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寒璧想,她今天不僅殺了一條狼,還殺了一個人。


    素辛石以前清理邪修或是妖獸的時候,從來不會讓素寒璧出手。


    素寒璧有的時候好奇要看,素辛石也便讓她看了


    她會問素辛石:“阿爹,這些敵人那麽恐怖,我是不是要學著如何與他們戰鬥?”


    素辛石摸了她腦袋,溫聲說道:“阿璧,你不需要學這些,阿爹會替你將所有會傷害你的人殺了。”


    “但是——”素寒璧問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阿爹,若是你死了……或是你飛升了怎麽辦呢?”


    素辛石笑了,他蹲下來,直視著素寒璧的雙眸說道:“阿璧,如果阿爹不在了,以後會有你的夫君替我做這些事。”


    後來素辛石帶了季淮回來,季淮對他自然是極好的,每一次有危險他都會擋在素寒璧麵前。


    但季淮可能被時千劫殺了,就算他沒有死……也不是他的夫君吧?他應當是那位她不認識的姑娘、素辛石的親女兒的夫君。


    素寒璧極輕極輕的歎了口氣,將地上那死去的中年修士的還在瞪視她的雙眸合上。


    素辛石都是騙她的,如果是那位姑娘在,素辛石一定讓她一點可怕的血腥都看不到。


    沒有人替她掃清腳下障礙,也沒有人會站在她前麵為她禦敵。


    她隻有……她自己。


    素寒璧坐在地上發呆了很久,直到自己身上的傷稍緩,這才爬起來。


    地上雙鞭被她撿了起來,小心翼翼避開上麵的銳刺。


    素寒璧看了眼那死去的中年修士,隻覺得他很可惡,她該罵罵他。


    她將那修士腰間掛著的儲物袋扯下來,朝他臉上啐了一口道:“哼,你這個欺負弱小的大臭豬。”


    素寒璧罵完了,還沒忘了這人方才說的話,黑煞狼的皮和毒牙很值錢。


    她便把黑煞狼的狼皮和毒牙剝了下來,統統塞進她從屍體上摸下來的儲物袋裏。


    素寒璧又從儲物袋裏找到了些止血、回複靈氣的劣質靈藥,確認無毒之後便一股腦吞了。


    她雖然在雲霄宗中很少見過外麵的世界,但也不是個傻子,很快便適應了修仙世界裏的殘忍法則——弱肉強食。


    有宗門的是就抱宗門大腿叫爸爸,沒有宗門除非自己實力夠強,便隻有任人宰割的份兒。


    於是,素寒璧就這麽帶著她剛剛殺死的修士身上的儲物袋,滿身是傷,走出了那片森林。


    ——


    “這是我殺的,第一個人。”素寒璧抬起頭來,對無瑟輕聲說道。


    無瑟抬手,將她頰邊碎發拂開,修長的手指擦著她的臉頰而過:“你以前從未對我說過這些。”


    “並不是些很美好的記憶,說出來除了徒增煩惱之外,便再無用處。”素寒璧看著無瑟的銀灰色眼眸說道,“但我就是……有些想說。”


    在雲海上,無瑟將她的手牽著,沉默地看著她,並沒有再說話。


    素寒璧瞧見天色,覺得有些晚了。


    她想先回寒月小境了。


    素寒璧邁步,想要重新禦風而行,但卻感覺自己還是提不上一絲力氣。


    對她來說,這是好不容易修補完善的世界,再一次崩塌。


    但她已經不是很多年的那個小女孩了。


    素寒璧咬牙,想要極力忽視心口傳來的莫名抽痛,將周圍的風聚集起來。


    但她的身體陡然一輕,人已經落入了無瑟的懷抱之中。


    無瑟將她打橫抱起,無風自動,那漆黑的披風在風中鼓蕩,發出獵獵的聲響。


    他抱著她,飛在了空中。


    素寒璧隻覺有些羞,被自己的劍帶著走,這算什麽話。


    她微微掙紮了一下,但卻並未使勁。


    “莫動。”無瑟說道,“你禦劍飛行,與現在這樣,有什麽區別嗎?”


    素寒璧想這區別可就大了。


    但她沒有再掙紮,隻乖乖窩在無瑟懷裏,把玩著他那純黑大氅垂到胸口處的精致流蘇。


    “我做這把劍殼子的時候,特意在此處熔鑄了花紋,你瞧著好看不好看?”素寒璧那素手輕輕撫過那流蘇。


    無瑟本無所謂什麽好看不好看,隻要是素寒璧親手鑄就的,那便是好看吧。


    他低頭看了一眼躺在素寒璧手中的流蘇,銀白色的發絲微動,垂落在素寒璧臉上,帶起些癢意。


    “你覺得好看,便是好看。”無瑟低頭,對素寒璧說道,聲音低沉,仿佛是風中彈奏的樂曲。


    素寒璧覺得無瑟總是這樣,便撇了撇嘴,她將垂下的流蘇放回原來的位置,打算著下一次有空再去買些太乙冥鐵與柔雲玉,加些顏色進去,再鑄造一把新的劍殼子。


    她打定了主意,便順手在無瑟的胸膛處描摹起來,思考下次鑄造怎樣的花紋。


    身為劍修,她自然是極愛劍的,也熱衷於將自己的劍打扮得花裏胡哨。


    素寒璧的指尖劃過無瑟的胸膛,隻感覺到無瑟的胸膛微微震動,下一刻他的聲音便從風中傳來。


    “素寒璧,莫動了。”他的聲音有些無奈。


    素寒璧打定了主意,下次鑄造一個青竹紋樣的,便抬眼無辜地看了一眼無瑟道:“我正在想下次給劍殼子打造什麽紋樣的,怎麽就不能動啦?”


