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六個人,有幾位在第一輪中也表現出眾,故而有些麵熟,還有幾人就不認得了。


    九天玄女拿出一個隻容一手探入的甕,示意他們伸手進去。


    輪到緣杏時,她將自己的纖手探入其中,手腕一彎,便拿出一枚棋子來。


    那甕中放的是十枚圍棋子,五枚黑,五枚白。


    拿到黑子的,可以再去抽簽決定對手。


    緣杏將自己的手掌攤開,一看,掌心中是一枚黑子。


    九天玄女於是道:“過來抽簽吧。”


    緣杏和另外四個抓到黑子的弟子走到九天玄女麵前,又去拿她呈上來的五個倒扣的木牌。


    緣杏猶豫片刻,挑了最左邊一塊牌子翻開,隻見木牌木底黑字,印了一個字名――


    羽。


    竟是師兄!


    緣杏翻出這樣一塊牌子來,看著木牌間那個她心尖上的字,心頭便是一顫。


    亦驚了:“杏妹妹怎麽翻出了大師兄來!這下完了,第一場就要師兄妹相殘。”


    水師弟也嚇了一跳,但他的反應與不同,很快鎮定下來,道:“杏師姐聰慧過人,才謀出眾,即使是與羽師兄對陣,想來也沒什麽可擔心的。”


    水師弟對杏師姐的盲目崇拜一向過分,聽得不大相信,尤其想想杏師妹的對手是那個強到可怕、什麽都會的大師兄,哪怕不是由他上陣,都一下子覺得胃疼了起來。


    不過這段時間以來,杏師妹的確是百戰百勝,比原本估計的,還要強上許多,似乎也沒法草率下定論。


    轉向北天君,問:“師父,你看杏妹妹和大師兄,誰更厲害一點?”


    北天君似乎並不介意他的兩個弟子第一場就碰上麵,看到緣杏抽中了弦羽,他還頗有興致地勾起嘴唇。


    北天君回答道:“杏兒善攻,羽兒善禦。但論棋術,今年他們兩人在我麵前對弈,杏兒執黑先手十五次,九勝六負;羽兒執黑先手十三次,八勝五負;一人是無堅不摧之矛,一人是堅不可摧之盾,以此之矛,攻此之盾,如風吹浮草,來去不可知。”


    :“……師父,你能不能說點人話,容易聽懂點的。”


    北天君:“兩人伯仲之間,勝負難分。”


    咋舌道:“杏師妹竟然這麽強,與大師兄旗鼓相當,連師父你都說不出勝負來!”


    北天君言道:“兩人以往各有輸贏,是很難說。”


    水師弟則聽得很認真,他想了想,提出看法道:“聽師父的說法,杏師姐與大師兄棋藝差別不大,那麽到時候,誰先手,誰的優勢就會大一些。既然如此,他們兩人比試時,誰先下手為強,是不是大半就贏了?”


    北天君頷首:“圍棋時,的確如此。但這場試煉用的兵棋紙兵,規則與圍棋還是有差異。且杏兒和羽兒兩人對弈時,基本上贏了也都是險勝,不能說絕對。”


    水師弟眯眼,若有所思,將大拇指抵到唇邊,咬起了指甲。


    看水師弟的表情,總覺得慌兮兮的:“師弟,你不會要給大師兄下什麽藥,好讓他到時候拿不到先手吧。”


    水師弟不屑地瞥了師兄一眼,道:“哪兒有這麽神奇的藥,我倒是想找。”


    “那你幹嘛學師父眯眼睛?!總覺得一肚子壞水。”


    “我隻是在想,今日要不去西天宮借一下膳房,幫杏師姐做點好吃的補補腦子罷了!”


    師兄弟兩人吵成一團。


    而這個時候,緣杏拿著寫了“羽”字的木牌,有些茫然地望向羽師兄。


    公子羽並不介意,對她淡雅一笑。


    緣杏垂頭喪氣地回來,像做錯事的小兔子,道:“羽師兄,對不起……”


    公子羽笑道:“師妹何錯之有?”


    他凝視著緣杏的眼眸而笑:“能對上是好事,我很期待再與師妹對弈。”


    緣杏心頭突突地跳。


    她最近才想明白,自己對羽師兄的不是尋常師兄妹情誼,而是男女間的愛慕,再看見師兄這般彎著眸笑望她,她隻覺得氣息一滯,連呼吸都不會了。


    緣杏張皇地低下頭。


    公子羽看到師妹驚惶羞澀地低頭,她耳尖微紅,香腮勝雪,尖尖的下巴抵著鎖骨,顯得整個人小小的。


    公子羽亦是一頓。


    他如今看著師妹,也有些與過去不同的感覺。


    他是初次意識到,杏兒在他心中竟如此不同,不同到讓他不知何時,已經看不見其他人。


    這是什麽情緒?為什麽會有這種情緒?


