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輛軍車大概沒想過會讓一台拖拉機給壓著跑,幾番想發力擺脫蘇櫻桃,但博士這拖拉機的蓋子下麵可是吉普的一整套發動係統,怎麽可能跑不過一輛老嘎斯?


    對方顯然也給蘇櫻桃激怒了,速度越來越快,而且還不停的打著喇叭,聽起來似乎有人在吹口哨,這明顯屬於耍流氓了。


    蘇櫻桃的拖拉機都逼近80碼了,迎著風,她的嘴巴都給吹的合不攏,不停的吃著灰,那車裏還有人在笑呢,笑她開個拖拉機吹這麽大的風,吹的像個狗頭一樣?


    眼看速度越來越快,她突然一把方向打到老嘎斯的前麵,老嘎斯速度太快刹不住,就得往旁邊打,而旁邊正好有個坑,坑沿是斷裂的水泥麵。


    隻聽噗嗤一聲響,對方一個輪胎爆胎了。


    蘇櫻桃回頭看了一眼,冷笑一聲走了。


    能在她這兒耍流氓的男人,還沒生出來呢。


    老嗄斯上麵,剛才拿個小鏡子,一直在照蘇櫻桃的那個人,原本是坐在後排的,而且沒係安全帶,就在刹車的那一刹那,他整個人衝到前麵的椅背上,鏡子豎著撞在他的額頭上。


    等他抬起頭,前麵的司機赫赫然的,發現他的額頭上給印了一個小月牙。


    這是,變成包公啦?


    “操他媽的,秦州的女拖拉機手怎麽這麽野?”他愣了半天,氣急敗壞的說。


    前麵的司機問:“咱們調頭吧,機械廠在咱們身後。”


    後排坐上穿著軍裝的男人揉著額頭上那個月牙型的包公印子,努力往前張望了一眼:“媽的,遇見個女流氓!”


    誰他媽能想到,一女同誌,開著高高的拖拉機,先是超車,再是並車,然後尾尾別車。


    要給她一輛真正的汽車,她豈不是能玩漂移?


    第112章 焦糖饅頭丁


    農業局調度著全市所有的拖拉機和能犁深田的大犁, 蘇櫻桃帶著農業部的回函,隻要把回函給局長看看,就能調來拖拉機了。


    “向陽公社一台, 紅旗公社一台, 成縣勞改農場一台, 我再給你們密林農場批一台,這四台夠不夠?”農業局長捧著花名冊問。


    “夠了夠了,我們廠裏還有一台, 五台拖拉機完全夠用了,不過犁呢,我今天能不能帶回去?”蘇櫻桃問。


    農業局長帶著蘇櫻桃到了勞保科,讓勞保科的人打開庫房給她裝犁, 握上蘇櫻桃的手說:“要真能把種糧基地申請下來, 這些犁以後就歸你們密林農場所有。”


    “我們一定爭取, 好好努力, 把種糧基地申請下來。”蘇櫻桃立刻喊起了口號。


    農業局長既激動,又高興,畢竟密林農場完全屬於自生自滅, 自己長起來的孩子。現在居然被農業部看中, 他心裏的激動和高興,無以言說。


    不過,臨出門的時候, 農業局長要悄悄眼蘇櫻桃通個氣兒:“這個農場的曆史我最清楚不過,是你一手把它扶持起來的, 你不是問我要了一份關於咱們秦州農業方麵建國以來的資料嗎,地委書記的夫人也問我要了一份,而且她交待我, 說給了她,就不要給你了,這話裏應該有意思,這意思呢,你自己琢磨,資料,我還是給你一份,好不好?不論遇到什麽阻力,工作一定要好好幹,好嗎?”


    說著,他從懷裏掏了一遝信紙出來,遞給了蘇櫻桃。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蘇櫻桃很信奉這句話。


    顯然,李薇依然想在工作中搶她的風頭,但是明眼人誰看不出來,這個農場是她努力出來的,事關一個種苗繁育中心,農業局長都會從暗地裏悄悄幫助她。


    這封完整的資料,蘇櫻桃其實早就自己總結了一份,而且寄到北大荒,寄給了大哥蘇野。


    從農業局出來,她又到郵電所,給北大荒拍了一封電報:大哥,收信就啟程,速歸!


