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正倒不認為公子羽人品有虧,可緣杏是她的孿生妹妹,感情自比旁人來得深厚許多,讓人恨不得將世間千好萬好之物盡數捧到她眼前。


    在緣正看來,妹妹是白玉鍋裏一顆軟乎乎的湯圓,平時小火溫著,暖水養著,冷一點怕凍著她,熱一點怕燒化了,碰一碰都怕漏了芝麻餡,是認真護著、照料著的。


    不止是他,爹娘亦是如此,都將妹妹護在掌心裏。


    他們是家人,自不會吃她,好不容易煮了十幾年,還打算繼續煮下去。可現在忽然就伸出一個來曆不明的勺來,一勺就把不諳世事的小湯圓撈走了,他還不知道這勺心裏是怎麽想的、會怎麽對她,緣正身為兄長,焉能不急?


    緣正怒火中燒,第一反應就是先衝過去將那不知好歹的勺折了再說。


    好在他伴生棋心,到底冷靜,頃刻之間,腦內已經無數念頭,算準了前後因果,立即沉靜下來。


    小湯圓現在覺得自己和勺子兩情相悅,正開心呢,他不管不顧就跑過去棒打鴛鴦,出師無名,說法上落了下成不說,小湯圓隻怕也要怨他,和他離心。


    現在他們兩個已經互表心意了,再拆再阻隻怕困難,但既不能硬來,又不能不護著妹妹。


    這件事事關緣杏,他尤其不能一個人瞎想,或許,應該要讓父母知道。


    他們閱曆豐富、見識廣遠,又是家長,想來會有判斷。再者,讓父母知情,事情也能有底些。


    緣正在屋內徘徊了兩圈,終於做了決斷。


    他推開門,當即拿著緣杏的信,去了父母仙殿。


    *


    此時此刻,緣杏才剛剛發現,自己昨晚決定不寄了的那封信不見了。


    她隻覺得自己大概是記錯了放的位置,或者隨手擱在哪裏了,還沒有想到自己是一個沒注意,放進信封中一起寄了。


    正因如此,她並不知道現在,兄長已經看到了她的信,也不知道,兄長已經拿著她的信去找了兩位狐君。


    此時千裏之外,狐君夫婦炸成一團,整個天狐宮都是一陣騷亂。


    狐女君正在高呼:“杏兒談戀愛了!”


    男君看著緣杏信上的筆跡,先是錯愕,繼而麵露遲疑。


    緣正少君沉眉凝思。


    一家人皆是驚詫不已。


    他們已經在討論“杏兒的這個羽師兄是何人”“相貌如何”“家住哪裏”“人品怎樣”“得找機會把他叫到家裏來看看”的時候,緣杏對天狐宮裏發生的一切還一無所知。


    她最近在練工筆,按部就班地畫了幾幅畫,但因為最近滿心都是羽師兄,她的畫裏不自覺就洋溢著甜蜜的氣息,盡是些春花秋水、暖柳明月;有時還會不自覺地開始勾勒羽師兄的輪廓,不過緣杏知道自己火候還不夠,並未像上次那樣直接讓師兄化形,隻是等注意到的時候,發現畫了一半的師兄,會覺得很不好意思。


    緣杏今日看著自己畫裏藏不住的情誼,仍有些羞澀。


    她甜甜地笑了笑,將畫仔細地收起來,然後打了個哈欠,蜷回床上,摟著尾巴沉沉睡去。


    然而次日,柳葉一早就來了。


    “杏姑娘。”


    柳葉一如既往笑得和藹。


    他將信遞給緣杏:“這是你的家信,昨夜加急送到北天宮來的,所以我一早就先拿來給你。”


    “咦?”


    緣杏意外了一聲,心想兄長這回的回信怎麽來得這般快。


    按理來說她的信昨天下午才到天狐宮,哥哥他悠哉地寫個幾日,也要過幾天才有回信才對。回得這麽快,總感覺帶著些火急火燎的急事意味。


    緣杏拆開了信,卻見上麵出現的竟是母親的字跡,且信紙上不過急急書了幾個字――


    速歸!


    母


    第一百零四章


    娘親這兩個字, 來得沒頭沒腦,十分讓人疑惑。


    緣杏將書信反複翻翻,確定娘親真的除了“速歸”兩個字之外什麽都沒寫,簡直像是出了十萬火急的意外, 連寫字都來不及。


    收到這樣的信件, 緣杏心中也擔心, 自然是要立刻回家看看了。


    不過, 臨別之前,她還是與公子羽打了招呼。


    緣杏與公子羽剛剛彼此確定心意,正是情濃之時。


    驟然聽到緣杏要回家,公子羽微微愣了一愣。


    他關心問:“可是家中出了什麽情況?師妹的父母還好嗎?”