    百思不得其解。


    她是心尖一點雪,化不開,抹不掉,而何時落在那裏的,又無人知曉。


    於是,次日正式對弈時。


    兩人都有些心亂,兩人之間的氛圍,亦有些古怪。


    隻是雙方都心緒不寧,反而注意不到對方的異樣。


    雅室裏有些奇怪的曖昧氣氛,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他們是師兄妹,往日也不覺得奇怪,今日卻感覺連眼神交錯都是罪過。


    兩人先要猜先。


    雖然用的是兵盤兵子,但是用的是圍棋的方法來決定誰先下第一步。


    緣杏抓了一把棋子。


    公子羽道:“單。”


    緣杏將棋子放在盤上,是三枚棋。


    公子羽先手。


    公子羽看到是自己先來,愣了一愣。


    他想到自己和師妹下棋時,誰執先誰就贏得多,尤其師妹的棋風,其實更擅長先手棋。


    想到杏師妹輸了棋可能會傷心,公子羽便覺得心間一痛。


    他想了想,對緣杏道:“我們在雅室中,無人看得到這裏的情形,要不還是師妹先下吧。”


    與其他人不同,師弟、杏師妹和水師弟可能將弟子大會的名次看得很重,他卻不然。


    對他而言,名次不過就是名次,待弟子大會結束了,過眼雲煙,有無都無妨。


    比起獲勝,倒不如讓杏師妹開心一次,更有價值。


    然而緣杏搖搖頭:“師兄難道是覺得我必輸無疑嗎?師兄不用讓我,就算是師兄先下,我也贏過好幾次呀!”


    杏師妹這種倔強的地方很可愛,她明明自幼體弱多病,外表柔弱得像一株易折的蘭草,可真遇到風雨,卻不願意讓人搬到屋子裏嗬護,意外的堅韌有力。


    弦羽不由輕笑了一下。


    但嘴唇一彎,他才覺察到自己又因為杏師妹笑了,且內心柔軟得不像話。


    弦羽微怔,連忙收斂了笑意,內心湧上一絲茫然慌亂,隻覺得自己如今看杏師妹,好像多了一絲不同的意味。


    他一向認為自己是正人君子,隻當緣杏當成妹妹照顧,絕沒有過分逾越的念頭,可如今,卻不敢確定了。


    兩人各自埋頭布棋,故作尋常。


    而在雅室外,一眾人都圍著緣杏和公子羽的兵盤校場觀看。


    隻見他們各自的紙兵已經列陣。


    緣杏的紙兵氣勢洶洶,一步未出,已經有了破竹進攻之勢。


    公子羽的布法精妙,可進可退,迎上緣杏的強兵,竟也不顯弱勢。


    他們兩個都是引人注目的選手,過來圍觀的人顯然比之前多了許多,同時,前十的另外八個弟子也都來觀看了,都是來了解兩人的策略風格。


    水師弟一看是公子羽先動了第一步,暗叫了一聲“糟糕”!


    而其他人渾然不覺,隻是議論紛紛――


    “杏和羽是北天君的兩個弟子,師兄妹角逐,好叫人期待啊!”


    “杏姑娘是純粹的進攻派,擅長先手棋,現在拿了後手,隻怕已經弱勢三分了。”


    “不知兩人誰會贏?”


    “不太清楚,不過既然公子羽才是得意的大弟子,又是往屆魁首,想來最後還是公子羽這個師兄強些。”


    “我看未必,杏姑娘的棋局以攻為守,氣勢勃發,女子中少見,而且看這幾日的棋局,她的棋風,竟隱隱與棋心伴生的緣正有幾分相似,非常有力,未必就會敗給公子羽。”


    一群人討論的熱鬧。


    然而在雅室中,緣杏和公子羽兩人,卻是寂靜得古怪。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氛圍。


    他們師兄妹對弈,往常來說都是邊下邊聊天的,雖說是比賽,但即使是之前與其他弟子對陣,也不至於一句話都不說。


    緣杏正在對羽師兄敏感的時候,慌亂不已。


    她心慌,師兄為什麽不說話了?


    莫不是師兄看出了她對他特別的心思,才不知該說什麽好?


    而此時,公子羽也忽然不知該對杏師妹說些什麽,總覺得自己不管對師妹說什麽,都像有不軌之心。


    師妹都還沒開竅,前些日子都還不懂男女之情是何意,他一個人對自幼一起長大的杏師妹起了師兄妹以外的念頭,實在不該。


    更何況,他身為天庭太子,現在尚未歸天,師妹甚至不知他的情況,在這種時候對杏師妹有了感情,合適嗎?


    再者,他日後必然要回天庭,他有這樣的心思,對師妹來說,真的好嗎?


    兩人思緒都亂,又奇怪對方為什麽不說話,故而愈發沉寂。


    但不言不語,手下的棋局倒是不慢。


    緣杏失了先機,雖然紙兵依然凶猛,但畢竟開頭慢了一點,如今有些被羽師兄壓製。


    終於,緣杏先憋不住話了。


    她喜歡師兄,有些事情不問清楚,實在悶得慌。


    緣杏問公子羽道:“羽師兄,你心裏,有沒有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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