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藍,今天山下的城鎮有花燈節,我們一起去看看吧?”薑嘯從外麵進來,用手掃去肩上的雪,手裏提著從鎮上買來的鴨肉,眉飛色舞地對岑藍比劃,“我看到好多攤位上的花燈,好漂亮。”


    這山洞看似簡陋,卻實際上重重疊疊的陣法匯聚,溫暖如春靈力充裕。


    薑嘯眉梢落了雪,進來之後很快消融,水光融入他眼中一般,明亮且透著生命力,他又和從前一樣了。


    岑藍坐在一塊大石上喝茶,麵前攤開了好多的書冊,她在想方設法的改進功法,時隔多年她又恢複到當年死命修煉的那種狀態,隻不過現在她不是為自己,而是想要為薑嘯尋出一個完全適合他體質的功法。


    他們隻要是對彼此情難自己,雙修這條路終究是走不成了。


    薑嘯進來,她連頭都沒有抬一下,好像沒有聽見一樣。


    薑嘯撇了撇嘴,走到她身邊,“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直到他坐在岑藍的旁邊,硬是把岑藍抱到了他的腿上,岑藍才從那些晦澀難懂的書籍中抬頭。


    “是嗎,有鳳凰燈和蓮花燈嗎?”岑藍問。


    “有!”薑嘯笑出酒窩,雙眼都彎彎的,他這幅模樣,本該是偏邪氣的,可是如今性子明媚起來,倒是越發的有從前在雙極門傻兮兮那時的影子了。


    岑藍喜歡他這樣不掩飾自己的喜惡,跨著他的腿,額頭抵著他的額頭,“好啊,今夜下山去看。”


    兩個人晚餐是肥美的烤鴨,吃飽了之後,各自以法袍幻化出了看上去符合這季節的大氅,這才一同下山去。


    入夜大雪又落,但卻一絲風都沒有,燈節上的人很多,賣熱騰騰的小吃的也很多,岑藍聽到有人說了,才知這是人間上元節,原來他們在山中不知,這人間已經又過了一年。


    許多人撐著傘在街上行走,薑嘯也買了傘,岑藍卻按住他的手,沒有讓他打。


    “雪不沾身,我也不怕涼,就這樣吧,”岑藍在燈下笑得溫和柔美,薑嘯看得陣陣發癡。


    薑嘯時長都會看著岑藍發癡,癡於她越發的溫柔,也癡於她全心的為他好,更癡於她仙資神貌,令他魂牽夢縈。


    雪越發的大起來,可街上的行人卻不見少,賣藝的吵鬧不止,小孩子捏著糖人兒在人群中穿行奔跑。


    這人間盛景,岑藍當真從前從未仔細沉浸其中過。她甚至想,如果她沒有經曆過那些,就隻是一個尋常的女子,若是遇見的是薑嘯這樣的良人,是否也會在這樣的年節帶著孩子出來,和薑嘯一同任由雪落肩頭。


    可這想法不成立,她太善於算計,才推想第一步,就知道不成。她若不是她,這世上不會有這樣的薑嘯,更不可能與她和美地結合……


    “藍藍,你發上都是雪,我悄悄為你撐個屏障吧,”薑嘯伸手扶岑藍的頭頂,“發都濕了。”


    岑藍卻抬手攔住了他,“無礙,你看那裏,是個鳳凰燈,去買來。”


    薑嘯“嗯”了一聲,去將那做工十分粗糙的鳳凰燈買了,提著找岑藍,發現她正站在正街不遠處的河邊。


    這條河四季流動,並不會結很厚的冰,今日燈節,又被百姓打碎冰麵,放滿了流動的花燈,五光十色煞是好看。


    薑嘯提著燈過來,岑藍便轉頭看他,指著一處掛在未碎盡的冰淩之上,不僅沒有順水而下,反倒因為冰淩相互撞擊的力度逆流而上的蓮花燈說,“那是我放的,你可看出了什麽?有什麽明悟?”


