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天未亮。


    阮清秋聽到廚房裏傳來動靜,她伸了伸懶腰, 掀被子穿衣服, 一鼓作氣。


    一連串動作完成, 冷得人牙齒直打顫, 她原地蹦蹦跳跳, 活動了會兒才熱乎起來。


    刷牙的時候, 阮清秋端著水杯倚在廚房門口, 看著顧青林動作熟練地給她做肉餅, 心頭生出一股滿足感。


    “起了?我給你多做些,帶在火車上吃。”少年說話的時候, 哈出長長的白氣,氤氳的水汽中,眉眼顯得格外柔和。


    阮清秋輕輕嗯了一聲,笑眯眯看著鼻頭沁了薄薄一層汗珠的少年, 突然要離開,好幾天看不到他,心頭竟生出了些許不舍之情。


    吃過早餐, 天依舊透著濃濃的黑, 抬頭還能看見漫天的繁星,在夜空中一閃一閃, 美極了。


    “林子,帶上手電筒,送秋秋去坐車。”羅老太太遞給顧青林一包她準備好的年貨,又對阮清秋說:“禮輕情意重,這些給你姨婆舅公。”


    坐在拖拉機上,冷風不停地往衣領裏灌,阮清秋直愣愣看著杏花村的方向,不知道顧青林是否還站在原處?


    臨行前,少年輕聲的話,一直在耳邊回響,“秋秋,我不著急的,你慢慢回來。”


    可他明明充滿了不舍,卻說不著急,阮清秋想著,心裏軟乎乎的,突然想起一個典故——吳越王很想念夫人,卻去信說:陌上花開,卿可緩緩歸。


    “田間阡陌小路上的花都開了,你可以賞花的同時也能慢慢回來,而我會等待你的歸來。”


    這一刻,阮清秋突然很想念顧青林。


    冬天的火車,像一條鋼鐵怪獸,在黑暗中咆哮前行,它走走停停,從黎明開進黑夜,把往來的人送到各個地方,最後達到終點站。


    “省城到啦,下車下車!”


    列車員吆喝著,人們大包小包,扛在肩上,提在手裏。


    阮清秋的包被秦拾光拎著,秦奮走在前麵開路,車站外是早已等候多時的秦家人。


    這一趟認親之旅十分順利,秦家對阮清秋很好,至於那個真相,卻沒人對秦家的老祖宗說,怕她年紀大受不了。


    “秋秋,你祖婆婆很喜歡你,我聽說你要進高中畢業班上學?來省城吧,奶奶快不行了,就這半年左右,舅舅求你陪陪她好不好?”秦拾光送她離開前,懇求道。


    “我回去和阿奶阿爺商量一下,過兩天就答複您,好麽?”阮清秋也很喜歡那個慈愛的老人,秦家人對她確實很好很好,拒絕的話她不想說,不過還是要尊重李阿爺和羅阿奶的意見。


    秦拾光忙不迭地點頭,“行行行,就這麽說定了,過兩天舅舅給你打電話。”


    與去前不一樣,返程的路上,隻有她自己一人,要不是阮清秋極力堅持,秦拾光非得把人再送回去不可。


    深夜出發,清晨達到的縣城。


    下車前,她簡單梳洗了自己,然後提著幾包行李往某個家屬院而去。


    “秋秋來啦,快進快進,進來看看誰回來啦。”何美芳見了她,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


    阮清秋剛進堂屋,一道人影飛撲過來,抱著她哽咽道:“秋秋,你來啦!我好想你!”


