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


    “都是我的嗎?”


    “全部都是你的。”


    ——原來她生氣的原因是這樣。


    重點不是新舊粉餅如何,而是“我要把她得來的戰利品給其他人”的提議嗎?


    所以故意摔爛了原來的那個舊粉餅,因為不允許他人享有自己完整的“戰利品”……


    薛謹伸出手,隔著帽子摸了摸沈淩的頭。


    堅定而冷漠的理智牆壁後,悄悄響起一聲歎息。


    還是個小孩。


    把我也當成了她喜歡的那些玩偶之一嗎?


    所謂“自己不玩的時間,也不允許別的人玩”,有點幼稚的獨占欲……是小孩子的喜歡啊。


    “抱歉,這次是我沒有考慮你的感受。”薛謹放棄了購買麵膜,領著她離開了化妝品櫃台。


    他們順利從櫃台返回了商場出口,並穿過廣場走向地鐵入口——聽到那幾句肯定句後,沈淩迅速變得乖順起來,一如既往地跟在他身後打轉。


    除了沒有發出“阿謹阿謹阿謹”的吵鬧聲音以外,她看上去已經完全沒事了。


    估計離徹底消氣也就差一個甜筒冰激淩的距離。


    薛謹鬆了口氣,再次保證:“回去之後我會把孟小姐的粉餅上層刮掉以免你接觸她的氣息,剩下全部由你保存,沈小姐。”


    沈淩瞪大了眼睛。


    沈淩“啪”地甩開——不,介於她是拉著薛謹的衣角走路,所以甩不出“啪”的聲音,隻有輕微的“嚓嚓”——她“嚓嚓”地甩開對方的衣角,站在商場門口,用力揮起了自己的雙臂。


    是比“向阿謹展示如何咬空氣”更可怕的展示威勢方式。


    “我!生!氣!了!”向上揮舞手臂能讓自己顯得更大隻更高挑,更具威嚴,“我!討!厭!你!”


    薛謹:???


    【數十分鍾後,地鐵列車車廂,某排座位】


    發脾氣是很累人的,而沒心沒肺的沈淩從來沒發過這麽大的脾氣。


    雖然今天是她換毛期的倒數第二天,胃裏基本沒有出現幹嘔感……但她的身體很容易感到疲憊,尤其是從下午五點鍾到現在鬧了這麽久。


    沈淩雙手交叉緊緊抱住胸口,嘴巴緊抿,還是很努力地維持著自己緊繃的表情,但帽子上的兩枚小布角已經悄悄扁了下去。


    ……扁一下,眨巴著困倦的眼睛看看他,又猛地凸起來。


    這是打算睡覺時也炸著毛表示抗議?


    坐在她旁邊的薛謹忍俊不禁,並換了一下拿相機的手(是的,這個可怕的男人一直舉著相機),騰出靠近沈淩那邊的手臂。


    “沈小姐,真的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麽生氣嗎?”


    沈小姐。


    又是沈小姐。


    和不認識的服務員也是“小姐”,和討厭的入侵者也是“小姐”,和我也是……


    今天沈淩才認識到了第一個禮貌的通用稱呼,但今天她就深刻了解到了這是多疏離的稱呼。


    她討厭外麵世界的“禮貌”。


    她討厭奇奇怪怪的情緒。


    她討厭那枚時亮時不亮的小灰環。


    她討厭毛絨兔子娃娃。


    她討厭……她討厭這個叫薛謹的仆人。


    最討厭了。


    “我不知道。”她困倦地說:“我不知道我為什麽生氣,我也不知道我在氣什麽。我不想回答你,我也沒有回答給你。”


    沈淩真的搞不明白自己生什麽氣,她從來就沒在乎過【祭司】稱呼的獨特——她從來沒在乎過仆人稱呼自己【祭司】時腦子裏想的是什麽東西。


    她不知道為什麽會生氣,但生了氣就要大聲說出來表達不舒服和抗議;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發了這麽久的脾氣,但阿謹一直在旁邊耐心地關注她,她就是可以一直發脾氣。


    “還有十幾站地鐵才到家,沈小姐,你可以睡一會兒。”


    “我討厭你。”


    沈淩忿忿地嘟噥:“我討厭阿謹,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


    薛謹沒有開口,隻是小心翼翼地關上了相機。


    “……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呼……”


    關上相機,及時伸手,墊住了腦袋往另一邊冰涼欄杆上歪的姑娘。


    對方被他掌心的暖意燙得稍稍睜開眼睛,但很快又打了個哈欠,把眼睛閉上了。


    “你能不能不要叫我沈小姐?”臨睡前,她顛三倒四地喃喃,“我討厭你,命令你立刻換一個稱呼,否則我更討厭你,討厭討厭討厭……”


    薛謹配合著她的睡意把聲音放輕。


    “這個稱呼足夠禮貌,非常適合,沈小姐。”


    “我不管。”沈淩閉著眼睛又往旁邊歪,“我討厭你,快改稱呼,討厭討厭討厭討厭……”


