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意本來已經冷下了眉眼,卻在聽到他說小孩兩個字時鼻頭不可抑製地一酸。


    但隨即, 她又恢複到漠然, 抵著他的胸膛想將他推開。


    可惜,他鐵了心要將她困在這裏,她推不動。


    陳宴半邊身子都壓在她身上,他喝了酒, 身上有淡淡微醺的酒氣, 西服外套丟在一旁沙發上,身上隻穿著件白襯衫,袖口向上鬆鬆挽起, 露出骨節分明的手腕。


    周知意隔著那層薄薄的衣料觸到他堅硬肌理上那炙熱的溫度, 指尖像是被燙到, 下意識蜷了蜷。


    陳宴似乎被她的動作刺激到,哂笑一聲,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裝不認識?周知意, 有意思嗎?”


    周知意冷聲:“陳總,請你自重。”


    話音剛落,陳宴挺直的鼻梁倏然貼近。


    幾乎沒有緩衝的,他偏頭,咬住了她的唇。


    他的雙唇滾燙,無半分柔情,毫無章法,幾乎有些凶狠地與她廝磨。


    激烈的親吻裹挾著往日的時光洶湧而來,周知意在那一刻濕了眼眶。


    理智出逃,她幾乎丟兵卸甲,任由自己沉淪。然而,舌尖上倏然的刺痛喚醒了她。


    她嚐到嘴巴裏淡淡的血腥味,橫衝直撞的熱血終於緩緩冷卻下來。


    她和陳宴已經分手了。


    她不再是過去的周知意,他也不再是過去的陳宴了。


    他不愛她。


    甚至比曾經更不愛她。


    因為曾經的陳宴懷著同情也好,愧疚也罷,即便他委曲求全地強迫自己和她在一起,即便他接吻時再凶再狠,都沒真舍得弄疼過她。


    更別說咬傷。


    委屈和怨恨在這一刻全都傾注在牙齒上,周知意猛地咬住了他的舌尖。


    她用了狠勁兒,陳宴悶哼一聲,終於放開了她的唇。


    可他的雙手還固執地箍著她的腰,沒有鬆開。


    “周知意。”他抵著她額頭,一字一頓地叫她,嗓音低啞,宛如被砂紙攆磨。


    周知意低喘著,拿話刺他:“怎麽,陳總最近生活太素,也想學人玩舊情複燃那一套?”


    陳宴沒有說話,隻是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他眼尾泛紅,眸底黑沉深邃,側臉線條流暢而銳利地隱在昏昧的光線裏,透著股說不出的偏執和消沉,幾乎呈現出一種病態的俊美來。


    他在她堅硬的冷漠中垂下眼皮,神情疲憊地沉默著,好半晌,才輕輕眨了下眼睛,抬眸看向她。


    “你還在怪我嗎……”


    “依依。”


    很輕的兩個字,低如呢喃,卻像一把重錘,砸得周知意心口陣陣劇痛。


    再多一分鍾,他再多說一句話,周知意都懷疑自己幾乎要潰不成軍。好在,猝然響起的電話鈴聲震碎了這一刻滑稽可笑的曖昧。


    周知意如臨大赦地接起電話,向好的聲音從鬧哄哄的背景音裏傳出來。


    “你去哪了?怎麽出去透個氣直接原地消失了?我找了你好幾圈了。”


    “結束了嗎?”周知意問。


    “快了,不過我家老佛爺打電話來說胃疼,我得帶她去趟醫院。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


    “你嗓子怎麽啞了?”向好無知無覺:“還是先送你回去吧,我去和新娘打個招呼,然後……誒,好像不用我了,你的護花使者來了……”


    周知意捏著眉心,心不在焉地聽著電話,直到向好掛斷,她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她剛剛說了什麽。


    而後,她蹙眉看向仍緊緊箍著她,毫不客氣地將腦袋埋在她頸窩裏的男人,抬腳用尖細的長靴鞋跟碾上他鋥亮的皮鞋。


    陸巡的電話適時進來。


    “沒聽到嗎?我的護花使者來了,在我報警告你猥褻之前,麻煩陳總放開我。”


    “……”


    在陳宴力道略微鬆懈的瞬間,周知意大力推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太陽穴刀鑽般地疼,陳宴靠在牆上,盯著那扇在大力的慣性之下依然在小幅度晃動的房門,頹喪苦笑。


    他抬手觸了觸額頭,一片滾燙。


    說來可笑,高強度連軸轉的工作環境下,將近一整年沒有感冒過的陳宴竟然在遇見周知意的那晚離奇患上了感冒,幾片感冒藥就著冷水咽下去,隔天一早他就開始隱隱發熱。


    發燒加上喝酒,終於燒弱了陳宴的理智,才會讓他在看見周知意那淡漠如霜的眼睛時渾身的血液都不甘地衝動燃燒。


    分別七年,經年流轉,當初他護在懷裏的那朵驕傲漂亮的小玫瑰終於野蠻地生長了起來。


    野性靈動,肆意盛開。


    婚禮上的周知意,是哪怕隻是安靜坐在角落都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


    黑色長卷發慵懶地披散開來,隨著她的動作碧波般輕蕩,紅色絲綢印花長裙颯爽又柔順地包裹著她的身體,皮質金屬腰帶勾勒出纖細腰身和完美臀線,裙擺直至小腿下方,卻在側麵開出條高高的叉線,隨著她走動,緊致修長的大腿若隱若現。