    兩年不見,除了眼裏熟悉的親昵,李茹秀仿佛換了個人,身高直逼一米七,足足比阮清秋高半個頭,短發配著小麥色的皮膚,褪去稚氣的五官透著一股銳利感。


    “我用了兩年時間,終於成為女子特戰隊一員!”李茹秀目光閃著光,周身再也看不到鬱氣,她笑著,露出兩排白牙。


    “茹秀真棒!”阮清秋豎起拇指,真心為這個姑娘感到高興。


    屋外,何美芳拉著丈夫在包餃子,屋內,兩個女孩湊在一起分享這兩年各自的成長,真是太快樂不過了。


    吃過午飯,二人出門逛街,在阮清秋的提議,還去向前照相館拍了幾張合照。


    相機前,兩個女孩頭靠頭,“哢嚓”一聲,這一瞬間的笑容被永遠定格,然而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離別才是人生常態。


    “秋秋,記得給我寫信呀,說好了,明年來我部隊玩!”李茹秀哽咽著,仿佛又變成了那個依賴阮清秋的小姑娘。


    “別哭嘛,我們還年輕,還有很多很多機會見麵,以後咱倆每年一起出門旅行遊玩,好嗎?”明明個子矮些,說的話卻像大姐姐。


    “旅遊?”


    “對,□□結束啦,以後會越來越好,我們呀,一起走遍全國,再走遍世界,好嗎?”


    聽著阮清秋的話,李茹秀似乎看到她所描述的未來,心中不禁生出向往之情,也衝淡了離別的傷感。


    開車的還是那個姓李的警衛員,他臉上喜滋滋的,還遞了幾顆糖給阮清秋,“小同誌,吃糖,我剛結完婚。這恐怕是我最後一次接送你咯,我要轉業回老家啦。”


    “恭喜李同誌,祝你前程似錦,早生貴子。”阮清秋送上了真誠的祝福,跳下車揮手告別了這位年輕的軍人。


    回到家,阮清秋開開心心說了這幾天經曆的事,見羅老太太欲言又止地看著自己,便問:“阿奶,怎麽了?您和阿爺不同意我去省城上學,我就留在縣城裏。”


    羅細妹連忙擺手,“怎麽會?是有件事,不知道怎麽和你說。”


    一直沒吭聲的顧青林看了一眼少女,沉聲道:“李阿爺被平反了,他的家人昨天剛把他接走,他留了封信給你。”


    話音落,空氣瞬間靜默。


    阮清秋接過信,眉頭微皺著讀完信,半晌沒說話。


    夜深之時,她躺在床上,想老師平反的事,原來老師名叫李蒼術。


    靜靜的夜,突然響起“篤篤篤”的敲門聲,很輕,很緩。


    “吱嘎”,門被從裏拉開,阮清秋定定看了會兒少年,“進來說吧。”


    “秋秋,你去省城上學吧。”顧青林垂著頭低聲說,沉默良久他抬頭看向眉眼精致的少女,“你……”


    “我等你一起考大學。”阮清秋直視少年的眼,認真道。


    顧青林原本黯淡的眸子,聽聞少女的話,漸漸亮得驚人,嘴巴張合幾次,硬是沒說出一句話。


    “加油噢,我等你。”


    伴隨這句話,少女馨香柔軟的身體輕輕抱住他,一個輕柔的晚安吻落在他的額間。


    少年遊魂般回到房間,感覺這個夜晚如夢似幻一般,真害怕這是一個夢。


    如果是夢,他希望永遠不要醒來。


    阮清秋在杏花村待了兩三天,便收拾行李上省城了,因為馬上就要開學。


    立春已過,蟄伏一個冬天的萬物蓄勢待發。


    三月間,綠意生機重回大地,田地間盡是忙忙碌碌的農人,春耕不知不覺過去,很快迎來了夏季的酷暑。


    兩年的辛苦,四個月的課業。


    六月末的高中畢業考試,阮清秋交出了一份滿意的答卷,這個年紀最小,最好看的插班生,以年紀第一名的優異成績畢業,成為省重點高中七七屆的傳奇人物。


    這幾月,阮清秋和顧青林再也沒見過麵,但他們保持著每月兩封信的聯絡。


    原本今年應該初級中學畢業的少年,居然在今年同時和她一起高中畢業,不出意外,他以縣城第一名的成績畢業。


    因為從初級直接跳到畢業班,又是如此優秀的成績,顧青林出名了。


    磷肥廠家屬院。


    “喲,聽說那個不受你待見的小兒子考了全縣第一名,還被校長推薦入伍。”好事者故意擠兌顧善榮,又陰陽怪氣道:“你小兒子,好像還在上初中?聽說,這學期考了倒數第一?”


