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呈因繃直了身子,止住他不斷拉進兩人距離的小動作,聽著他呼吸聲在自己耳邊逐漸沉重起來,隻能認命般打開藥膏,用手抹了一點,再轉移到陶玨的肩上。


    雙眼一直低垂著,不敢直視。


    在她的手摸上自己肩膀的時候,陶玨便止住了愈發沉重的呼吸,五指搭在她的手背上,帶著她一點一點地將藥膏抹開。


    那麽點小傷口,再怎麽抹,也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夠了,可陶玨不夠。


    他執著榮呈因的手,逐漸轉向別的地方,一寸一寸,循循善誘。


    不知是不是受了陶玨的影響,榮呈因覺得自己呼吸也逐漸困難起來,她望著陶玨,眼睛如同受了蠱惑一般,怎麽也移不開。


    她的手被陶玨拉著,一點一點觸摸過他堅硬的胸膛,繼續往下。


    “王爺,宮裏來人了。”


    外頭小廝的叫喚瞬間打破了一室春情,榮呈因後知後覺,趕緊收回手。


    “嘖。”陶玨不滿地抱怨了一聲,見榮呈因已經清醒地下了地,便也不好再逗弄她,隻能自己穿了衣裳。


    “你在屋裏呆著。”見榮呈因想跟著自己一道出去,陶玨便阻止了她,“外頭指不定是哪個認識你的大監,你還是別出去的好,皇上要罰,也罰我一個就好。”


    “知道這樣難辦還帶我回來!”榮呈因打了下他的肩膀,將他推出了門。


    陶玨忍著笑,看著她在自己麵前徹底合上門,這才轉身離開。


    嘴角原本寵溺的笑意在轉身的那一刻消失殆盡,隻剩下一派陰冷。


    大監前來,果然是為了昨日陶玨私自帶走榮呈因之事。


    大監說,皇帝知道了這件事,很是憤怒,決定給他罰俸一月。


    多麽嚴重的懲罰。


    榮呈因聽了都止不住唏噓。


    “罰俸一月,皇上對你還真是寬容。”


    “也許吧。”陶玨從身後圈住她,“我這月沒了俸祿,就隻能靠阿因養著了,嗯?”


    榮呈因忍俊不禁,“我哪裏來的俸祿?”


    “嫁給我,等你當上縣主了,每個月他們都得給你俸祿。”


    “我才不要。”榮呈因掙開他,“如今皇上已經罰了你了,我也可以回家了,咱們後會有期。”


    從意亂情迷到清醒,隻需要一瞬,榮呈因理了理衣裳,開了門就要走。


    “明日我在你家後門處等你。”


    榮呈因頓住腳步,回頭看著他。


    陶玨不愛笑,可是一對上榮呈因的神情,他便總是習慣揚起嘴角。


    他的小姑娘,不該有任何不開心的事情。


    “記住了,明日,我要見榮呈因。”


    他又說了一遍。


    可惜沒有回應,榮呈因又變回了那副淡淡的模樣。


    這正是陶玨最害怕的地方。


    她總是這樣,隻要分開一會兒,她就能把自己從方才的情緒中快速抽離出來,不管之前是多麽的親昵曖昧,十步之外,必然清醒。


    所以他不敢離榮呈因太遠,不然,這個小沒良心的,指不定哪天就把他給忘的一幹二淨了。


    這是他不能想象,無法忍受的。


    榮呈因回到家中,榮呈玉正穿著朝服,從廳中出來。


    兩人在門口撞了個照麵。


    “有事回來再說。”


    榮呈玉拍拍她的肩膀,麵色凝重,越過她,迅速向外走去。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榮呈因心頭一悸,忽然升起一股很不好的預感。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明天可以開虐了~


    第三十五章


    居正殿


    皇帝坐在書桌後頭,注視著陶玨一步步走近。


    他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玉冠下白發皚皚,原本精神矍鑠的一雙眼,如今也是疲憊不堪。


    “來了?”


    “臣,拜見聖上。”


    “行了,你心裏怎麽想的,我還不知道嗎?坐罷。”


    皇帝擺擺手,免了陶玨行到一半的禮。


    看著他坐到一旁的椅上,皇帝這才開口:“如今,可是你滿意的結果了?”


    忍了一晚上,皇帝這是終於要來找他興師問罪了。


    陶玨眼中沒有半分的怯意,抬眸與他對視,磊落光明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哼,這是誰告訴你的話?”皇帝高深莫測地看著他,“是榮安侯家的那個小丫頭嗎?”


