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順理成章,昨夜拜渴了居魯士陵墓,今天去探訪大流士宮殿。


    大流士是繼居魯士的一個jl子和一個篡位者後,以政變而掌權的又一個偉大的波斯統治者。他快速消除了由居魯士兒子的殘暴變態和篡權者的宗教陰謀所帶來的種種惡果,重新恢複了波斯帝國的尊嚴。他還把帝國的版圖和實力在居魯士大帝的基礎上繼續擴充,真可謂到了“烈烈揚揚”的地步。他以《漢漠拉比法典》為底本製定法律,統一度量衡,開鑿運河,建立釋站,保證了一個龐大帝國的權力覆蓋,而且還時時謀求擴張。他不僅把印度當作自己的一個行省,而且已經把目光投向了希臘。


    他的宮殿所在地叫波斯披利斯(幾花epolis),離我們下榻的設拉子六十多公裏。其實波斯波利斯的原義就是波斯者隊成,建於公元前五一八年,是波斯人根脈所係,也是當時帝國的典儀中心。


    一眼看去,這個遺跡保護得不錯,占地才良大,柱墩、門臼、台階、浮雕曆曆在目,而更清晰的是殘存的氣勢。背靠一座石山,在山坡底部削切出一個巨大的平台,六宮一殿在平台上依次書咧。穿過一道道石門,看過一排排石雕,就能見到一處高殿,寬大的階梯平緩而上,階梯邊的石壁上是一幅十幾米長的連環浮雕,雕刻著各國使者前來朝拜和納貢的熱鬧情景。


    每年冬去春來的時節,各國使者都趕到了這裏,按照浮雕上的姿態和氣氛拾級登殿,美術形象與真實形象完全重合。使者f門抬頭一看,軒敞的儀仗殿就在眼前,巨柱如林、金碧輝煌,而就在儀仗殿肩t方,華扉重重處正是大流士的私人寢宮,他已滿臉笑容地走出來……


    其實這裏所說的“各國使者”,與現代概念不同,實際上是指被居魯士和大流士的波斯帝國征服的那些邦國,說臣服國、保護國、附屬國都可以。在居魯士和大流士看來,天下各國應該平等往來、和平相處,但何以做到這一點呢?有人做不到該怎麽辦呢?所以必須首先讓大家服從一種絕對意誌,接受一種共同秩序,而他們自己,就是這種絕對意誌和共同秩序的代表者,所以自稱為“王中之幹,諸國之王”。


    他們不斷倡導的各國間的睦鄰關係,也是以此為前提的。這個概念一直吸引著後世的世界征服者,例如羅馬帝國一直傳揚一個原則:“在羅馬帝國領導下的各國和平。”


    不管怎麽說,居魯士和大流士用波斯帝國的強大武力做到了這一點,大流士很想把這種政治圖譜用一種儀式直接體現出來,於是營造了這個宮殿。


    幾位伊朗專家領著我們仔細觀看了台階邊上的長幅浮雕。他們還能指出浮雕上每一個朝貢隊伍來自什麽地方,屬於哪個民族。浮雕卜各個邦國的代表神情喜悅而安詳,由宮殿的禮賓官熱清地執手引導,一隊隊依次上前。每一隊都捧持著各種賀禮,有的居然還隨身攜帶著自己民族的武器,禮賓官不以為忌,表現出當時大流士王朝的自信和互信。


    在這種“夕又方來朝、舉世歡愉”的圖像不遠處,有一批刻在牆上的銘文,明白道出了這種氣氛背後的權力依據,值得抄錄其中之一:


    我,大流士,偉大的王,諸王之王,諸國之王,阿契美尼德族維什塔什卜之子,承神聖阿胡拉的恩典,靠波斯軍隊征服了這些國家。這些國家害怕我,給我送來了王冠,它們是:胡齊斯坦、米底、巴比倫、阿拉伯、亞述、埃及、亞美尼亞、卡帕杜墓亞、薩爾德、希臘、薩卡提、帕爾特、才l爾卡、赫拉特、巴赫塔爾、索格特、花拉子模、普赫吉、崗達爾、薩爾、馬那……


    我還無法把這些國名與現在世界上所處的地區全部一一對應起來,但還是被一種脾晚天下的羈氣和豪氣震撼了。


    陳魯豫數著圖像和地名,抬起頭來說:倒沒有碰到我們中國。


    我說,那時大流士似乎還不清楚中國,中國也不了解他的帝國。他在這裏接受各國使者朝貢的時候,孔子即將出生。中國了解波斯,是波斯早已結束大流士的輝煌之後。


    圖像上以突出的地位雕刻了印度人的朝貢。希臘人的朝貢也有,但誰都知道,這是這個王朝的陷阱,但大流士當時並沒有感覺到,巨大的空間統治權使他氣吞萬匯,什麽也不在乎了。


    但他畢竟是明智的,冥冥之中還有一點害怕,祈禱著他所信奉的光明之神阿胡拉的保佑。我還看到了一則銘文,伊朗的朋友逐句翻譯給我聽,大流士的口氣與上麵引述的那一篇銘文很不一樣了:


    大流士祈求阿胡拉和諸神保佑,使這個國這片土地不受仇恨、敵人、謊言和幹旱之家害偽摘爵,如此強大的大流士還害怕四樣東西。他把仇恨放在敵人之前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他打了這麽多年的仗,征服了這麽多國家,深知敵人不足懼,麻煩的是仇恨,仇恨造就難於戰勝的敵人。他把幹旱列為害怕的對象也合理,因為伊朗處於高原和沙漠之中,最偉大的君王也無法與自然.力抗爭。但奇怪的是,他把謊言列在幹旱之前,居然成了他最害怕的東西,非要祈求光明之神來驅逐不可!這一點對我很有衝擊力,因為這些年我目睹謊言對中國社會的嚴重侵害,曾花費不少時間研究,還寫出了專題文章,但我怎麽也沒有想到在古代幾乎無所畏懼的一代霸主,對謊言的恐懼超過自然災害。


    想想也啄寸,仇恨可以用仁慈澆滅,強敵可以用武力征服,自然災難雖然不容易對付但形態明確,而謊言呢?仁慈和武力都沒有用,而形態又是那麽暖昧。怪不得它千年蔥籠、萬古不滅。有那麽多小人躲藏在謊言後麵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大流士讓我們看到了他的害怕處,一下子顯得更可愛了。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伊朗召目巨予,夜宿homa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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