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可是堂堂男子漢大丈夫,這種事兒能表現出來嗎?


    當然不能。


    更何況如果他露怯說了“害怕”,謝清和那壞女人絕對會把他笑死。


    小狐狸努力做出鎮定自若的模樣,但他的死對頭謝清和是什麽人。


    在漆黑山洞裏獨自生活數年,又融入了怨靈的血脈,早就能在黑暗中清清楚楚地看清外物。封越與薑池瞧不見他怯怯的神色,她可看得明明白白。


    “唉,不會真有人害怕這種鬼屋吧?明知道是假的也不敢進來,膽子得有多小啊?”


    雖然與江月年他們隔著段距離,為了以防萬一,謝清和還是選擇了把聲音壓低:“你說是吧白京?”


    白京總覺得這人又在整他。


    但他隻能皮笑肉不笑地應了聲:“是啊。”


    果不其然,在他話音落下的下一秒鍾,謝清和就笑盈盈地、不帶絲毫惡意地輕聲開口:“既然這樣,不如你走到最前麵領路吧?”


    ……謝清和你果然是個壞女人!


    小狐狸又怕又氣,哪怕心裏有一萬個不願意,為了維護自個兒的麵子,也隻得上前幾步,站在隊伍前頭。


    謝清和就跟在他身後。


    前方幽暗深遠的道路仿佛永無盡頭,薑池的語氣依舊冰冷淡漠,像一池森幽的湖泊:“這裏太黑,就算大家都在鬼屋裏,隔得遠了,我們還是看不見他們在做什麽。”


    “別擔心。”


    謝清和微微一笑:“我有辦法。”


    除了夜間視物以外,怨靈還帶給了她另外一種力量:那些暗黑色的觸須。


    觸須屬於她身體裏的一部分,卻也可以離開身體獨自生存,如果謝清和願意,不但能看見它們周圍場景,也能聽見它們身邊的聲音。


    要想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找人,動用觸須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謝清和說做就做,很快就驅使著其中一條在通道中悠悠前行。鬼屋限製了遊客數量,因此裏麵的人數並不多,沒過多久,觸須便暢通無阻地抵達了江月年與秦宴所在的地方。


    萬幸,這兩人沒有手牽手走在一起,更沒有摟摟抱抱。


    觸須藏在目不可見的牆角,江月年很難發現它的身影。她隻當這是一次再普通不過的出遊,笑著向身旁的秦宴搭話:“你不害怕嗎?”


    小蠟燭暗黃的光線有些模糊,霧氣般籠罩在少年側臉上,讓原本淩厲的線條漸漸趨於柔和,看上去溫柔得不可思議。


    他垂著長睫望她一眼,輕輕搖頭:“不怕。”


    他從小到大經曆過太多痛苦得難以忍受的遭遇,久而久之,似乎對世上所有陰暗麵的事物都習以為常。


    無論是來自人的惡意,還是虛構作品裏奪人性命的鬼怪,對於秦宴來說,全都沒什麽兩樣。


    “那你呢?”


    他頓了頓,看向身邊的小姑娘時,眼底悄無聲息地劃過一層薄薄的笑:“你不怕?”


    他說得輕緩低沉,清越聲線被壓出一點磨砂般的沙啞質地,再加上尾音裏那道掩飾不住的寵溺笑意……


    江月年聽得耳根一熱。


    “我不怕的。”


    她摸了摸耳朵,一本正經地應聲:“因為哥哥工作的關係,我從小就能接觸到很多異常生物——不是吸血鬼或精靈這些類人生物,而是模樣奇奇怪怪,看上去有點嚇人的那種。”


    她哥對捕獲高危異生物這件事兒樂此不彼,總會心血來潮地給自家妹妹發來執行任務時的照片。有時心情不錯,甚至會帶著江月年前往收容所,美名其曰“見見世麵”。


    其實就是想看她被嚇得臉色慘白的模樣。


    親生兄妹石錘了。


    不過也多虧這樣,江月年才總算練就了一副不小的膽量,什麽恐怖片鬼屋統統不在話下。


    畢竟貞子姐姐就算模樣再可怕,也好歹人模人樣,不至於不可名狀到讓人看一眼就san值狂掉。


    好可惜,如果他倆都不害怕,心心念念的抱抱和牽手環節就鐵定沒有了。


    這個念頭猝不及防地倏然飄進腦海,讓江月年後背一僵,幾乎是觸碰到了火焰似的,趕緊把它從意識裏丟掉。


    呸呸呸,她在想些什麽。


    雖然在食人鬼之後,她的確與秦宴同學互相表明了心意,但他倆現在畢竟還沒真正在一起,自己居然就已經開始饞人家的身子。


    矜持,矜持懂嗎江月年!


    “其實這座鬼屋還不錯,道具都挺逼真。”


    江月年環視四周,目光依次掃過地上染血的白衣、老舊木架與殘破的壁畫,最終落在牆角一條類似於黑色藤蔓的東西上。


    ……有點眼熟。


    “奇怪,這個是——”


    她舉著小蠟燭往前走,秦宴像中世紀的騎士守在她身側,聽江月年自言自語般低聲說:“跟清和的觸須好像。”


    作為曾經被那玩意綁住的受害者,她對它再熟悉不過了。


    同樣是樹藤般粗細,通體漆黑得見不到其它色澤,就連摸起來的觸感也溫溫軟軟,帶了點熱氣。


    她在這邊抓著觸須摸,殊不知另一邊的謝清和本人臉頰一紅,突然之間緊緊握住了跟前白京的手臂。


    “嚇死我了你幹幹幹嘛!”