    緣杏櫻唇抿起,娥眉微蹙, 因為爹娘的信上什麽都沒寫, 她現在也很擔憂。


    緣杏道:“還說不好, 我得盡快回去看看。”


    公子羽垂眸:“師妹別擔心,或許沒什麽事。”


    “嗯。”


    緣杏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緣杏走了之後,公子羽手指還放在琴弦上, 人卻顯得心神不寧,不時望向窗外。


    琢音迷疑道:“好奇怪, 杏杏那裏是什麽事這麽著急呀?最近仙界明明時節安穩, 沒什麽事,也沒聽說狐族那裏出了問題。”


    公子羽淡淡地“嗯”了一聲, 仿佛還在思索。


    過了一會兒, 公子羽道:“我會去問問看,天狐宮那裏出了什麽事, 還有,狐君們急召杏師妹回去, 是因為什麽。如果我能幫得上忙的話,就盡力而為。”


    說完這句話,公子羽又靜靜地望著窗外出神,好似人在此處,心卻縹緲。


    琢音瞧著他失神的模樣,頑皮地自己抖了幾根琴弦。


    琢音點破道:“你舍不得杏杏吧?”


    聽到琢音這句話,公子羽啞然無聲,接著,麵頰上帶上了一絲不起眼的薄紅,竟是無法反駁。


    他與師妹的關係,現在不能說是新婚燕爾,但也相似。


    兩人才剛彼此表明心意,正情熱意濃。如今要與師妹小別,他的確……滿心不舍。


    公子羽望著緣杏離開的方向,輕輕歎了口氣。


    *


    次日,狐君宮。


    緣杏跟師兄道別以後,當天就向師父告假回了家。


    緣杏一路上十分忐忑,時不時催促柳葉將車行得快一些,一回到天狐宮,她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仙車。


    在緣杏的構想中,能讓一向周全的娘親給她寫了那麽沒頭沒尾的信,天狐宮一定是遇到了嚴重的情況,說不定已經亂成一團了。


    然而她回到家裏以後,卻發現宮中與平時沒什麽不同。


    小仙娥等到緣杏的車駕,就歡喜地迎上來:“公主,你終於回來啦!狐君大人們,還有少君,都等了你許久了!”


    緣杏看著家中一片祥和的氛圍,不由費解。


    娘給她的信,感覺分明是萬分緊迫啊!為何家中卻像是無事發生?若是這樣,娘為何給她寄了那樣的信?


    緣杏問小仙娥道:“這兩天,宮中有什麽急事嗎?爹娘還有哥哥找我,是怎麽回事?”


    小仙娥:“……嗯?”


    小仙娥奇怪地眨了眨眼睛:“天狐宮和平時差不多呀,狐君大人們為什麽要找公主,我也不太清楚。”


    緣杏愈發困惑。


    而小仙娥說著,又想了想,道:“不過,硬要說有什麽奇怪的話,前兩天少君去見了女君和男君之後,兩位狐君大人就顯得很緊張,一直與少君在屋裏說了好一會兒話呢。還有,狐君大人們,等公主一回來,就讓公主去見他們。”


    小仙娥的話,讓緣杏十分不安。


    這麽一說,爹娘要找她說的話,居然好像還是秘事。


    緣杏就這樣一路忐忑地回屋換了身衣裳,喝了點水,就轉而去了主殿見爹娘。


    仙殿中,爹爹、娘親,還有哥哥,果然都在。


    緣杏一走進去,就感到今日家裏人的氛圍和平時不同。


    以往,他們一家人相處是很隨意的,雖說是狐君與公主少君,但和尋常的父母子女沒什麽不同。緣杏的父母身為兩位狐君,在孩子麵前卻沒有架子,有時還會帶著他們開玩笑、玩耍,因此緣杏也一向喜歡跟父母撒嬌。


    然而,今日,父母竟都是正襟危坐,兩雙清亮的眸子直直望著緣杏。


    緣正端坐在他們身後,他氣質清冷驕傲,為室內平添幾分嚴肅的氣場。


    頃刻間,緣杏居然在自己家裏感到了三堂會審的氛圍。


    她不由吞了口口水,小步走過去,在父母與兄長麵前坐好,喚道:“爹,娘,哥哥。”


    緣杏生得最像娘親,她的那雙漂亮的杏眼,就是承自狐女君。


    而此時,狐女君用那雙遺傳給了女兒的杏眸,意味深長地打量了她一會兒,然後問:“杏兒,這回你又在北天宮中修習許久,最近,你有什麽要對我們說的嗎?”


    緣杏坐立不安:“沒、沒有?”


    “果真沒有?”


    “沒……吧?”


    這時,父親男君亦開口道:“杏兒,我們是你爹娘,定會站在你這邊考慮,你不用有顧慮。若是有人欺負你,你也可以但說無妨。”


    “我……”


    緣杏被問得手忙腳亂,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漏了什麽事沒告訴爹娘。


    此時,女君與男君歎了口氣,然後女君從袖中抽出緣杏之前寫的那封信,推過去給她。


    她道:“其實,我們已經知道了。”


    緣杏起先還不知道娘說的是什麽,迷茫地將那封信接過來,一看之下,登時驚得滿麵通紅!


    這封信是她自己寫完看了都覺得羞恥,所以才特意沒寄的!


    後來信莫名其妙找不到了,她還覺得自己應該是隨手放不見了,沒有仔細找!


    沒想到,沒想到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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