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廠裏g委會的主任,是政委張悅齋在兼任,但還需要一個有執行能力的副主任。


    領導們這一回就是想看看蘇櫻桃的能力,大概是想把她拉攏入g委會。


    而且為了讓蘇櫻桃能在衝擊來臨的時候照顧好家裏,居然還給她派了一個助手來,而這個助手,居然是蘇櫻桃從入廠之後,就沒有再見過麵的孫緊。


    孫緊,毛紀蘭的妹妹毛紀霞的女兒。


    毛紀霞也是個老紅軍,老革命,丈夫在機械廠四分廠的車間裏工作,離總廠大概有三十裏路,而她自己,則帶著幾個孩子在向陽公社種地,孫緊,就是向陽公社有名的女拖拉機手。


    “嫂子,蘇櫻桃,還記得我吧,我又來啦。”孫緊人還在廠外呢,聲音已經喊進小白樓了。


    大概是因為她脾氣,性格都好的原因,湯姆和珍妮倆聽見她的聲音就跑出去了。


    鍾麒的雄武會小有名氣,而孫緊呢,畢竟年青,而且又經常往市裏跑,不但認識鍾麒,還挺崇拜他的。


    這一進門,開門見山說的,就是鍾麒。


    “真沒想到,嫂子你居然也認識鍾麒,鍾麒還是你妹妹的男朋友,你知道嗎,我覺得鍾麒長的賊帥!”孫緊進了門,興致衝衝的說。


    這兩天,鄧昆侖據說是因為一個特別緊急的任務在加班,還沒回家。


    蘇櫻桃自己這兒,也沒什麽需要孫緊幫忙的,不過,看孫緊這邊猴一猴,那兒探一探的,又還總往鄧昆侖的房間裏鑽,就把剛剛買來的棉線遞給了她,讓她替自己卷棉線。


    “你怎麽知道我妹蘇小娥是鍾麒的女朋友的?”因為櫻桃的年齡給瞞大了,自然的,大家都以為她是小娥的姐姐。


    “我在秦州的時候曾經聽一個姐妹說過,說蘇小娥在上初一的時候救過鍾麒的命,所以鍾麒對她,原來一般,但現在感恩得很,馬首是贍的,蘇小娥說東他就往東,說西他就往西,簡直就是蘇小娥的一條忠犬。”


    孫緊看起來挺羨慕的,不停的搓著兩隻手:“我遊泳也遊的很好,不說一個男孩子了,就是一頭牛,有水下我也能把它撈出來,怎麽就沒碰上過這種好事啊,要是小時候我也能救一個溺水的,長的又高又帥,像鍾麒,或者像我表哥一樣的男人,該多好?我要把他從水裏救出來,我現在肯定也有對象了。”


    這姑娘可真是沒羞沒臊,啥都敢說。


    “行了,你趕緊卷線吧,別再盯著你表哥的照片看了,有什麽好看的?”蘇櫻桃有點吃味了,因為孫緊一直在盯著鄧昆侖的照片看。


    “我就是覺得我表哥長的帥,多看一眼怎麽啦。要不是我,你還嫁不了他呢,我媽一直跟我說臉皮厚點,嘴巴甜一點,賴一賴就能嫁我表哥,毛小英長的也不漂亮,就是嘴巴會說,整天跟我表哥說她們家有多好,說小鄧村的家人有多壞,一本正經的嚼爛舌根,我叔才喜歡她的,哼!”孫緊不願意了。


    博士的長相,其實跟蘇櫻桃夢裏夢到過的,電視上,一個演電影的男演員挺像的,要她沒記錯,那個演員應該叫個什麽龍。


    “當初救鍾麒的,為什麽就不是我呢?”這不,孫緊從他表哥的照片上挪開了眼睛,就又是一句感歎:“要是那樣,我現在才是鍾麒的對象。”


    蘇櫻桃一笑,低頭,繼續去剪布,準備著要給博士裁一件青條絨的,裏麵可以壯棉花的幹部裝出來。


    事實上她和鍾麒,蘇小娥三個是從小學一直一起讀書的。


    而在初一那年的冬天,鍾麒貪玩,鑽了個冰眼兒撈魚的時候,掉水裏了,事實上是蘇櫻桃把他從水裏給救出來的。


    但是救出來之後,正好蘇小娥來了,蘇櫻桃怕感冒,就趕回家換衣服去了,讓蘇小娥喊人,照顧暈過去的鍾麒。


    這件事情當時就完了,蘇櫻桃忙她的學習,蘇小娥忙著今天跟這個,明天跟那個,四處跟人談對象,從初一談到高三,沒完沒了的談對象。


    但是去年櫻桃畢業之後準備回小穀村的時候,就曾經隱隱聽人說,蘇小娥整天到處說,當年是自己救的鍾麒的命。


    鍾麒現在之所以能活著,也是因為她。


    就這麽點事兒,要為此而專門進趟城,去澄清一下嗎?