    小狐狸毛茸茸的大耳朵當場從頭頂竄出來,麵如死灰地瞪她一眼,本想義正言辭地將謝清和訓斥一番,在見到後者麵色僵硬、連站立都有點困難的模樣時心頭一軟,語氣弱了許多:“你……你沒事吧?怎麽了?”


    他也沒掙開謝清和抓在自己肩膀上的右手,任由她握著。


    “被她發現了。”


    平日溫婉優雅的精靈小姐此時麵露潮紅,說話時輕輕喘著氣,仿佛下一秒就會難受得哭出聲來,隻有用白京的身體作為支撐,才不至於癱倒在地:“年年在捏……我的觸須。”


    觸須是她一處非常敏感的部位。


    尤其為了能看清江月年與秦宴相處時的情形,她特意加強了這一根的感官知覺,但凡是被輕輕碰一下,都會癢得發抖。


    但她的觸須偏偏不能在這種時候發抖。


    它必須佯裝成一根人畜無害的道具藤蔓,一旦暴露那玩意真是觸須,他們跟蹤江月年的事兒想必也會隨之暴露。


    她才不想在年年心裏變成個偷窺狂魔。


    於是觸須不能跑也不能動,全部難受的感覺全由她一個承受。


    江月年的指尖柔軟細膩,按在觸須上時,帶來狂轟濫炸般的劇烈感受。像是有無數根羽毛在癢穴上肆無忌憚地撓,讓謝清和渾身無力,隻想用一塊凍豆腐撞死自己。


    “千萬要撐住啊謝清和!”


    眼看她渾身顫抖不已,喘息的聲音越來越大,白京語調焦急地壓低音量:“別發出聲音,要是讓他倆聽出是你,咱們就全完了。你先忍一忍,年年肯定摸不了多久的。”


    呸。


    謝清和想,你這笨狐狸說得輕巧,有種自己來試一試。現在她的身體已經癢得麻木,所有感官一並聚攏,居然不再覺得癢,而是針紮般的疼痛。


    她聽見江月年說了一聲:“可惜不會動……應該隻是道具吧。”


    然後是秦宴的聲音:“嗯。”


    那個狗男人。


    居然也摸了一下她的觸須,還是一點都不憐香惜玉、跟握麻繩沒什麽兩樣地那種摸。


    疼痛翻天覆地。


    謝清和兩眼一黑,張開薄唇。


    ——她隻想到自己會忍耐不住叫出聲來,萬萬沒料到,白京居然一把捏在她臉蛋上,用力之大比秦宴還過分。


    於是剛到舌尖的聲音在這道刺激下猛地轉了個彎,等她停頓一秒再發聲,已經完全不是正常的痛呼。


    而是沙啞得快要破音,根本聽不出謝清和原本的聲線,比起人類的叫喊,更像是……


    她從嗓子裏發出了一聲鵝叫。


    謝清和:淦。


    白!京!狗!賊!


    江月年果然聽見這聲無比致命的鵝叫,怔愣著戳了戳秦宴肩膀:“秦宴同學,你有沒有聽見什麽奇怪的聲音?”


    相處了這麽久,她還是習慣叫他秦宴同學。


    “像鵝叫。”


    他皺了皺眉:“應該是鬼屋裏的音效。”


    這音效還真夠沒品位。


    兩隻手都從觸須上挪開,謝清和止不住地大口喘息,臉色卻比之前更紅。


    你才是鵝叫!你們全家都是鵝叫!白癡秦宴你和年年徹底沒機會了!


    白京憋不住笑,捂著肚子笑了好一會兒,才幸災樂禍地看向她:“我這招夠急中生智吧?不用謝哈!”


    他的笑聲還沒停下,就聽見耳畔傳來一陣鎖鏈碰撞的脆響。


    在空蕩死寂的空間裏,這種格格不入的聲音便顯得格外詭異。鎖鏈彼此觸碰的頻率斷斷續續,空氣裏回蕩著交織的餘音,每一聲都仿佛浸滿了來自地獄的陰寒,令人毛骨悚然。


    那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大。


    依次經過他的足底、後背與脖頸,最終來到耳膜的位置。


    也停在他背後。


    白京頭皮發麻,視線所及之處隻有謝清和由羞憤漸漸轉向同情的目光。不知道是怎麽想的,或許覺得既然她能如此麵無表情地麵對,那他也一定可以。


    總而言之,小狐狸後知後覺地轉過了頭。


    當場見到一張被畫得血肉模糊的臉,張開的血盆大口中白牙森然,正對著他的臉。


    不行,他受不了。


    擁有狐耳的漂亮少年緩緩張開嘴巴,臉頰一瞬間便失了血色,在他發出哀嚎的前一秒,謝清和如法炮製,一把捏在他腰間。


    於是白京被嚇得麵無血色,顫抖的舌尖不停晃,經過極為短暫的沉澱時間,終於從嗓子裏發出了——


    一聲十分淒厲的馬叫。


    謝清和要笑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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