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緣杏看到師兄望著她,有些無奈地道:“抱歉……這裏沒有搗藥的工具,你可能覺得有點髒,稍微忍一下。”


    說著,緣杏就看到羽師兄將草藥的葉子摘下來,放進了嘴裏,麵不改色地全部嚼碎,然後擦在留下的布條上。


    “啊。”


    緣杏微微紅了臉。


    倒不是嫌棄師兄這樣做髒,而是很不好意思。


    緣杏無措道:“我、我自己來吧。”


    說著,緣杏學著師兄的樣子,將草藥的葉子塞進嘴裏。


    然而下一瞬,她忍不住皺起臉,將嘴裏的草藥吐了出來。


    這種仙草的葉子有著難以言喻的味道,又苦又澀,還有著極其可怕的酸味,一咀嚼就漫得滿嘴都是,緣杏根本忍受不住,立刻吐了。


    緣杏錯愕地看向羽師兄。


    師兄他,剛剛就是一直平靜地咀嚼著這樣味道的草藥,為了她的傷?


    公子羽看著緣杏將草藥吐了出來,並不意外,也沒有生氣,隻是輕輕歎氣,然後摸摸她的頭,安慰道:“沒有關係,你乖乖坐著,我來就好了。”


    說著,公子羽又將草藥放入口中。


    光從他的表情上,根本判斷不出這幾株仙草居然會是那種味道。


    緣杏心神動蕩,一時對師兄,又是感動,又是震驚。


    但她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已經知道了,又怎麽能心安理得地看著師兄為她處理草藥?


    緣杏說:“我、我可以的!”


    說完,她又摘下幾片葉子,硬是塞到嘴裏,閉著眼睛努力地嚼碎。


    公子羽看著她這般表現,有些意外。


    兩人嚼了不少草藥。


    這時,煈正好捧著喜好的碎布回來,他擦了下額上的汗,小辮子都有些亂了,將布遞過去,問:“師兄,你看這樣可以了嗎?”


    公子羽伸手接過,略作檢查,點了點頭。


    公子羽用濕潤的布替緣杏清潔傷口,然後又替她包紮。


    緣杏看著羽師兄垂首專注的模樣,不禁問道:“師兄,你還通醫術嗎?”


    “……”


    羽師兄不知為何,好像沉默了一小會兒,才和平時一般謙和地道:“略通一二,並不精湛。”


    話雖如此,羽師兄幫她上藥的樣子卻很熟練,包紮好的傷口也很漂亮。


    緣杏看得驚奇:“這也是隨師父學的嗎?師父連醫術都會?”


    “不……”


    公子羽好像有些不知該怎麽解釋。


    想了想,他模糊地說:“就像師妹,你有特意聘請的畫技先生一般。我因為一些特殊原因,要嚐試百仙之職,體會仙凡百態,不僅僅是練琴修道,所以有時候也會離開北天宮,到別處去求學。”


    緣杏聽得驚異。


    她還想再追問,但北天宮內不準弟子探尋身份背景,大師兄他這樣說,再問下去隻怕會觸及北天君的禁忌。


    緣杏隻得按捺住內心的好奇,隻乖巧地應聲:“哦……”


    羽師兄很快幫她抱好了傷口。


    那種仙草味道一言難盡,但是敷到傷口上卻效果顯著。


    緣杏感覺自己紅腫的腳踝涼絲絲的,疼痛減輕了大半。


    可是隻能說感覺上沒有那麽難受了,如果要她自己走下山,還是太過勉強。


    羽師兄看了看略顯陡峭的階梯,至少有超過三百級石階,想了一會兒,說:“騰雲吧。”


    “你會騰雲?”


    煈的語氣驚訝。


    在煈這樣剛入門的弟子看來,騰雲已經是相當高級的法術了,若是能夠騰雲,他和師妹今夜何必為受傷這點小事困在山上。


    但煈又不大信任地道:“可是,若要騰雲,至少也要有雲啊!今晚這麽晴的夜,天上半片雲都沒有,要怎麽騰?!”


    盡管都是騰雲,但他們這些小弟子,會的多半是召雲,就是將已經在空中的雲取來騰,如果要憑空造出雲來,就屬於更高一等的法術,要不就是雲仙龍神這樣一開始就有特殊的天賦。


    公子羽說他會騰雲,煈尚且將信將疑,要說他能已經造雲了,煈打死也不願意信。


    今晚可是難得的晴空萬裏,月亮皎潔無比,連一片雲都沒有。


    公子羽安靜地看了眼天色,但煈提到的情況,卻並未對他造成太多困擾。


    公子羽道:“不過是天氣,並不難辦。”


    說著,不等煈反應過來,就見公子羽已經席地而坐,取下自己背上的琴匣,打開,將琴放在膝上。


    “你怎麽……”


    煈想說“你怎麽這個時候還有心思彈琴”,但看公子羽神態鎮定,已經在撥弄琴弦,又閉了嘴。


    隻聽公子羽弄弦錚錚,古樸的曲調迅速在夜色中響了起來。


    煈不通音律,沒聽過這首曲子。


    但緣杏還在狐君宮隨家裏的先生學習的時候,卻聽過不少仙樂古曲,這首也湊巧有印象。


    她記得這首曲子,名叫《雲中月》。


    隨著公子羽琴樂奏起,原先晴朗無比的天色,竟是忽然起了雲!