    她瞥了無瑟一眼,聲音輕輕,但還是將手縮了回來。


    無瑟抱著她,一路上沒見著人,因為海外仙山有點修為的修士,都去參加山海會了,他們提前回來,所以這海外仙山也就格外冷清。


    素寒璧哭過之後,有些累了,便窩在無瑟懷中,上眼皮下眼皮打架,險些要睡著過去。


    但無瑟低沉的聲音卻再次從風中傳來。


    “素寒璧,我有的時候在想。”他說道。


    “想什麽”素寒璧問。


    “或許我應該早一些出現。”他的聲音淡淡,但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惜。


    “現在是,以後也是,我會永遠站在你的身前,因為我是你的劍。”他輕聲說道,語氣篤定。


    素寒璧笑了起來,她用目光描摹著無瑟的眉眼。


    如此直白、純粹、不加掩飾的愛。


    他就是這樣的一把劍,就連素寒璧握著他出劍的時候,這劍都不會有半分的偏移與猶豫。


    第53章


    前方便是寒月小境了。


    素寒璧與無瑟一道走進這小小的洞府之中。


    在走進去的時候, 素寒璧特意抬頭看了一眼寒月小境門口垂落的紫藤花。


    這紫藤花開得很茂盛,米粒似的花瓣擠擠挨挨,深淺不一的紫色花兒瑩瑩籠罩著一層霧氣。


    素寒璧想起了什麽, 她在離開幻海樓的時候, 從那八隻黑蛟拉著的車輿上取了車輿主人的一絲氣息來。


    她剛從素辛石那裏回來, 渾渾噩噩間,險些將這件事給忘了。


    “無瑟, 你還記得我從那車輿上取了主人的一縷氣息回來嗎?”素寒璧將寒月小境的禁製緊閉,與無瑟麵對麵坐在石桌旁,正色說道。


    無瑟那優雅高貴的鳳目微垂,看到素寒璧手心躺著的那個白玉瓶, 點了點頭,神情平靜。


    “素辛石說我最開始所在的寒月穀中,是那隻黑蛟一直與我在一道。”素寒璧眉頭微皺, 開始思考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我與仙界有聯係,所以那隻黑蛟定然不簡單。在幻海樓遇到的那拉車輿的黑蛟,與當年寒月穀的那一隻, 我能看出來是同一個種族,”


    她的聲音淡淡,似乎在陳述一件與自己不相幹的事情。


    無瑟長眉微皺, 抬眸看素寒璧, 語氣有些別扭地問道:“他不是你曾經的……朋友嗎?”


    素寒璧修長的手指在白玉瓶上劃過, 她的語氣平靜:“對於我來說,這已經是……七千年前的事情了。”


    不論經曆過什麽, 過往的記憶在素寒璧看來, 都像陳舊的物品, 在想起它的時候才會拿起來撣去其上塵灰。


    與那隻黑蛟相處的日子,在素寒璧的腦海中,已經變得很淡很淡了。


    除非再一次與那黑蛟麵對麵,她或許才會有些許感觸。


    “你是一個念舊的人。”無瑟提醒她,語氣還是帶著淡淡的別扭。


    不然這寒月小境中,也不會栽滿紫藤花了。


    “念舊是念舊,但並不代表我會沉湎於過去。”素寒璧將那白玉瓶的蓋子打開,那車輿上取下的淡淡黑氣繚繞在石桌上,隱隱翻滾成一個龍形。


    她向來不避諱承認自己過去的情感。


    “我喜歡過季淮,並不代表我永遠會喜歡他。”素寒璧輕笑,“我的心又不是在他那裏上了鎖。”


    她抬起頭來,直視著無瑟那銀灰色的漂亮雙眸:“我與他們相處,不到百年時光。”


    “但是你與我走過近七千年的時光。”她眨了眨眼,“就算是牧晴、蘇禹或者是別的什麽朋友,我們相識的時間都比雲霄宗的那一段日子要久。”


    “雲霄宗是我生命的開始,但不是我一生的終點。”素寒璧伸出手去,探測那股氣息的來源,專注做著手上的事情,“我曾因素辛石悲傷恚怒,我渴求我得不到的愛,我嫉妒月景得到了所有,但那又如何?”


    “我不否認這些情感曾經存在,但我要向前走,這些情感攔不住我。”她抬頭看了無瑟一眼。


    無瑟抬眸望著她,隻喚了一聲道:“素寒璧。”


    他那微涼的手伸出,將素寒璧頰邊那一縷垂落的發絲撩起。


    無瑟結束了這個話題,因為他已經知道了素寒璧的答案。


    素寒璧卻眉頭微皺,觀察著這氣息的來源。


    這氣息,她在很近的記憶中,似乎曾經遇到過它的主人。


    是誰呢?


    素寒璧托腮沉思了一會兒,卻在最近的記憶之中想起了一個人。


    時千劫……


    她還需要確認時千劫是不是就是這股氣息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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