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睡袍也是你幫忙打結穿上的?


    你為什麽不進臥室裏睡,要獨自坐在客廳?


    你肚子餓不餓呀,我現在學會做很多口味的三明治,還會給水果榨汁,你想吃的話我就——


    嘰嘰喳喳,吵吵鬧鬧,一口氣不停歇,整整三年反複醞釀、咀嚼的那些腹稿——


    此時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你回來啦。】


    這是唯一一句她想說的,也是唯一一句她能想到的。


    ……可不應該是這樣。不應該是這樣。這樣的自己怎麽敢笑嘻嘻地歡迎他回來呢?


    因為對麵的是阿謹。


    因為對麵的阿謹見到的是這樣的她。


    ……真正的,那個噩夢裏一樣的,不會被他喜歡的她。


    我沒有變呀。


    【我變壞了。】


    我很乖很乖的。


    【我染上了你討厭的習慣。】


    我會等你回來。


    【再等下去我會瘋我會瘋我真的會瘋什麽黎敬學什麽教團全都毀掉——】


    最終,沈淩嗓子裏隻是發出了一聲滑稽的“噶”,再無其他。


    有點好笑,可對麵的人沒笑。


    “給我也來一支吧。”


    “我——什麽?”


    沈淩錯愕地抬頭,就見他主動俯身過來,抽走了自己僵硬捏在另一隻手裏的煙盒。


    同樣是單手挑起,同樣是熟練夾出,隻是挑選的那支煙和她手裏的色澤不同,是淺淺的糖果黃。


    他神色冷淡地把香煙叼在嘴裏,握過她的肩膀,微微低頭,用沒被點燃的糖果黃,碰了碰她唇裏已經燒了一小截的糖果紫。


    火苗“嗤”地在中央升起小小的一星。


    窗戶上睫毛和睫毛的影子交疊,雨水和雨水的屍體堆放。


    就仿佛是兩種溫度不同的嘴唇碰在了一起。


    煙點燃後,薛先生放開妻子的肩膀,重新挺直背站好,食指與中指屈起夾住了煙頭。


    他偏頭,對著那條敞開的窗縫呼出第一口煙。


    “這個牌子比以前的煙淡點。”


    沈淩張張嘴巴,腦子裏的忐忑和難過此時都完全被震驚刷屏了,感覺自己看到薛謹抽煙的畫麵不亞於親眼看到了一隻霸王龍對全世界宣布要和一盤烤羊肉結婚。


    ……好像她用的比喻也隨著腦子一起混亂了,不過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咦,怎麽有點想吃烤羊肉。


    “阿阿阿阿謹、你你你你怎麽……”


    “嗯?”


    “……你怎麽能抽煙呢?!”


    薛謹用一隻手臂倚住了窗台,一直望著窗外的雨景吐煙,聞言稍微歪了歪腦袋看她,還伸手又幫她搭回那根隨著她講話快掉的糖果紫。


    沈淩更結巴了。


    “你你你你……你應該歇斯底裏!你應該徹底失望!你應該關我緊閉!你應該、應該、應該電擊、懲罰、扇……”


    “你以為我是什麽啊,淩淩。”


    含著煙的薛媽媽懶洋洋地說,“什麽舊時代的家長嗎,為了阻止你抽煙以死相逼?”


    ——可你抽煙!抽煙!薛謹抽煙!霸王龍!和烤全羊在一起了!在一起了!


    已經混亂到一定境界的沈淩:“你不能抽煙!不能!阿謹不行!”


    “為什麽?”


    “因為、因為抽煙對身體不好!肺!肺會結核!”


    “我不會得肺結核。”


    “小、小寶寶會在子宮裏壞掉!”


    “我沒有子宮。”


    “會開始咳嗽!很用力地咳嗽!”


    “呼吸係統比人類高級,不會。”


    “會禿頂!會有啤酒肚!會紊亂內分泌係統!會會會……”


    “我不是e國人;我比中年大叔的年齡還多上幾十倍;我的內分泌係統構造不同。”


    “……牙齒會變黃!痰會變多!”


    結巴的沈淩逐漸變成了劈裏啪啦一口氣的沈淩:“——這樣就沒辦法接吻了!”