    農村人要進趟城可不容易的,畢竟你要到大隊請假,還要開介紹信。


    現在大隊缺人手,你就病了請假,他都還要鼓勵你幾句,給你來個輕傷不準下火線,發揚誌願軍精神,關鍵時刻,負了彩還要比別人幹的更多,才叫真正的一顆紅心向太陽,向著首都和領袖呢,更何況進城這種風光事兒,一聽就是偷懶,大隊怎麽可能給假?


    所以自打去年高考完,櫻桃就一直沒有找到進城的機會。


    當然,她要想澄清這件事情容易得很。


    自有她的辦法。


    鍾麒的父親又在教育局看大門,拿到她的卷子底檔也特別的容易。


    很好,既然蘇小娥送上門來了,那她就得當著鍾麒的麵澄清這件事情。


    並且拿回屬於自己的公道。


    “他們來了,他們來啦!”這不,徐衝衝跟一陣風似的,就從小白樓的外麵跑了進來。


    徐嫂子把孩子刷一把拉進了門,把自家上麵寫著要文鬥不要武鬥的門哐啷一聲關的緊緊的。


    張愛國疾步匆匆,進了龔書記家,從懷裏掏出了望遠鏡,抬頭一看,就發現政委張悅齋也在。


    龔書記也在屋子裏不停的踱著步子。


    他左右看看,總覺得不對勁兒,於是問龔書記:“咱們鄧博士呢,是不是還不知道小h兵們要來的事兒?”


    “他在加班,這事兒我們沒跟他提,總之,有什麽衝擊咱們先抵擋吧,抵不住了咱們一起撤。”


    幾位領導同時轉身,去看蘇櫻桃家,就見她正在台階上洗衣服,一件又周又正的條絨幹部裝,她洗幹淨以後,晾到了院子裏的鐵絲兒上,正在刷刷刷的拍打著。


    一個瘦俏俏的女同誌,身邊還有倆小孩兒玩著。


    這要沒有革命的衝擊,就是個標準的幸福家庭。


    “小蘇同誌這樣兒,怕是不行吧?”張廠長說。


    一直沒說話的張悅齋倒是說了句話:“臨危不亂,這是大將之風。”


    龔書記想了想,回頭問一瘸一拐的徐主任:“小蘇同誌的檔案,你給辦入職了嗎?”


    “領導,目前還在等小學裏有空缺,沒給辦呢。”徐主任說。


    龔書記想了想說:“先給她辦個入職,把檔案轉進來,掛靠到工會吧,沒有崗位就先不給工資,先給她把工齡記上。”


    這個女同誌,今天要真的能把事情辦,幾個領導是認認真真,打算委以她重任的。


    第31章 萬人坑


    前往機械廠的路, 是一條平坦而又寬闊的水泥公路。


    這一回的小h兵組織裏不僅有雄武會的人,還有文工團的一幫小綠花們,簡直堪稱雄姿英發, 英姿勃勃。


    鍾麒是個二十出頭,臉上還有很多粉刺的年青人, 長的高大, 英俊,挺撥, 確實挺帥氣的, 現在的年青人們都好駕駛拖拉機, 他就在前麵駕駛著拖拉機,風吹在他紫紅色的國字臉上,一派堂堂男子漢的氣概。


    “小娥, 你說你的運氣咋就那麽好, 能把咱們鍾麒鍾同學小時候給救了呀,你原來還一直瞞著不說,你看他現在多感動?”文工團的姑娘馮思雨趴在拖拉機沿止, 對著同樣會在駕駛位上的蘇小娥說。


    蘇小娥是鍾麒的對象, 也是雄武會的副團長, 當仁不讓的要坐副駕駛,吃最大的土, 吹最大的塵, 臉上的雪花膏已經和塵土混在一起, 一張臉又黑又黃的, 看起來格外可笑。


    但這個位置代表的可是權力和榮耀,誰坐誰風光。


    蘇小娥抽了抽唇,沒說話。


    其實她看好的對象一直是屠正義, 因為屠正義的前途比鍾麒的更好。


    但是,屠正義隻是在小穀村見了櫻桃一麵,回到部隊之後,就宣告自己十年之內不結婚,而且,也絕不跟她談對象了,簡直不知道他腦子裏到底咋想的。


    至於說自己是鍾麒的救命恩人這事兒,現在的蘇小娥也特別後悔。


    當時是因為她偷了櫻桃的高考分數,而她爸隻能改檔案,改不了密封在教育局的高考試卷,為了能拿到教育局的鑰匙,想辦法燒試卷,她才這麽說的。


    本來隻是想談談對象,並且從他爸那兒偷到鑰匙,燒了試卷,做個了結的。


    哪知道一年多過去了,試卷一直沒偷到,鍾麒還認認真真拿她當救命恩人,還要跟她談對象?


