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秋隔著老遠都能聽到他喘如牛的聲音,不經常勞動的身體明明吃不消還這麽趕,賭博就讓人這麽迫不及待,這麽興奮嗎?


    眼看人轉進菊花巷,她停在巷口側耳聽了一會兒才重新跟上,直到腳步聲消失在巷子深處,並響起幾聲貓叫後,阮清秋探頭看去。


    朦朧的月色下,阮小壯藏在牆角陰影裏,對麵的小木門開了一條縫,一隻女人的手伸在外麵,在門上叩了三下。


    阮清秋看得頭皮一麻,山村老屍和扶桑嫂之類的恐怖電影在腦海中交替浮現,大晚上的這暗號太滲人,嚇死寶寶了!


    賭個博整得跟特務接頭似的,她翻著白眼在心裏不住吐槽時,阮小壯換了種叫聲,咕咕咕咕。


    看到這兒,阮清秋都給逗樂了,嘴角的笑沒來得及揚起,接下來一幕又給她整懵了——木門裏走出一個身姿窈窕的女人,與黑暗中的阮小壯抱作一團,做友好交流口水的活動。


    別問這麽黑阮清秋是怎麽知道的,隻怪周圍太靜距離太近聲音太大,兩人以恨不得生吞對方的架勢,保持這樣膠在一起的別扭姿勢,挪到了房裏。


    阮清秋無言地捂著耳朵望天,在這個男女關係保守的年代,渣爹居然出軌,她以為自己是來查找地下賭博窩點,然後做一個正義的小天使,給它舉報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她揉揉腦袋,並不想把事情捅出去,這個年代對亂搞男女關係管的嚴,懲罰也是可輕可重,輕則農場勞改幾個月,重則判刑十幾年甚至死刑。


    那女人的私德與自己無關,阮清秋不做評判,她不想因個人恩怨波及到旁人,有些頭疼得想了半晌,決定看情況再等等。


    這附近似乎有座空置的小院子,裏麵有二層木樓,聽說主人家去了縣城上班,便久無人居住。


    阮清秋翻進院子,點了火柴上二樓,搬來搖搖椅躺下,視線正好能覆蓋女人的小院。她眼皮半闔,並不入睡,而是想有什麽機會找份鎮上的工作,到時候聯係房主,看可不可以租下暫住。


    期間,女人出來換了幾次水,阮清秋無語地撇撇嘴,野花就比家花香?不見得,家花在別的男人那,也是香餑餑。


    說到底,家花野花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花得是別人家的,嘖。


    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一通,天也微微發亮時,對麵的門開了,阮小壯親了親女人臉頰,抽出一張大團結給對方,然後哈欠連天地貓著腰出了院子。


    阮清秋也有些困頓,依舊悄悄尾隨,阮小壯先在巷口買了新鮮出爐的烙餅,又走過大街,穿過小巷。


    渣爹秘密有點多啊……


    要不是她經常來鎮上,對這裏的大街小巷已經比較熟悉,能被他給繞暈,跟丟不說,可能還會走迷路。


    七彎八拐後,他停在了一處破舊的大宅前,頓了頓走到側門。照樣一套奇怪的接頭暗號後,門被人從裏打開,上下一瞄阮小壯,又警惕地看向外麵,這才領人進了屋。


    過了好久,阮清秋從轉角處出來,一看宅子發現居然是一座三進四合院。高大厚重的雕花木門沒人維護,掉漆氧化得厲害,上麵一把鐵將軍把守不說,還貼了陳舊的封條。


    標準大戶人家的住宅,恐怕是運動最厲害那幾年被抄家封宅了,阮清秋有心想深入探查,奈何天光逐漸大亮,不敢多做停留,以免被人發現,打草驚蛇。


    她決定先回去,天黑後再來夜探此處。


    阮清秋沒回家,直接去了牛棚,朱麗娟的出現夠他們忙活一段時間的,反正沒人有閑工夫在意她的去向。


    和老爺子打過招呼,便一頭倒在後院的草垛上,聞著幽幽的藥香和稻草香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阮清秋發現身上蓋了件外套,細看好像是顧青林的,她愣了會兒又低聲笑了,真是個很溫柔貼心的少年。


    隨手把外套掛在藥架上,阮清秋準備回去吃午飯。


    “秋秋醒了,你過來。”老爺子往墩子上一坐,問她:“你昨天和我說的事,你怎麽想的?”


    “我想離開阮家,自己立戶單過。”阮清秋直言不諱,她知道自己的話在這個時代未免離經叛道,畢竟父母尚在,又未婚配。


    果然老爺眉頭一皺,沉默許久才道:“你一個女孩子自己過,太難!”


