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並不好受,這是她在得了這個病以後,第一次受傷流血。


    她不知道接下來會怎樣。


    等待她的,是什麽。


    她裹緊了圍巾,在心裏安慰自己,不要怕,會沒事的。


    幸好,有的士停在她麵前。


    從這兒去醫院,大概半個小時的時間,不算遠。


    這點長度的傷口,如果是別人,估計早就結痂了。


    可她一直在流血。


    手捂著,便從指縫中流出來,鮮血滴在腳墊上。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腥甜黏膩的血腥味。


    那司機擔憂的問了一句:“姑娘,你沒事吧?”


    因為他從後視鏡裏注意到,她本就白皙的臉,越發慘白,毫無血色。


    岑鳶手撐著副駕駛的椅背,虛弱的點頭:“我沒事。”


    她的聲音仍舊是溫柔的,像四月的風,隻可惜這道風過於微弱。


    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消失。


    司機不由自主的將油門踩重了點,開的更快。


    到了醫院,岑鳶多給了他五百。


    她柔聲和他道歉:“把您的車弄髒了,實在是抱歉,這五百是洗車費。”


    司機原本是想拒絕的,可人已經走遠了。


    他看著她纖瘦的背影,又低頭去看自己手裏那幾張沾了淡淡血跡的紙幣。


    這大抵是,他見過的最溫柔,最有教養的女孩子了吧。


    可惜啊。


    他看著後視鏡倒車離開。


    可惜,這麽好的女孩子,似乎並沒有被命運善待。


    岑鳶已經不記得她是怎麽走進醫院的。


    可能也沒有走進去。


    因為她暈倒了。


    眼前一黑,徹底沒了意識,重重的摔在地上。


    醒來的時候,護士正在給她換藥,一些消炎的藥。


    傷口已經做過止血了,不算嚴重。


    她暈倒是因為失血過多,再加上本身身體就有些虛弱。


    護士一邊給她換藥,一邊說著注意事項。


    岑鳶從床上坐起來還有些費力,因為提不起勁。


    換好藥後,護士離開。


    岑鳶看了眼窗外暗下去的天色,突然想到了什麽。


    她拿起手機想給商滕打電話,卻看到上麵已經有了三十幾通的未接來電。


    全都來自同一個人。


    商滕。


    她猶豫的停下了動作,最終還是解鎖屏幕,撥通回去。


    隻響了幾聲,那邊便接通了。


    深的夜色,他的聲音暗啞到如同生吞了一把烈日灼燒的沙,連同聲帶也被燙傷。


    我給你打了很多通電話。


    在開口間,卻變成了一句,“為什麽不接電話?”


    仍舊平靜的語氣,卻帶了一些掩蓋不住的倦怠。


    他善於管控自己的情緒,無論何時,都是一副冷漠的臉。


    但此刻,他可能是真的累了。


    連偽裝都再沒力氣。


    岑鳶開口想解釋。


    她是想告訴他的,她在路上出了車禍,她得了血友症,她暈倒了,她剛剛才醒。


    所以才沒有接到他的電話。


    商滕卻在她開口前打斷了她:漠然的語氣:“就這樣吧,我不勉強你。”


    電話很快就掛斷。


    岑鳶看著逐漸暗掉的手機屏幕,又將視線移向窗外的夜色。


    起風了,樹枝都被吹的撞動。


    是熟悉的天氣。


    她對陳默北印象最深的那天,好像也是這個天氣。


    岑鳶從小身體就不好,有一次她上課上到一半,高燒暈倒,被送去醫務室,在裏麵輸液。


    隔著簾子,她聽到外麵的說話聲。


    陳默北輕軟的聲線,帶了淡淡哭腔:“我好害怕。”


    商滕語氣溫柔的安慰她:“沒事,不會痛的,很快就好了。”


    岑鳶的藥水對胃有刺激性,醫生特地在床邊放了個垃圾桶,方便她隨時吐。


    岑鳶手撐著床沿,吐到沒有力氣。胃空了,又開始難受。


    耳邊聽見,商滕問陳默北:“想吃什麽,我去給你買。”


    因為起身去吐,以至於手背的針挪位,漏針了,那裏迅速的鼓起了一個小包,很疼。


    護士進來給她拔了重新紮。


    簾子先開的那一瞬間,岑鳶看到商滕微俯上身,給她蓋上薄毯。


    他和紀丞不光長的像,甚至連溫柔講話的聲音,也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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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廳沒開燈,窗外那點微弱的路燈光線投射進來,也起不到多少照明的作用。


    桌上的煙灰缸,零零散散的放著幾個熄滅的煙蒂。


    剛掛斷電話的手機被隨手扔放在桌上。


    隔著無寂夜色,商滕西裝筆挺的坐在沙發上。


    領帶是岑鳶給去年給他買的生日禮物,袖扣是她今年買的。


    身上的西裝,是他們結婚當天穿的。


    他在家裏拿著戶口本,不吃不喝等了整整一天。


    許是窗戶沒關嚴實,有冷風吹進來。


    商滕扯開領帶,抽出。


    往樓上走。


    紀瀾的電話是在一個小時前打來的,讓他回家一趟。


    他把衣服脫了,重新換了一件。


    視線落在那枚袖扣上,最終還是轉身下樓。


    紀瀾口中的家,指的是她在郊外的院落。


    她和商昀之分居多年。


    也不是說鬧矛盾了,或是感情淡了。


    他們的結合,本身就是為了利益,與感情無關。


    雙方目的都達到了,自然也就沒有再在一起的必要。


    雖然還在同一個戶口本上,也是法律上的夫妻名義。


    但也隻是形同虛設。


    紀瀾吃齋念佛這麽多年,早就對這種情情愛愛看淡了。


    撩開垂落的竹簾,商滕走進了裏廳。


    屋裏燃著熏香,類似寺廟裏的那種。


    紀瀾穿著一身素色旗袍,從樓上下來,看到他了,隻輕聲一句:“來啦。”


    他喉間低嗯,並未給太多的反應。


    紀瀾也早就習慣,自己這個兒子的冷漠。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具體她也想不起來了。


    不過以前,他也曾經是愛笑的。


    至少不像現在,什麽情緒都自己藏著,旁人看不穿,也猜不透。


    深沉內斂到,讓人覺得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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