    顧善榮一言不發,臉色鐵青,心中又悔又恨,提著棍子回家了。


    畢業考結束的第六天,阮清秋和老師一起坐上回杏花村的火車,師徒倆皆沉默不語。


    昨晚她接到電報:羅老太太,沒了。


    “阿奶去的很安詳,或許是我高考結束,她提著的那口氣兒就散了。”顧青林跪在靈堂燒紙錢,低聲說道。


    阮清秋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少年,唯有陪著他,辦完喪事。


    接下來幾天,老爺子住了一陣,便也趕回省城中醫院上班了,隻有阮清秋留下來,待到八月夏季征兵。


    書裏,這個時候,顧青林還在上初中,兩年後才會參加高考,然後考大學、創業。


    她沒想到,時間線一改變,他居然沒參加高考,反而入了伍。


    “我不想下鄉插隊,你放心,我在部隊也不會放鬆學習的。”顧青林說完,默默看著瑩白如玉的少女。


    許久,定定道:“等我。”


    十六歲的少年,已經一米八,他穿著一身軍裝,眼中似有千言萬語,最後都化成歎息,飄散在空中。


    軍用卡車,越走越遠,遠得再也看不到,那抹俏麗的身影。


    兩個月後,高考恢複的消息傳遍全國。


    阮清秋四處收羅了一份齊全的複習資料,郵寄到陳家。


    這個時候,各類高考資料極為難得,小姑和小姑父特意打來電話,感謝她。


    距離高考隻有一個月的時間,老爺子幫著自家弟子,主要是梳理知識脈絡和查缺補漏,以及每天攻克一個難題。


    如此奮鬥到十二月十號,高考前一天。老爺子停了所有複習和學習,給自家小弟子放了一天假。


    秦家人,全都進入了高考備戰狀態。


    迷信的祖婆婆還讓阮清秋焚香沐浴,清淡飲食,睡前還拉去和自己打坐了一個小時,說是凝神靜氣。


    她本人到不緊張,該做的準備都做了,無愧於心。


    次日,牽動無數人的高考,終於來到。


    阮清秋拿著準考證,與那些看起來三十四歲,早已成家立業的大哥大姐一同進入考場,參加著這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特殊意義的考試。


    兩天考試一結束,阮清秋被舅婆們帶著上山燒香,以求祖宗保佑,考上好學校。


    臨近七八年,山上的寺廟又住進了和尚,逐漸恢複了香火祭拜。


    七九年的第三場雪落下時,阮清秋的錄取通知書來了,秦家人目光炯炯地看著她,雖然很想知道,卻也沒擅作主張替她拆信。


    “是什麽學校?”秦奮迫不及待地問。


    “京都大學。”阮清秋平靜地念出來,手心卻在發抖,她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是想和顧青林分享。


    幾日後,秦家舉辦了熱鬧的升學宴,老爺子全稱笑嗬嗬,驕傲地與眾人說:“秋秋是我喜歡的弟子。”


    草長鶯飛的時候,阮清秋拿著錄取書,在幾位舅舅舅媽的陪同下,來到京都大學報道。


    寒來暑往,她十八歲這年,昔日那個少年也考到了隔壁國防大學。


    “秋秋,我終於來到你身邊。”


    “我一直在等你。”


    一身軍裝的修長少年,垂眸溫柔地看著少女。


    畫麵就此定格,他們的卻故事在繼續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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