    薑嘯:……他隻看到岑藍在這幽暗卻流光溢彩的河邊笑得雙眸明亮,真真的神仙下凡。


    他慢慢搖頭,低頭將做得像雞的鳳凰燈遞給了岑藍,“我買來了。”


    岑藍歎息一聲,伸手要去扶他發間的白雪,卻突然停住。


    片刻後她將手指落在薑嘯的頭頂,“你去年在河邊對神許願,要與我相守白頭。”


    “今夜便如你所願,”岑藍說,“風雪吹滿頭,也算是白首。”


    薑嘯本還羞惱於岑藍偷看了他的願望,可是聽到她這樣說,便看向了岑藍,她確實頭上落滿了白雪,而她眼中的自己,亦是。


    他微微笑起來,偏過頭,眼中閃過細碎的微光和水痕。


    他其實知道,他修不成了,岑藍沒有隱瞞他,她在人間停留的時間,隻能是幾十年,一個人一生的年歲。


    雙修修不成,更沒有其他的功法能夠在幾十年得道飛升,就算她是神,也沒有辦法。


    下一次她再回到這人間,他早已不知道還在不在世。


    但風雪吹滿頭……這樣的白首,薑嘯也已經心滿意足。


    他卻不知,岑藍心中有一個十分瘋狂的想法,這樣瘋狂的想法上一次,該是在她複仇心切,被逼到絕路,自創七情道的時候。


    因此她眼中的亮光不是如薑嘯一般的淚光,而是尋求突破的瘋狂之光。


    她從來都不是個甘於等待的人,不是會屈服於命運的人,她絕無可能坐以待斃,誠如她當年邪魔入道,再強行修回正道,無論走了多少的彎路,她最終總能抵達她想要抵達的地方。


    有人曾掐著她的命門要她低頭,告訴她要走向長生。


    而最後走向長生的是她,位列仙班的也是她。


    她想要的東西,千方百計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得到,飛升是,薑嘯也是。


    她不會再等下一個四百年,再去祈求活著見到薑嘯。


    因此兩個人回到山中,岑藍便日夜不停地編寫功法,薑嘯若是在她麵前跳得太歡,她甚至會用縛仙索將他捆起來。


    就在薑嘯連一絲不}掛地勾引她都未果的時候,還悲涼地以為自己已經對她失去了吸引力,傷心地睡了,半夜卻被岑藍給搖醒了。


    “你愛我嗎?”岑藍兩隻眼睛簡直冒光地看著薑嘯。


    “愛。”薑嘯毫不猶豫地答應,伸手抱住了岑藍,委屈地蹭她,“可你都不理我了,還綁住我。”


    “有多愛?”岑藍捧著薑嘯的臉問他,“愛到什麽程度,你形容一下。”


    岑藍從來不把愛隨便掛嘴邊,隻有那幾次為了安撫薑嘯才會說,平時也不問薑嘯,今天也不知怎麽了,問得薑嘯有些猝不及防。


    但是他愛她,有多深,這根本無法形容。


    薑嘯別了別岑藍的鬢發,動情道,“你想象不到的深。”


    這曾經便已經見證過。


    深到超越他自己的生命,因此他甘願為她搭就脫凡階,身為鳳冥妖族的傳承人,他亦為她親手滅了自己的族人,甚至是他的母親。


    岑藍輕拍著薑嘯的臉,對他道,“你有多愛我,我很快就能看見,我重新創了一套功法,需要逆轉你的全身經脈。”


    岑藍說,“你可能會疼得死過去幾次,不過你別怕,我在你身邊,不會讓你真的死,我們這就回焦山,我要利用衝虛池為你逆轉經脈!”


    於是薑嘯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岑藍拎著連夜趕回焦山,幾乎是連解釋也沒有解釋,岑藍就把薑嘯丟進了衝虛池為他逆轉經脈。


    在衝虛池衝去汙濁血脈的二百多年,已經是十分的痛不欲生,可逆轉經脈,比當初岑藍淬骨洗魂有過之無不及。


    薑嘯再是能忍,在天雷之下都不吭一聲,卻也因為這漫長的折磨,撕心裂肺地嚎叫。


    嚇得五鴛都不敢靠近這兩個瘋子,衝虛池簡直在長達十天的時間裏,儼然如血池。


    十天十夜,岑藍親手逆轉了薑嘯所有的經脈,抱著奄奄一息的他靠在池邊短暫地休息,親吻著他濕漉的眉心,問他,“現在你還愛我嗎?”