    不過轉念一想,蘇小娥的心裏就又坦蕩了,畢竟是小時候的事兒,這都過去多少年了,鍾麒一門心思隻信她,而且還是她的對象,這時候櫻桃再想翻案救命的事情,以鍾麒的衝動,估計得一巴掌甩過去吧?


    但願到時候鍾麒不要打櫻桃才好。


    畢竟櫻桃可是她的妹妹,鍾麒真要打櫻桃,她心裏也不舒服呢。


    這不,一幫人浩浩蕩蕩,往機械廠走的時候,蘇櫻桃這才開始做自己的準備工作。


    廠裏的人基本上都躲起來了,隻有孫緊和湯姆,珍妮三個忙前忙後,在幫蘇櫻桃的忙。


    而蘇櫻桃呢,則把家裏的飯桌板子卸了下來,在上麵劃了一個大大的紅色箭頭,就立在自家門前麵了。


    然後,才拿紅漆在上麵寫字兒:萬人坑!英靈們的聚集地,亡魂們的歸宿處,革命的鮮血曾經染紅過的地方!


    “嫂子,你這是幹嘛呀,為什麽要寫這麽一行字?”孫緊站在她旁邊,一臉迷惑不解的問。


    孩子們也不懂,為什麽蘇櫻桃要這麽幹。


    就連張愛國都從龔書記家出來了,忍不住問蘇櫻桃:“小蘇同誌,你寫這麽一行字是準備要幹嘛,你準備怎麽應對這件事呢,能不能給我們講一下?”


    “領導,您要我講,我具體也給您講不清楚,隻能說隨機應變吧,您趕緊進去吧,別雄武會的人來了,您一句話說不對,也跟孫主任一樣挨頓打,好嗎?”


    張愛國一想也是,不過這回小h兵們要來,他們領導層沒有通知鄧博士,讓一個小女同誌扛大局,他心裏挺不舒服。


    別的忙幫不上,那就替蘇櫻桃搞好後勤工作,照顧好孩子吧。


    於是他說:“湯姆,珍妮,到伯伯這兒來,不能再在外麵玩啦。”


    兩個孩子其實還是不想跟蘇櫻桃分開,哪怕這個嬸嬸也很可能很快就要送走他們,但兩個漂洋過海來的孩子對於她的依賴,以及,對於即將發生的事情的恐懼是大人們所無法理解的。


    但蘇櫻桃對倆孩子並沒有那麽深的感情,直到看珍妮的嘴皮子上在流血,才恍然意識到,這孩子怕是要憋著不敢哭,咬出來的。


    她於是隻好盡量把聲音放溫柔,格外肉麻的說:“這樣,你們先去龔伯伯家呆會兒,估計嬸嬸沒時間給你們做飯,到時候你也在龔伯伯家吃頓飯,好不好?”


    湯姆是男孩子,而且聽叔叔說過,嬸嬸也是一個小h兵,於是問:“嬸嬸,你是不是也要去鬧革命?那你以後還會再回來嗎?”


    “當然啦,我晚上就會回來的。”蘇櫻桃說。


    但是湯姆這種狡猾的小孩子,可不是會一下子就輕易相信大人說的話。


    就比如他媽媽,總是跟他說自己忙完了就會陪他,但是直到死的時候也沒有陪他玩過一次。


    而且最後那次走的時候,還謊稱自己隻是去上個廁所,讓湯姆好好坐在地上玩積木。


    結果等湯姆發現的時候,她和爸爸已經開著小汽車走了。


    然後嘭的一聲,汽車爆炸,他的爸爸和媽媽,就死在了離開他的路上。


    這種孩子的心理上是有著一種前無未有的,怕要失去親人的恐懼的。


    所以他跳個不停,笑的比哭還難看:你知道嗎嬸嬸,因為你來了,張兵兵都不打我啦,我剛剛開始對這個地方有點喜歡啦,但你要不回來,我可就再也不喜歡這個地方啦。早晚有一天,我會搶光這個地方所有人的錢。”


    遙想將來他要成為一個流氓律師,蘇櫻桃本身隻是想免於博士受一場衝擊,怎麽覺得在這一瞬間,自己居然肩負起了,替國家挽回國有資產損失的,英雄一樣的角色中?


    當然,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她把倆孩子帶到龔書記家門口,就讓張廠長把倆孩子都給帶進去了。


    ……


    轉眼等了半個小時,人還沒來,孫緊已經緊張的不行了:“這怎麽還不來啊?”


    “怎麽,你就那麽想讓那些人來革你的命?”蘇櫻桃笑著打趣,問說。


    “肚子好痛,我去撒個尿?”孫緊說著轉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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