    她明豔不可方物,一路上吸引無數道目光。


    她自信又灑脫,不吝惜對陌生男人微笑,卻偏偏冷漠地不肯給他一個眼神。


    陳宴胃裏翻江倒海,心裏也跟著火海漫天。


    他後知後覺地品嚐到那種無處抓撓的嫉妒感,占有欲在血管裏隱隱叫囂著,恨不得立刻把她綁回來,藏起來,藏到別人看不到的地方。


    可他是個理智的成年人,再多肆意狂妄的想法也隻能是幻想。


    他表麵平靜甚至冷淡地扮演著婚禮上的賓客,直到接完那通工作電話後才忍著頭痛疲憊地推開走廊盡頭換衣間的門,想要休息片刻。


    在高燒和酒精的雙重作用下,他很快昏昏然睡去,隻是這睡眠太過淺顯,沒幾分鍾就醒了過來。


    他起身開門,周知意那句輕挑含笑的“一度春宵”恰好飄進耳朵,像是一抹惱人的春風。


    “陪酒助興……一度春宵……”


    曾經那個他小心翼翼護在掌心裏的、珍惜珍重到不敢輕易觸碰的小女孩如今竟用這樣輕佻的語言描述自己……


    還未偃旗息鼓的妒意裹挾著怒意,像顆被風點燃的火種,當即便燒斷了他的理智。


    可惜,他燒糊塗了腦子,不顧一切地把她逼到這無人的角落,咬著牙,紅著眼,卻換不來她正眼看他一眼。


    ……


    秘書於柏找來時,陳宴正敞著腿窩在沙發上,頭垂下來,落下一片陰影。


    “陳總。”於柏湊上來想要扶他,“要不要送您去醫院?”


    陳宴擺擺手,起身往外走。


    於柏忙拿起被他丟在沙發另一邊的西服外套,快步跟上去。


    陳宴聽到他兀自低聲咕噥了句“沒忘東西吧”,眼瞼淡淡地耷下去,心裏漫出一聲自嘲的冷笑。


    他不僅丟了東西,還丟得幼稚又不高明。


    簡直上不了台麵。


    ******


    婚宴還未結束,陳宴接過於柏遞來的外套,提前離場。


    走出熱鬧的大廳,下了樓,才發現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雨勢正盛,聲勢浩大,天幕卷著黑雲陰沉沉地壓下來,給這吵嚷的世界平添了幾分壓抑。


    陳宴脊背挺直,渾身氣場更冷。於柏眼觀鼻鼻觀心地感受著他的不虞,低頭撐傘一言不發,隻求司機不要磨蹭,迅速把車開過來。


    好在,他很快看到了他們陳總那輛熟悉的路虎,跟在一輛黑色大g之後。


    兩輛車一前一後在酒店正門前停下,於柏低聲道:“陳總,車來了。”


    他撐著傘,抬腳欲走,卻發現陳宴站在原地腳步未動。


    他狐疑地順著陳宴的視線看去,看到從大g上走下來的英俊男人,他一手撐傘,一手拿著外套,目光直直看向他們身後。


    而後一抹紅色身影出現,慢慢走至他的身側,於柏看到一個極其明豔漂亮的女人。


    女人在雨幕前停步,男人上前,為她披上了外套。她抬手抓住了外套邊緣,撥出那頭水波般的卷發,而後長靴細跟踩過炸起的水花,走到了男人的傘下。


    男人為她打開副駕車門,她上車,車門利落關上。


    車輪碾過水花轟鳴而去,很快進入主路,混入車流。


    直到車尾幾乎消失在霧一般的雨幕裏,於柏才一頭霧水地偷瞄起陳宴。


    這一眼,他心下一驚。


    陳宴目光定定地落在車尾消失的方向,那雙本就銳利逼人的眼睛漆黑如夜,鋒利異常,眼底似乎滾動著灼灼岩漿。


    第77章 77


    周知意對陸巡是心懷歉疚的。


    她和他談過三天的短暫戀愛, 還沒來得及真正開始,就被她出爾反爾地畫下了終止符。


    確定了自己不愛他,並且或許以後也沒辦法愛上他之後, 她便對他坦誠布公, 並就此在兩人之間劃上了涇渭分明的界限。


    她狠著心, 始終與他保持著恰如其分的距離,盡量不與他獨處, 告誡自己絕不越界, 對他甚至遠不如兩人當初做朋友時親近。


    因為她知道,任何不負責任地給予希望對對方來說都是不公平的。


    可今天, 她卻破戒了。


    當著陳宴的麵,她沒有拒絕他的外套,沒有拒絕他的副駕, 可鄙又自私地利用了陸巡。


    車窗外雨聲喧嘩, 雨水蜿蜒而下,又被雨刮器快速抹到一旁。


    車廂內安靜如許,空氣裏流動著淡淡的青檸淡香。周知意卻莫名地好像還能嗅到周身淡淡的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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