    薛謹點點頭,從善如流地碾滅煙頭。


    “哦。那我不抽了。幸好一百多年前嚐鮮時隻抽了一個月就把煙戒了。”


    沈淩:???


    她覺得這人在耍她。


    可是沒有證據。


    “你、你……你為什麽把煙戒了?”


    “因為會成癮,淩淩。”


    薛謹抽出抽紙,把碾滅的煙頭包了一下丟進垃圾桶:“煙癮,酒癮,毒癮……雖然有人會說這不是一個層麵的東西,但它們都或多或少會讓你成癮。依賴什麽東西,瘋狂喜愛那東西的感覺曾讓我覺得糟糕透頂。不管你嘴上說‘很少抽’、‘很少喝’……最終結果都是一樣的。”


    他看著她依舊掛在唇上的煙,歎息一聲。


    沈淩努力豎起耳朵去分辨,可她詫異地發現這聲歎息裏不含什麽負麵情感,和縱容她答應包各種口味的餃子時的歎息,是一樣的。


    “等等,我、我以為……”


    你會生氣吧?你會懲罰吧?你會教訓我、你會、你會不喜歡我的——


    薛謹抬手,遮住她的眼睛。


    這不是沒變嘛。


    什麽都寫在臉上,說不出口的和說出口的他從來都一清二楚。


    ……包括難過,包括忐忑,還有他明明死都不願意在沈淩臉上看到的自我厭棄。


    的確很生氣,但他沒有資格啊。


    缺席的三年,不管這姑娘多出了多少壞習慣,源頭都是這個離開她的壞蛋自己。


    怎麽可能有資格去教訓她呢?


    損壞的空調,欠費的暖氣,需要調節的熱水,櫥櫃裏那些快過期的罐頭。


    他默默打開,又默默合上,看了一圈後覺得自己連走進臥室的資格都沒有。


    隻能坐在這兒,安安靜靜地聽雨,思慮之後的事。


    ……思考的時候又瞥到幾個鬼鬼祟祟在四周徘徊的影子,跑下去之後發現是在自己家四周倒汽油的蜘蛛及其餘人士,與對方進行“友好交流”後重新拍著手回來,又是後話。


    “成癮意味著喪失理智,意味著失去控製,意味著違背規則。”


    從噩夢裏醒來的沈淩聽見真實的他這樣溫和地解釋:


    “而我這一生,成癮的東西,有一個你就可以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謹,我做噩夢啦,你來哄哄我。】


    盡管沒有說出口,對方也在幾分鍾後自然完成了命令。


    三年前:我們租部電影看吧,你剛才好像不開心?


    三年後:不管是什麽樣的淩淩,都能讓我成癮。


    第95章 第九十三隻爪爪


    第九十三隻爪爪


    不做虧心事, 不怕鬼敲門。


    ——引自《增廣賢文》


    這是句俗話,但薩爾伽從來沒信過。


    不知道這句流傳在人類世界中的老話時,他是個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老獵人;從外表少年卻操著老媽子心且貫會叨叨叨的朋友口中聽說這句時, 他隻是哈哈哈笑了幾下, 被自己的煙嗆住了。


    ——如此, 多年後, 當他一手拎著汽油桶一手拎著打火機,嘴裏含著煙管, 包裏還裝著大劑量蒙汗藥來到朋友樓下,看到那個打著傘緩緩走過來的家夥時……


    才終於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


    以及它為何會在人類社會中流傳良久。


    “不是我!不是我!”


    撞見鬼魂, 薩爾伽第一時刻就是慘叫出聲, “我真的沒有教沈淩抽煙!”


    緊隨其後也拎著汽油桶的幫凶艾倫:“也不是我!也不是我!我絕對沒有深夜喊沈淩去看世o杯球賽然後喝醉了當她的麵衝電視機裏的選手豎中指!”


    扛著裹屍袋負責善後的鍾海林:“不不不不不是我!我沒有試圖帶沈淩去獵魔公會交易區的清吧給她介紹男朋友並勸說她不要搞什麽寡婦守貞的女戒,更沒告訴她守寡情節都是舊時代的糟粕雌性要解放天性不能在一顆歪脖子樹上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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