的聲音也不自覺輕了許多。


    陸長庚不是第一次來,他告訴大家這寺裏有座佛塔,內有金銅鑄羅漢五百尊,還有曆年收藏的佛牙和法器等物。精美絕倫,令人目不暇接。


    所以欣賞完走廊上的名家字畫,眾人又往佛塔走去。


    那佛塔恢弘無比,卻還不是人人都能進去。


    是陸長庚拿了京城陸家的帖子,守門的僧人才不情願地放他們進去。


    開門前,卻還找了個小沙彌跟隨,不忘叮囑道,“請施主們安靜些,莫要驚擾了裏麵的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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