    嘟噥的樣子像小孩,生氣的樣子像小孩,任性的樣子像小孩,累了之後困得東倒西歪也不願意睡覺依舊像小孩。


    教團的這屆祭司,沒長大的小孩,讓人永遠放不下心的姑娘。


    ——她不應該來到這裏。


    ——她不應該來到我身邊。


    薛謹第二次伸手把一頭栽向欄杆的沈淩墊住,以免她撞疼了腦袋。


    但這次她沒有嘀嘀咕咕地睜開眼睛——沈淩已經完全睡著了,睡得很香,並順著慣性直接倒了過來。


    她抱住了他的手臂,把臉埋進了他的襯衫領口,並搖搖欲墜地往這個從未接觸過的懷抱的深處倒。


    薰衣草和雨水,與她所有的抱枕和玩偶相同的味道。


    “討厭……討厭……呼……”


    薛謹稍稍猶豫了一下,思考如何在不驚醒沈淩的情況下把她擺成正坐的老實姿勢。


    但他抬頭,瞥到了地鐵出口上方滾動的電子屏。


    屏幕裏閃過時間提醒,24小時製,阿拉伯數字。


    ……啊。


    薛謹輕手輕腳地扶住沈淩的肩膀,把她微微拉開,讓她點著腦袋正坐在位子上。


    ——接著,他脫下了自己的夾克,扶著沈淩的肩膀把她重新拉回來,用夾克罩住了她,在其掩飾下幫忙摘掉了卡著她耳朵的帽子。


    摘掉帽子後,薛謹輕輕揉了揉耳朵背麵委屈炸開的毛。


    金色的毛毛慢慢順服,而沈淩舒服地抖了抖耳朵,又往他的懷裏埋了埋。


    她在睡夢中不甘寂寞地又說了幾句,隻不過都悶在了他的襯衫裏,薛謹猜那又是一個與撒嬌沒什麽區別的“討厭”。


    臉頰,下巴,鼻子,眼睛,還有耳朵。


    切切實實,沒有隔開距離的觸碰。


    薛謹沒有製止。


    他安靜


    第32章 第三十二隻爪爪


    第三十二隻爪爪


    【兩個月後, e國l市,淩晨一點整】


    天空像是藤紫色的漁網,被網住的則是隱藏在世界角落裏的狩獵場。


    獵人與獵物, 在拿牙齒或武器撕碎彼此之前——都無法分出明顯的區別。


    “符文隔離陣術全部設置完畢!”


    穿著雪白色教服, 耳朵上鑲嵌著水滴形狀鑽石的女人高舉起雙手,她身後懸浮著一隻透明的白兔,兔子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蜷縮在半空, 從耳朵到腳掌都罩著一層藤紫色的光膜。


    “收到!”


    站在她身邊持盾的男人吼道:“獵場與外界隔離完畢!拖延戰停止,開始反擊!”


    “這根本不用你提醒……”男人話音未落, 一柄燃著火的長刀便越過他的肩膀, 幾乎讓刀刃所觸及的空氣全部燃燒起來——長刀橫衝直撞地砍向陰影裏伸出的一隻觸手,伴隨著猛地衝出的紅發男人:“……本大爺已經等很久了!”


    持盾者迅速側過臉, 但還是被觸手斷裂處迸濺出的膿血濺了一臉。


    “查克!”


    他吼道:“拉開距離!這他|娘的可是教團的牧師, 弄壞了你賠!”


    舉著雙手維持陣術的女人皺皺眉, 但並沒有說話。


    查克撇撇嘴, 一刀撕裂了眼前的魔物, 並踩著被撕碎的屍塊衝向了位置更遠的魔物。


    ——e國是個麵積窄小的島國, 四麵環海, 每年的秋季不僅僅是蔬菜的豐收季,更是……魔物的豐收季。


    這裏地理位置的特殊也意味著魔物活動規律的特殊:e國的魔物大部分時間都潛伏在島嶼的海岬下方,躲避過於冷酷的天氣(高熱或高冷)與過於濃重的霧霾。


    它們隻會在氣溫位於寒冷與炎熱交界處的時候,順應著漲起的海潮爬上海岬,來到陸地尋覓新的靈魂。


    ……別問, 問就是這些靈魂投影曾經的主人們被吞噬之前, 類似“勞資受夠了這糟糕的天氣”的抱怨已經深深影響了這些投影,它們寧願在糟糕的季節龜縮在海洋底部也不願意登陸。


    如果魔物之間能夠跨國交流——想必常年棲居於c國某市下水道,與地溝油為伍、與霧霾常伴的魔物一定會對e國的嬌貴魔物表示深刻的鄙夷之情。


    但兩國魔物也沒必要誰看不起誰——c國魔物的強大獨立是獵魔世界公認的, 這些奇形怪狀的東西可以用極強的適應能力棲息、隱藏在城市的各種角落,你很難獨自殺死它們中的一個——而e國的魔物,擁有獵魔世界裏罕見的“汛期”。


    它們隻會在一年中的一個季節裏順著海浪爬上岩石,所以它們會在這一個季節裏吞噬掉足夠它們安靜蜷縮一整年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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