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 蘇璃主動開口道:“好巧, 又見麵了。”


    尹睿沒有說話,他的臉隱在黑暗裏,看不清是何表情, 見他轉身要走。蘇璃叫住他,“尹睿。”


    他停下來。


    “對不起啊,我騙了你。”


    尹睿轉身,見她已踉蹌的走到了跟前。仍舊是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麵容,可此時站在眼前,卻仿佛相隔千萬裏遠。


    她今晚很美,坐在她“夫君”身邊,臻首娥眉,顧盼生輝,一顰一笑都深深映入他眼簾。


    他坐在殿內一杯又一杯的喝著酒,直到雙眼迷糊,滿室燈火卻隻有她的身影在眼前晃動,如何也揮之不去。好不容易被夜風吹清醒了許多,卻  不想,在此又遇見了。


    他靜靜的看著她,依舊沒有說話,氣氛沉重得有點讓蘇璃喘不過氣。


    “你還好嗎?”她問。


    他搖頭,“不好,你知道的,他強行給我賜婚,一點也不好。”


    “六公主是個活潑可愛的姑娘,你見過了嗎?”


    “你呢,在宮裏過得如何?”他不答反問。


    蘇璃笑了笑,“很好,你也看到了,他想立我為後,承諾以後會對我好。”


    “那你想在宮裏當他的皇後嗎?”


    想嗎?


    這個問題有點難以回答,蘇璃不想答。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桂花香,夾雜著涼夜如水的寒氣,令她清醒的又打了個擺子。


    “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你的丫鬟呢?”


    “去拿幫我拿鬥篷了,我在這坐著醒醒酒。”


    接下來又是無盡的沉默......


    蘇璃扣著自己的手指,原先有一肚子話想解釋的,卻突然說不出口了,他沒問她為什麽出現在宮裏,也沒問什麽時候離開九鄔鎮的,更沒問以前為何逃離上京。他就站在那裏,平靜安然的接受了一切。


    良久,氣氛焦灼之際,又來了一人打破了兩人間的尷尬。


    “嫂嫂?”


    是六公主來了,她早就見尹睿出了大殿,便一直尋找尹睿的蹤影,卻沒想到他竟然跟自己的嫂嫂站在一處,令她驚訝。


    蘇璃將她拉過來,“你也來湖邊透氣,喝了多少酒了?”


    六公主這麽近距離的靠近尹睿,有些臉紅,所幸是夜裏也瞧不出什麽,她輕輕點頭,“就喝了一點點,沒想到在這裏遇見嫂嫂,還......遇見尹公子。”


    少女含羞帶怯,見到心上人一直低著頭,看都不敢看一眼。


    蘇璃知道她心裏一定疑惑自己為何跟尹睿站在一起,她之前騙過尹睿,這次卻一點也不想騙她。


    “實不相瞞,我之前在宮外見過尹公子,所以......”


    “是了,以前嫂嫂在東宮的時候就很喜歡出宮玩呢,你們可是那個時候就認識的?”


    蘇璃點頭,這個單純的傻丫頭,竟然一點也沒多想。


    “那太好了,我最喜歡的人都是認識的......”她突然捂住嘴巴,嬌羞的看了尹睿一眼,覺得不好意思極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zwn  j;的意思是我非常喜歡嫂嫂,而嫂嫂又跟尹公子認識......啊呀......我到底想說什麽呢。”


    最後的話基本上嘀咕進了肚子,她捧著發燙的臉懊惱的背過身去,覺得自己今晚傻極了。


    這時,尹睿對著兩人作了一揖,“夜深了,還請......蘇良媛和六公主早些回吧,在下也回了。”


    六公主看著他頎長的身影消失在夜裏,心下遺憾。


    “嫂嫂,他是不是不喜歡我?”


    “為什麽這麽問?”


    “他一句話都沒跟我說呢,倒是我像個小傻子似的,今天也不知怎麽了,一見到他腦子就不好使了。”


    蘇璃笑道:“你今晚這麽美,他估計是不好意思了吧?尹公子是個正人君子,當著外人麵,又怎麽好意思單獨與你說話?”


    “是這樣嗎?”六公主又高興起來。


    希望是這樣吧,蘇璃心想。


    她看見彩雲回來了,從她手裏接過披風將自己裹住,果然身子立馬暖和了些。


    彩雲附耳跟她說了些話,蘇璃皺眉,隨後對六公主道:“我不能陪你了,我讓人送你回去吧。”


    ......


