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則。】


    ——某種比死鈴鐺更強大的東西在整個城市的水麵裏點出了漣漪,每一隻剛剛吞噬了雨滴的猩紅魔物都微微顫抖了一下。


    不僅僅是這兩個詞語,一同在它們耳邊回響的,還有鈴鐺輕輕的響聲。


    痛苦與怨恨的呻|吟全部消失。


    包括之前被召喚來的目的,包括被命令要尋找到的“沈淩”——


    它們像畏光的蟲子那樣爬回了空間裂口,不敢在災禍之主的耳目之下呻|吟半句。


    薛先生收回輕叩了幾下的手指,聳聳肩,對著妻子笑得溫和而平靜。


    “我剛才發現那邊的積雨雲還沒有散——淩淩,我想,今晚大抵還是會有場雨的,不用緊張。去廣場玩幾個小時,晚飯前記得回家就好。我會教你跳舞,放心。”


    沈淩覺得剛才好像發生了什麽。


    但仙人掌和風信子都平凡普通地待在窗台上。


    於是她撓撓頭,把這點古怪拋在腦後,重新開開心心地揮起雙臂:“好耶!”


    “那我要去廣場……玩那個充氣城堡和蹦蹦床!然後回來跳舞!”


    “嗯。過來,我幫你整理一下出門要穿的衣服。”


    【數十分鍾後】


    即便雨停,地上的積水還是極為可觀。


    為了防止沈淩在踩積水坑玩的時候把自己濺成落湯貓——根據薛媽媽的經驗,這是非常非常非常可能發生的事情——他今天特意給沈淩翻出了一雙稍稍有點根子的圓頭漆皮靴,指望它在沈淩踩水坑是稍微起到一點防雨的作用。


    沈淩倒是沒有意見,她似乎特別喜歡這雙靴子鞋根後鑲著的銀色絲質蝴蝶結,一穿上就蹦躂了好幾下,還興奮表示“阿謹阿謹這個會像翅膀一樣跳起來哎”。


    拿著一雙平跟小皮鞋,剛準備叮囑她走路不習慣就換的薛媽媽:……


    不愧是平衡力優越的貓科生物,第一次穿高跟鞋就能蹦著玩(。)


    這讓他想起沈淩每次用小貓形態玩“大降落”的情形——眼瞅著她從高高的衣櫃撲到床上,本以為這隻沒分寸的小貓會摔進枕頭,卻發現她每次都能正好四隻肉墊向下、重重踩在他的胸口上(。)


    薛媽媽默默把平跟小皮鞋放到一邊,彎腰替她係靴子的綁帶。


    係好後,他鬆了鬆這個鞋帶結,方便她可以直接踩著靴子脫掉又穿上。


    “玩充氣城堡的時候要注意,不要撞到其他小孩。”


    “嗯嗯嗯!”


    沈淩一連串點完頭才稍稍反應過來,“你為什麽要說其他?”


    薛謹沒說話,係完靴子直起身來替她整理裙擺上的薄紗——這是條和她靴子配套的白色|網紗半身裙,隻不過白色外罩網紗直垂到了腳踝,而裏麵打底的隻有一條及膝的小黑裙。


    ……這條裙子是薛媽媽妥協的產物。


    當時沈淩扒在櫥窗旁,對著某條有很多漂亮白紗的蓬蓬裙不停抽氣,表示它“閃閃亮亮的,就是本喵的下一個寶藏”。


    而做丈夫的看著那條裙子堪堪遮住臀部的微妙長度,拉著她轉身就走。


    現在的社會,究竟是怎麽了。


    經過一番拉鋸戰後,沈淩表示隻是想要那層亮晶晶的白紗,薛謹表示裙子長度必須蓋到膝蓋——其實他更想說遮到腳踝,但這樣會顯得過於卑鄙——


    最終,沈淩得到了一件網紗遮到腳踝的半身長裙,而薛先生第二天給新衣服過水時才發現,這條裙子很心機地在層層網紗裏藏了一條堪堪遮到膝蓋以上的實心小黑裙,風一吹白花花的小腿隱隱約約,比直接露還過分。


    ……氣得他兩天沒給沈淩炸小黃魚吃,又在對方不解的詢問目光下忍氣吞聲地表示隻是小黃魚吃光了,兩天後就去買新的。


    ↑其實氣生沒生都區別的屑


    如今,他把垂至腳踝的薄紗往下拽了又拽,壓了又壓,還是覺得小腿的部位非常明顯。


    沈淩還在執著於剛才的問題:“阿謹阿謹,你幹嘛要說其他小孩?我今年一百多歲了,別把我當小孩!”


    薛謹點頭:“你不是說你是從a國的大型魔物養殖基地逃出來的嗎?他們為什麽把你養了一百多年都沒有上稱賣掉?養殖基地為什麽要養一隻魔物一百多年?”


    沈淩:“……”


    “而且我知道一百多歲的人類不會吵著要去玩充氣城堡,淩淩。”


    沈淩:“……”


    作為偉大帥氣的祭司,她決定不和這個歲數才她零頭大的低等生物計較。


    “我要去玩充氣城堡,還有蹦蹦床。”祭司撅起嘴巴,“不準再把我裙子掖緊拽長了,阿謹幫我把這些過長的紗綁起來。”


    薛謹:“……”


    “否則我玩蹦蹦床的時候會絆倒的。”


    薛謹:“……”


    “萬一這層外罩的紗被充氣城堡的什麽地方勾到,我可能會被劃傷。”


    “——是因為淩淩非常帥氣偉大,大型魔物養殖基地想把你留得更久一點尋找最高的出價,才會養殖你一百多年。而且我認識好幾個兩百歲以上的家夥,他們一大把年紀還喜歡去脫衣舞俱樂部,所以一百多歲玩充氣城堡一點都不幼稚。”


    薛先生一口氣幫她圓完謊,便低聲下氣道:“別把這層紗綁起來好嗎?”