    “殺人償命,恐怕也得看殺的是什麽人吧?你堂堂一個東郡王,榮詢他也是貴為五侯之一,你們手底下的冤魂也會少嗎?怎麽,你們就不需要為那些人償命了嗎?”


    皇帝一手指著他,說話的語氣越來越重,一開始尚能平穩坐著與他對視,最後卻是直接起身拍起了桌子,怒不可遏。


    “她是朕的發妻,是國朝之母,她看著你長大,比你爹娘看你的時候都要多!”


    “皇上這是要提醒臣什麽?”陶玨截住他的話,反問道。


    “您是要叫臣不要忘記,在我母親過世還不到一年的日子裏,她就給我父王塞了兩個側妃?還是叫臣不要忘記,在我剛進京的時候,她借著我的手,去給她最不喜歡的二皇孫使絆子?崔家上百口人命暫且不提,榮安侯的性命也可以不提,可她在榮安侯死後,還暗中在榮呈因回京的途中動手腳,昏迷兩年已是萬幸,如若不然,恐他們父女,早已在地下團聚!”


    “陶玨!”


    皇帝橫眉怒目,心火好似都要從眼中灼燒出來,桌上擺著上好的青瓷琉璃盞被他舉起,砸在陶玨腳邊。


    “這是朕在問你!”


    “是,我手上的人命是不少,榮詢的也挺多,所以那時候榮詢死了,他是死有餘辜,假若他日我也死了,那我也是死有餘辜。不過同樣,皇後娘娘,亦是。”


    死有餘辜。


    這四個字明顯刺痛了皇帝的神經,赤紅的雙眼與他蒼老的神態格格不入,他喘著粗氣,質問陶玨。


    “假若他日,朕也要死了,那你是不是也要戳著朕的脊梁骨,說朕也是死有餘辜?”


    陶玨斂眉,不卑不亢,“臣不敢。”


    “你還有什麽是不敢的?!”


    談話間,又一個象牙雕螭龍紋鎮尺砸在陶玨身邊,摔東西的人顯然是用了重力的,鎮尺被摔成兩段,發出沉悶的響聲。


    “你別以為,朕真的不敢動你,東郡王的血脈從前就換過一次,再換一次,也不是不行!”


    陶玨神色總算動了動,“從前東郡王的血脈,斷在叛亂上,如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皇上的盛世,才剛剛開始。”


    “陶玨!”皇帝咬牙切齒,“你是在威脅朕嗎?”


    “臣不敢。”


    皇帝跌坐在龍紋椅上,緩緩閉了眼,複又睜開,充斥著紅血絲的雙目總算有些平靜下來。


    偌大的居正殿禦書房,良久沒有人出聲。


    “她是罪大惡極,可她終究是沒動過你東郡王世子的位子。”


    血氣方剛的皇帝不見了,此刻隻留下一個老邁龍鍾的老人,靠坐在金絲楠木椅上,獨自呢喃。


    兩個兒子沒了,相伴三十餘載的妻子也沒了,這把龍椅,他竟坐的如此孤獨,如此寂寥。


    “滾,滾回你的東郡去!”


    他用最後的力氣將陶玨轟了出去。


    候在門外的榮呈玉聽著裏頭的動靜,心裏著實有些慌張。


    待陶玨出來後,他便一把抓住了人,拉到一旁打探消息。


    “如何?”


    “你不必進去了。”陶玨歎息道,“他叫我帶著你妹妹滾回東郡。”


    榮呈玉狐疑地看他一眼,“你滾就滾,帶阿因做什麽?”


    “我怎麽知道,舅兄?”


    榮呈玉聽了直牙癢癢,真想往他臉上來一拳。


    陶玨攔下他的拳頭,難得正經道:“明日朝堂之上,關於你父親的事,應當就能有個定論,該還你們家的公道,都會還回來。”


    榮呈玉揪住其中一點苗頭,問道:“我們家的事,何時需要你來出頭?”


    “不然靠你?”陶玨斜他一眼。


    挑釁,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你還沒娶到我妹妹呢!”


    榮呈玉氣到跳腳,剛大聲嚷了一句,又想起來這是居正殿外頭,趕緊住了嘴,沒好氣地瞪了眼陶玨就往外走。


    *


    榮呈玉不知夜裏幾時才到的家門。


    進門的時候,一眼望見廳堂裏剩下的三個姐弟俱在,還齊刷刷地看著他,一時鼻頭一酸,眼睛生疼。


    他進了廳,與大姐姐一道坐在主座上,如今姐弟四人俱在,卻是無人能先開個口。


    “去給父親上個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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