    要知道這樣非人的折磨中,確實有幾次薑嘯受不了想要逃,而岑藍用縛仙索捆住了他,讓他無處可逃。


    劇痛之下不願為人,心智不堅之人會生出死意,岑藍是真的很緊張,很怕薑嘯回答不愛了。


    薑嘯卻隻是笑了笑,張口都發不出音了,口型卻被岑藍一眼就看出。


    愛。


    他還說愛。


    這樣就好。


    岑藍當年獨創七情道,是剝離人的五感愛欲,棄六欲舍七情,才得以飛升。


    她當年便是如此踩著薑嘯飛升,是她步步算計好的。


    而她為薑嘯創立的這套功法,乃是完完全全的反著七情道而來,薑嘯有多愛她,功法進境便有多快。


    岑藍給它取了個十分美麗的名字――叫極情道。


    隻是飛速的進境,總是伴隨著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修煉此道,要逆轉全身經脈,且越修煉越是情根深種,而確實情根深種,便越會痛苦不堪。


    這是停不下來的極情道,一旦薑嘯因為痛苦減退對她的情誼,就會修為驟跌,甚至完全成為廢人。


    岑藍逆轉了薑嘯的經脈之後,詢問他是否願意修行此道。


    隻需要忍過飛升就好,飛升之後到了天界,無論你所修何道,都會返璞歸真功法盡去,不然無法進入低靈力世界,就算再進入高靈力世界,也隻是將你的功法還你,痛苦不會,畢竟是神。


    可要走這條路,飛升之前薑嘯的每一天都會猶如在刀山火海中度過。


    岑藍問他,“你願意嗎?”


    薑嘯看著她笑,伸手摸她的眉目,虛弱地點頭,他沒有退路。


    岑藍也沒有給他留退路,他更不願退。


    因此岑藍將功法手把手的教給薑嘯,之後在他初入門痛苦得滿地打滾的時候,坐在旁邊繼續完善功法,她要將這極情道整理之後,送到雙極門。


    薑嘯修煉最初,幾乎站不起來,他每天在生死邊緣,若無岑藍給他護法,他早就死了。


    一月過去,他勉強能夠坐起,可岑藍一靠近他,他依舊生不如死。


    三月過去,薑嘯敢看向岑藍,可是她是他愛欲的源頭,愛欲越是濃烈,他便越是痛苦,這痛苦是作用在身體和神魂雙重疊加的,岑藍有時是真怕,薑嘯會哪天一覺醒來,突然不愛她了。


    畢竟這功法就不是人能練的,如果是她……她怕是也堅持不住。


    可半年過去,春暖花開,薑嘯已經敢牽著岑藍的手在山坡上漫步,岑藍有些焦躁,他們之間好久沒有親近了,她這不光是苦薑嘯,簡直苦自己!


    她嚐試勾引薑嘯,薑嘯自然不會拒絕她,可動情對他現在來說就是淩遲,岑藍在某天與他一吻結束,感受他對自己熱情如火,可一抬頭看到他七竅流血之後,就再不去嚐試了。


    薑嘯修行兩年,修為已經邁過極情道的大中階,岑藍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他已經可以和岑藍抱著睡了。


    為了不讓彼此痛苦,岑藍開始和紅宮一起輔佐被他刺激得要當女皇帝的這世界氣運之女。


    岑藍化身成了個女將軍,戰場上英勇殺敵,一去三五年,根本戰無不勝。


    而她和薑嘯三年一見,見麵當晚就差一點擦槍走火,結果又以薑嘯昏死過去為結局。


    岑藍坐在焦山水榭之中,抱著昏死過去的薑嘯,壓抑著自己的情潮,深深地後悔她的決定。


    她忍不住學紅宮罵人,“這他媽的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紅宮和五鴛這些年成為了朋友,兩個人,一個華麗得浮誇,一個妖豔得過分,倒是十分投緣,岑藍最怕的就是看到倆人哪天滾一起去,畢竟紅宮葷素不忌,五鴛就是個傻鳥。


    為此岑藍明裏暗裏的提過好幾次,幸好五鴛對他的鴦鳥至死不渝,紅宮似乎也很喜歡這人族未來的女皇。


    岑藍在薑嘯沒有醒過來之前再度離開了,不過她有留下留影石,裏麵記錄的都是很不健康的東西,例如她的軍裝鎧甲不完全展示,還有她偷穿紅宮的紅紗衣什麽的,作用就是刺激薑嘯對她保持熱情,這樣才進境得更快。


    而她征戰沙場不勝不還,紅宮禍國殃民扮演絕世男妖姬,整個世界都在一步步的走向預定的軌道,雙極門也收到了極情道功法,還有岑藍的告誡。


    ――卡著壽命終結的時候再飛升,別太早,好好享受人間。


    去了太早了也是遭罪,岑藍不好透露太多,便隻留了這麽一句。


    好在雙極門視她的留言為神降,本來登入極境的大徒弟就沒有飛升,壓著境界繼續留在人間享福。


    轉眼二十年,修士和神仙手中彈指一瞬的功夫,在人族卻能夠建立一個王朝。


    女皇登位,岑藍為天下兵馬大將軍,紅宮成為有史以來第一位男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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