    皎明的月亮尤是,一下子被好幾片雲擋住了,若隱若現,周圍的光線一下子暗了許多。


    第一次,羽師兄在他們麵前,展示了自己琴的技藝。


    煈目瞪口呆,手裏拿的濕布料險些掉了。


    區區彈了幾個音,居然連雲都能憑空喚來?!


    這可不僅僅是造個雲的問題,煈一時判斷不清公子羽這個能力的邊界在哪裏,但看他目前的樣子,似乎能根據曲調不同弄出變化,那發揮餘地就很大了。


    煈這才明白了,為什麽羽師兄自己的本領和杏師妹有點像。


    他們都能根據自己的意願,憑空喚出東西或者讓環境有所改變,隻是形式不同,而且範圍大約也有差異。


    而這時,緣杏看著羽師兄彈琴召雲的身影,也有些吃驚。


    羽師兄,與自己,還真有幾分相似啊。


    這種朦朦朧朧的感覺,讓緣杏有了一種奇異的心情,對師兄更有了一種難以形容的親近感。


    大師兄,什麽都好厲害。


    而就在這個時候,公子羽奏完音,見雲已經有了,便將琴放回琴匣。


    他回頭看了看坐在石階上、光著腳、小腿才剛剛止血還寸步難行的師妹。


    想了想,公子羽沒有將琴匣背回地上,而是遞給煈,道:“幫我拿一下。”


    煈不明所以地接過。


    下一刻,隻見公子羽單膝跪地,放低身體,將自己的後背展示在緣杏麵前,對她道:“上來。”


    緣杏怔住:“師兄……?”


    公子羽說:“你腳還不好,我背你回去。”


    緣杏望著羽師兄的後背,臉頰又一寸寸燙了起來。


    但她也知道自己現在是個累贅,如果不想被師兄們扔下,就隻能由大師兄背下山了。


    緣杏十分難為情,她捏了捏手心,這才聲細如絲地小聲說:“謝謝大師兄……”


    然後,她小心翼翼地湊過去,將兩條胳膊還到大師兄脖子上,將身體貼在他背上,將重量依靠上去。


    公子羽動了動,將自己的手繞過她的腿彎,起身將她穩穩地背了起來。


    緣杏是個小女孩,很輕很小,公子羽比她大幾歲,背起來已經十分穩妥。


    離得這麽近,羽師兄身上那種清爽的凝神香愈發鮮明地撲入緣杏鼻腔,讓她清晰地感受到羽師兄身邊那種令人安心的氣息。


    緣杏臉頰緋紅,忍不住將臉埋在羽師兄肩上,鼻尖貼著他的衣領,既是掩飾自己的害羞,也是讓師兄更好施力些。


    這一夜,朦朦月色下,剛長成的少年背起小小的少女,行走在靜夜中。


    三個人上了公子羽召來的仙雲。


    煈放鬆下來,他和公子羽一樣沒覺察到杏師妹這個情緒正在不斷變化,但又憋不住,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話了。


    煈慶幸道:“幸好!這下我們可以安全地回去了,師父也沒有發現,太完美了!”


    公子羽會有一搭沒一搭地與煈說幾句,但聽到他這樣說,公子羽抿了抿唇。


    羽師兄似有用意地道:“話別說那麽滿,師父那裏……不一定。”


    “啊?”


    “若是我們一直安安靜靜沒做什麽也就罷了,現在小師妹受了這麽重的傷,要說師父還全無察覺……不太可能。”


    公子羽的語氣好像很不樂觀的樣子,這讓煈原有的得意全在喉嚨裏堵住,膽戰心驚起來。


    三人縱雲,公子羽背著小師妹,直接從後山回到了小師妹住的玉池樓。


    還未降落,在空中,就已遠遠能夠看見,深更半夜,在小師妹的玉池樓前,站了一個修長雍容的身影。


    北天君皮笑肉不笑地佇立在那裏,好像已經等待了他們很長時間。


    公子羽、煈和緣杏的心,都被高高吊起。


    隻聽北天君迷人而溫柔地笑著道:“早晨巳時,你們三個,全都給我到道室來。”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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