    說完又語重心長地勸她,“尚不至如此,阿爺有個建議,你要是覺得不行,就按自己的心意行事可好?”


    阮清秋點頭,作出認真傾聽的樣子,“您說。”


    “今兒,林子他奶來了,看到你這丫頭在睡覺,和我說了你和林子的事。”


    他頓了頓,細細看了小弟子的神色,見她不氣不惱便又說:“我知道你反對這種盲婚啞嫁,羅妹子和林子都是好相處的人,剛才阿爺擅自做主與林子他奶商量了你們的事。”


    見老師邊說邊小心翼翼觀察自己,阮清秋不禁莞爾,“阿爺,有什麽話您盡管說,我知道您不會害我,我相信您。”


    聞言,老爺子開懷一笑,嚴肅的談話氛圍悄然褪去,他捋了捋翹起來的胡子笑道:“那好,阿爺直說了,我與羅妹子商量過後,她答應讓你先去她那裏,名義上是林子的未婚媳婦兒,實際上……”


    他搖頭歎了口氣,“林子他奶已是油盡燈枯之相,也就這一年左右的事,她說不求你嫁給林子那孩子,隻希望將來等她不在了,你能照拂林子幾年,之後去留隨你。”


    阮清秋低頭默然不語,須臾才認真回道:“阿爺,我答應了,謝謝您,也謝謝羅阿奶,你們都是好人。”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一路陪伴的小天使,因為有你們的支持,作者才能堅持寫下去,也因為有你們的喜愛,它才能成為一顆小樹苗,本書周一入v啦~


    三鞠躬感謝一直陪伴的大家,比心~


    屆時,v章評論有紅包掉落~


    另:前文的黃金鐲改成了玉鐲哈。


    第33章 轟炸第二彈(三合一)


    阮清秋知道老爺子的建議對目前的自己來說, 是最好的選擇,她有些顧慮顧青林,在這件事裏,從沒人過問他是否願意。


    從書裏的前世, 到女主重生的第二世, 對於原主這位童養媳, 他似乎一直都是被動接受。


    “別擔心,林子他奶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老爺子見小弟子神情凝重, 便安撫她說:“你放心, 阿爺已經去看過村支書那獨苗苗了, 雖然難醫治, 但還有希望恢複行走能力, 一切交給老師。”


    聽了老爺子安慰自己的話, 阮清秋心裏暖暖的, 確實安心許多。


    她忙著離開牛棚趕回去, 不想與從外頭進來的顧青林撞了個滿懷,少年捂著額頭倒吸一口氣, 眼神濕潤潤地看著阮清秋,嘴唇翕動著卻不說話。


    好一會兒,才委屈地叫她名字:“秋秋……”


    顧青林有好多好多話想同阮清秋講,他今天才知道阿奶給自己定了親, 而且定親對象還是麵前的少女。


    得知這件事的時,他滿心歡喜,無處安放。


    然而, 當聽到阿奶告訴自己, 秋秋以後若是不願嫁他,不可以勉強, 要放她離去時,少年的心都碎了,飯也不吃便一股腦衝到了牛棚。


    真來到阮清秋麵前,顧青林鼓起的勇氣像被戳破的氣球,消失得無影無蹤。滿腹的話語堵在嗓子眼,吐不出來,咽不下去,一時間心裏又酸又澀,又苦又甜,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少年越想越急,暗怪自己為何嘴笨,眼眶忍不住濕漉漉,他怕一開口,那不爭氣的水汽會變多。


    “沒事吧,瞧你急什麽,是不是忘了東西?”


    阮清秋不知少年心思,語氣溫和熨帖,她把人拉起來,神情自然地拍拍他身上的灰,說:“小林子你身體不好,不能饑一頓飽一頓,要按時吃飯。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聽到沒?”