    承安殿。


    韓湘君坐在軟塌上,揉著額頭,一邊聽暗衛的稟報。


    “......兩人約莫待了一刻鍾,後來六公主來了,尹公子就離開了。”


    侍衛躬身良久,也沒聽到頭頂的人說話,心裏打鼓,也不知他是不是生氣了。他和另外幾名暗衛一直以來負責暗中保護蘇良媛,也曾無數次稟報過蘇良媛的情況,最是知道皇上的哪些逆鱗碰不得。首要的就是這個尹公子,這會兒得知他偷偷與蘇良媛見麵,不用想,皇上肯定雷霆震怒。


    然而他冷汗涔涔的等了許久,最後才聽得韓湘君緩緩開口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暗衛疑惑的走了幾步又被他喊住。


    “等等,以後無需將這些稟報給朕,她想做什麽就讓她去做,想見誰人就讓她去見。你們隻需保護好她的安全即可。”


    暗衛虎軀一震,“屬下遵命!”


    “她現在回瑤台宮了嗎?”韓湘君問。


    羅青趕緊進來,“皇上,已經回了,您要不要現在過去?”


    “好。”他起身,又揉了兩下發疼的額頭,覺得稍微舒適些之後才抬腳出大殿。


    ......


    蘇璃匆匆回了瑤台宮,見一個小丫鬟赤腳跪在碎石上,抹著眼睛哭哭啼啼。


    “怎麽回  事?”她問。


    管事嬤嬤上前來解釋道:“良媛,奴婢發現這賤蹄子不幹淨,她今晚偷偷摸摸的與禦膳房的太監幽會,看樣子兩人私通已久。”


    那小丫頭也不反駁,埋著頭不敢哭大聲,隻單薄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你抬起頭來。”


    小丫頭抬起淚汪汪的小臉,約莫十四五歲的模樣,蘇璃問她,“你進宮多久了?”


    “回良媛,奴婢十二歲進的宮,有兩年了。”


    “你真的與人私通了?”


    “還是個沒根的,簡直膽大包天。”嬤嬤在一旁幸災樂禍的補充道。


    蘇璃不喜她尖酸刻薄的插嘴,見著小丫鬟純淨無辜的臉,想必內裏定有不為人知的原因,便讓人將她帶進殿內審問,畢竟站在外頭吹風她也覺得怪冷的。


    “你說說看,到底怎麽回事,不用怕,如果你是冤枉的,我會給你做主。”


    小丫鬟眼淚又流了下來,砰砰的嗑了兩個頭,“良媛,那個不是奴婢的情郎,其實是奴婢的哥哥......”


    這個小丫鬟真名叫蔣舒月,家住京中,父親曾是一名經營瓷器的商人,三年前卻突然因一場災禍家破人亡,世上緊緊隻留下她與哥哥兩人相依為命。


    “你是說龐禦史害了你家人?”


    “良媛,奴婢不敢欺瞞,奴婢上頭還有個姐姐,姐姐長得好看,本來已經議了親的,後來被龐廉,也就是龐家二公子看上了,非要擄去做妾。龐廉是龐家庶出,可姨娘很得龐禦史寵愛,因此仗著有個權勢爹爹很不將奴婢們這些平頭百姓放在眼裏。龐廉好賭成性,臭名昭著,自從在街上見了奴婢姐姐,便是威逼利誘讓爹爹將姐姐送過去給他做妾,還說以後會照顧爹爹生意,如若不然,就讓爹爹在傾家蕩產。”


    “可爹爹那裏肯?姐姐整日哭成了個淚人。後來那龐廉常來騷擾,爹爹就專賣了地契鋪子,準備帶著一家人回鄉下老家生活。可哪知,這事被龐廉知道了,當天帶著人來將姐姐擄了去。爹爹去官府告,還使了許多銀子,一開始那當官的還好聲好氣的說此事會徹查,可後來有一天爹爹再去告的時候,突然不見了,早上出門後就再沒回來過,三日後......有人在護城河看見了  爹爹的屍首。”