    沈淩看著他,露出高興而又困惑的表情。


    “沒錯,沒錯,就是阿謹你說的那樣!那個什麽大型……基地就是因為這個才養殖我一百多年!”


    “但是這層紗真的好長,我玩那些項目必須要把它紮起來呀?”


    薛謹:……


    他看看沈淩沒有雜質的薄荷色眼睛,確認這真的不是伺機報複(。)


    比起“妻子的漂亮雙腿不能被人看”的小心思,“孩子會摔著”的母愛再次占據了上峰。


    薛媽媽隻能彎腰,牽住外層的薄紗提起,把它繞在裙邊一層層紮起來,最終默默在她裙擺兩側分別係出了兩隻白色的蝴蝶結。


    漂漂亮亮的半身裙立刻變成了漂漂亮亮的過膝裙,黑色裙擺上對稱係著一對白色的蝴蝶結。


    沈淩低頭瞅了一眼:“阿謹阿謹,這個裙子還是太長了,過了膝蓋好幾公分呢。”


    薛媽媽:……


    “這個長度不適合跳呀!跳的時候也可能會帶到這兩邊的蝴蝶結!”


    “淩淩,那就去換件方便跳的裙子吧,把這件換下來好嗎?”


    “可是你給我買的都是長裙,阿謹。咦,為什麽你總給我買長裙?”


    “……淩淩,那就換條褲子去。”


    “不要!這個裙子是阿謹新給我買的,我要穿著它出去玩!”


    啊,胃好疼。


    薛媽媽隻好抖著手把孩子的裙紗往上紮了好幾公分,眼睜睜看著過膝裙變成了及膝裙,又變成了短裙……


    沈淩又轉了一圈,確認可以自由跳躍了,這才滿意。


    她迅速跑出了家門,並蹦跳著下樓梯。


    “淩淩,等等,把你的小挎包背好。確認一下裏麵的物品,錢包,地鐵卡,紙巾……還差什麽嗎?”


    “沒有!晚飯前就回來!我去廣場玩啦,阿謹拜拜!”


    沈淩回頭衝台階上招招手,看見台階上站在門裏的仆人也揮揮手。


    ……但是他另一隻手又捂住了胃部。


    咦。


    “阿謹你想和我一起去廣場玩嗎?”她猜測道,有點慌亂地重新蹦上樓梯,“那我們一起去玩?對不起,我隻是之前沒想到你也喜歡充氣城堡,所以沒有邀請……”


    “不。”


    捂著胃的仆人凝重地說:“淩淩,回來,我再給你加條秋褲。”


    沈淩:……


    她扭頭就跑。


    “阿謹拜拜拜拜!”


    門終於被關上。


    薛謹沉默了一會兒,又重新走到窗邊,注視著樓下的出口處。


    很快,沈淩就蹦蹦躂躂地跑了出去,鞋跟後鑲著水鑽的銀色蝴蝶結和她貝雷帽上的白色蝴蝶結都像飛舞的小翅膀。


    小挎包是她喜歡的布朗熊造型,隻有一點點大,斜斜地搭在用薄紗紮起的蝴蝶結上。


    薛謹盯了半晌,直到沈淩跑出了正常人視線能看到的範圍,直到他的眼睛穿透地麵確認她順利刷卡進入了地鐵站,坐上了正確方向的地鐵。


    他這才收回視線,離開窗戶。


    “現在……九點鍾方向,正往這裏飛速接近……”


    漆黑的兜帽遮上,無指手套套緊,重量有些微妙的小提琴盒挎好,又拎起之前薩爾伽留下的某個背包。


    空氣中的符文一閃而過,靈魂投影輕盈地拍著翅膀降落在獵人肩頭。


    “今天的工作時間是2小時50分鍾,目標是已經捕捉過一次的魔物。我們需要趕在晚飯時間之前回家。”


    沒有聲響,羽翼的拍擊回複了他。


    薛謹打開窗戶,手向前一撐,迅速把自己的氣息貼入了樓房與樹林之間的陰影裏。


    而天空仍未散開的陰雲裏,隱約閃過一抹紫色。


    【三分鍾後】


    窗戶上又翻回一個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進玄關,拿過平底鞋,將其塞進了自己的小提琴盒裏。


    薛媽媽:萬一孩子摔了呢,工作完就送過去吧。


    【二十分鍾後,小廣場】


    沈淩走出了地鐵口。


    小廣場果真像薛謹所說的那樣熱鬧——天氣預報預報了整整一周的暴雨提前結束,而這個廣場的排水係統又做得比附近小區好多了,地麵隻剩下了幾個淺淺的積水坑——


    大多數的小區居民都選擇來到這裏遛彎散步,而她的目標——蹦蹦床與充氣城堡——正被同樣因為暴雨而憋了數天的小孩子狂熱追捧。


    這不是沈淩預測判斷出來的結果,她確確實實看見蹦蹦床與充氣城堡前都排起了長長的隊伍,長到她有點咂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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