    “嗯,秋秋說的對,林子先回去吃飯,有什麽事下午再過來。”老爺子滿麵笑容地看著他們,將少年少女的互動看在眼裏,臉上的笑意越發濃了。


    阮清秋有些不自在,故作鎮定地離去,心裏卻在吐槽自己,為什麽要不自在?那隻是可可愛愛的弟弟而已。


    對,沒錯,是弟弟。


    這麽想著,那股莫名的別扭終於不再作祟。


    整理好心情,阮清秋步伐輕快地踏進阮家,似乎暫時無人發現她兩天沒去上工的事,大概是焦頭爛額,顧不上管那麽多。


    她若無其事進屋坐下,然後端碗吃飯,也沒人問她早上去了哪兒,氣氛有些低壓,因為桌上多了個人。


    察覺到阮清秋的目光,朱麗娟瞪她一眼,吃飯的動作更凶猛了,像是餓了許久。


    所以,商議的結果便是小知青留下,成為阮家一份子,阮甜甜的二嫂朱麗娟當定了,愛情使人盲目啊。


    阮清秋邊吃邊將桌上眾人神色收入眼底,大伯母宛如吃了屎一樣的表情,擺明了不喜歡未來二兒媳,阮甜甜也板著臉,看來姑嫂大戰的序幕已經拉開。


    想到自己快要離開阮家這一團糟心的生活,她的心情便明媚起來。


    阮清秋注意到,男人那桌沒有阮小壯,渣爹果然還沒回來,她眼睛一轉,又看向臉色仿佛內分泌失調的丁家珍,心裏有了主意。


    “國富,你下午請個假,帶小朱去縣城照相,順便去婚姻登記處把結婚證領了,明個兒擺兩桌,再拍個電報給小朱的父母。”阮大壯語氣平淡,看不出喜氣,口吻公事公辦的樣子。


    阮國富低著頭,臉上看不出任何喜悅之情,他還沒說話,朱麗娟倒先不滿了。


    “就兩桌!?”


    “你還想全村人都來看看未婚先孕的是哪個不要臉的破鞋?還知識分子家庭出來的,我看也就那樣,一點禮數也不懂,沒家教沒教養,還閑不夠丟人?”


    老太太出口必定毒舌,朱麗娟漲紅了臉,咬著牙恨恨地說:“那彩禮呢?大哥娶媳婦給了一百五彩禮,我呢?”


    “你還想要彩禮?我們國富能娶你,就該燒高香拜大佛了,一天天做些啥白日夢。”


    賴英子的語氣越發鄙夷不屑,極盡諷刺之能,朱麗娟到底還是個年輕姑娘,哪裏聽過這等粗鄙難聽之話,加之懷著孕,慪得喘不上氣。


    她臉色越來越難看,忍不住要吐的樣子,剛剛吃下肚的全朝老太太兜頭兜臉吐了個幹淨。


    這……


    阮清秋連忙別過臉,她怕再看就要腸胃不適了,空氣中逐漸彌漫起不好聞的味道,某人連熱鬧都不看了,急忙尿遁離開堂屋。


    老太太尖叫謾罵聲如約而至,阮清秋都開始有些同情她了,又是大糞又是嘔吐物的,意外總是無所不在,太慘!


    受不了這雞飛狗跳的場麵,她躲到了番石榴樹上,冷眼旁觀底下發生的鬧劇,心裏自有一番打算。


    ——


    秋天的中午並不燥熱,涼風帶走了阮清秋心底的燥氣,思路也越發清明,她眯著眼半睡半醒,隨時留意著下麵的動靜,也在為晚上的行動儲備體力和精神。


    四周漸漸安靜下來,上工時間到了,村民從家裏出來,四麵八方匯聚到一起,去田地間揮灑汗水。


    阮清秋慢慢睜開眼,此時阮家應該隻有阮甜甜一人在東廂房午休,她身形靈動地順著樹幹滑下去,猶如一隻輕巧的貓兒,不發出一點動靜,朝西廂房走去。


    房門上一把鐵將軍看守,阮清秋不知道鑰匙放在何處,她收回目光,腳尖轉了個方向,住了這麽久,她觀察到柴房與西廂房之間有條半人寬的縫隙,緊挨柴房的牆有扇封死的木窗。


    她回憶了片刻,西廂房裏木窗的位置好像放了阮蜜蜜兄妹倆的床。


    還好現在的自己夠瘦,阮清秋小心地走進去,換著力試探地推,以確保找到一個既能推開木窗,又不會把它暴力破壞的力道。


    試了幾分鍾,阮清秋猛地使力一推,伴著嗆人的灰塵,木窗開了。


    她探頭看向裏麵,等眼睛適應了屋裏的光線,便撐著身體輕盈地跳了進去。


    把床上的灰和小碎石清理幹淨,阮清秋關上木窗,徑直去了裏屋,來到丁家珍往日總是鎖起來的櫃子前。


    鑰匙……


    棕櫚床墊下,沒有。


    桌上的盒盒罐罐裏,沒有。


    蘆葦枕頭中,也沒有。


    在哪?


    思忖半晌,阮清秋把視線放在床下幾雙破舊帶泥的鞋子上,麵無表情地拿起來傾倒搖晃,都沒有,直到最後一雙爛得不能穿的鞋子被她提起來一抖。


    叮當,清脆的鑰匙碰撞聲。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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