    她哭得泣不成聲,“姐姐得知龐廉害了爹爹之後,想報仇,可她哪裏是龐廉的對手?龐廉那個畜生,竟然將姐姐綁起來扔給龐府的下人們淩.辱,人再送回來時,都已經瘋瘋癲癲的了。當時奴婢和哥哥都還小,哥哥氣不過,想去找龐廉算賬,被母親抱著哭求不準許。當時街坊鄰居們都知道這事,龐家見鬧得大了,龐禦史便派人送了些銀錢過來封口,是龐府管家親自來的,也不知跟母親說了什麽,第二日,母親便帶著奴婢和哥哥姐姐離開了上京。原本以為躲在村子裏相安無事,可哪知,一個月後,奴婢跟哥哥傍晚回家時,便見家裏起了火,奴婢的母親和姐姐活活被燒死在屋子裏頭。當時村民說也許是母親做飯不小心燃著了,可奴婢知道,一定是龐家幹的,因為自從龐府管家與母親說了什麽之後,她每日都提心吊膽,精神幾度崩潰。”


    “這隻是你的猜測,可你有什麽證據證明你爹爹還有你的母親和姐姐是被龐家害死的?”


    小丫鬟突然激動起來,“良媛,奴婢正是因為沒有證據才一直讓龐廉逍遙法外,可爹爹是被他派人殺的這事,是奴婢姐姐親口聽他說的。”


    “那你們為何進宮?是為了找機會報仇嗎?”


    小丫鬟點頭,“可奴婢和哥哥進宮兩年了,也沒能找到龐家的任何罪證。可憐奴婢的哥哥,本來是考科舉的好苗子,這輩子就這麽毀了。”


    她突然抱頭痛哭起來。


    “怎麽回事?”


    韓湘君進來,聽見哭訴,是一個小丫鬟跪在地上痛哭,皺眉不喜,“這般規矩的丫鬟留著何用,犯了錯直接交給下人罰便是。”


    蘇璃請他稍安勿躁,“有件事,你倒是可以聽聽。”她對跪在地上的小丫鬟道:“皇上來了,想必能為你做主,你將適才的話再說說。”


    小丫鬟看見韓湘君進門,又緊張又恐慌,她早就希望有這麽一個機會申冤,沒想到今晚誤打誤撞遇上了,於是砰砰砰在地上使勁磕頭,直磕得額頭紅腫一片。


    她又將適才的話如數說了一遍,韓湘君耐心聽完,卻沒有任何情緒,令她心裏忐忑。


    “你可知,誣陷朝廷命官是何罪名?”韓湘君幽幽的問道。


    蘇璃詫異看過去,難道他想包庇臣子?


    小丫鬟急哭了,不知如何是好,“奴婢句句屬實,願以死證明,還望皇上明察,還奴婢家人一個  公道。”說完,她狠絕的往旁邊玉柱上一頭撞了過去,隻不過還沒撞上,便被羅青攔了下來。


    “先帶她下去吧。”韓湘君吩咐道。


    蘇璃問,“你不信她?”


    韓湘君笑了笑,“朕隻信證據,此事我會派人去查,但這婢女也不可輕易饒恕,若是往後人人效仿她如此,那後宮還有何規矩可言?”


    她拉過他的手,“見你今晚喝得不少,身子可還好?”


    蘇璃目不轉睛的盯著他,覺得這個男人真是,才聽完一個悲慘的故事,立馬跟沒事人似的又跟她溫情起來。倒是她聽完小丫鬟的事後,心裏沉悶不已。


    仿佛看出她心裏在想什麽,韓湘君又笑了笑,端起茶盞呷了一口,“人間悲苦何其多,你若是通通知曉,恐怕憐憫不過來。不過......”他話頭一轉,“你倒是可以好好憐憫憐憫我一番。”


    “你有什麽好憐憫的?”


    他拉著她的手放在胸口,“這裏難受。”


    蘇璃轉念一想,今晚她見尹睿的事肯定瞞不過他,自己也不想瞞他,但她和尹睿也不是刻意見麵,隻是無意遇見了,所以說了兩句話而已,也沒什麽好心虛的。


    她問道:“我見尹睿,你生氣了?”


    “你往後想見誰就見誰,我何須生氣?隻不過......”


    “不過什麽?”


    “不管你見誰,心裏想著我就好。”


    他目光灼熱,許是喝了點酒,令他眸色深邃,漸漸的,俊臉湊了過來,眼見就要一親芳澤,卻被她抬手止住,“我要是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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