    拖拉機剛到廠門口,蘇櫻桃遠遠的,就看見珍妮在朝她揮手。


    “嬸兒,小鄧村的毛奶奶帶著四叔來啦,就在咱們門口坐著,說是自己肝兒疼,要找你。”珍妮跳上了拖拉機,聞了聞蘇櫻桃:“嬸嬸身上真香。”


    “去,到你叔的工作間外頭喊他一聲。”蘇櫻桃說。


    “我叔白天肯定不出來。”珍妮太了解鄧昆侖了,他晚上都要加班,白天怎麽可能請假出來。


    蘇櫻桃看了看高掛半空的太陽,說:“你就說我要炸饅頭片兒,讓他回家墊一下肚子。”


    炸饅頭片,裏麵加上綿白糖,花生醬,簡直不要太好吃。這個,不止珍妮和湯姆喜歡,鄧昆侖更喜歡配著牛奶吃兩片,簡直不要太美味。


    珍妮不等車停穩,就跳下拖拉機,跑了。


    “哎呀,櫻桃啊……”果不其然,毛紀蘭坐在屋簷下,正在揉著自己的腰,鄧老四在給她捶背。


    “娘您肝兒疼啊?”蘇櫻桃下了拖拉機,說。


    毛紀蘭再捂上肚子,呻吟聲比剛才更甚:“愁的呀。這一大家子人,哪一個不得我操心?這愁一愁,肝兒總疼。”


    說啥疼不好,要說肝兒疼,肝可是個沒痛覺的器官。


    蘇櫻桃冷笑了一下,打開門,把毛紀蘭和鄧老四倆讓進家門了。


    家裏沒有花生醬,但有綿白糖,她準備把饅頭切成丁兒,炒點焦糖饅頭丁兒吃,這個鄧昆侖沒嚐過,但比炸饅頭片還好吃,她保證他能一次就吃上癮。


    她在廚房裏忙著,毛紀蘭坐在沙發上揉了會兒肚子,見蘇櫻桃不接招,隻好說明來意了:“櫻桃,你看湯姆和珍妮,多懂事兒,一分心都不讓你操,看他倆長讀著廠裏的小學,吃著機械廠的口糧,娘再看看自家的孫子們,心裏著急啊。”


    ……


    “咱家寶秋比珍妮還懂事,你說說,她要是能在機械廠上學該多好,洗衣做飯,她樣樣都會。要把寶秋的戶口過到你名下,她不就可以在機械廠上學啦?”毛紀蘭挑著眉頭,又說。


    蘇櫻桃看鄧昆侖上了台階,於是一把打開窗戶說:“所以娘您的意思是,兩個是養,三個也是養,湯姆和珍妮是外人的孩子我們都養了,不如把寶秋帶著一起養了,是不是?”


    毛紀蘭拍了鄧老四一巴掌:“虧得你天天說你三嫂不懂事,不體恤你們兄弟,你看看她計劃的多好,想幫你養寶秋呢,你還不謝她?”


    鄧老四嘴巴都笑咧開了:“三嫂,你要真能讓寶秋在你家借住著讀書,你放心,口糧我包送,洗衣做飯,她幹的肯定比珍妮好。”


    結果蘇櫻桃的臉色刷的一下就冷了,而且一刀剁在饅頭粒上,她聲音一厲:“先是老四家來一個,為了公道,過陣子老二家也得來一個吧,老二和老四這的我都養了,老大家的不養一個也說不過去,娘,我還得替老大家養一個吧?”


    “一家一個是有點得多,但小白樓大,樓上三間臥室,隨便擠擠,能住下。”毛紀蘭已經開始著手規劃了。


    再一菜刀剁在切好的饅頭丁上,蘇櫻桃回頭冷冷看著毛紀蘭:“您怎麽不說,讓我把你全家的孩子都養了呢?”


    “櫻桃,話不能這麽說吧,你大伯蘇雙成還供著你讀完了高中呢,咱們就是這麽個國情,老三是我供出來的,要幾個孩子的戶口都上在老三這兒,他們上學不花錢,糧食我送,你隻是照料著他們吃一碗飯而已,難道連蘇雙成的肚量你都沒有?”毛紀蘭聲音突然一硬,說。


    頓了頓,見蘇櫻桃柳眉倒豎,目露凶光的盯著自己,她小聲說:“要不,你就早點懷一個,我啥也不說了,我從此閉嘴。”


    什麽叫飽暖思淫欲,富貴知禮儀,說的就是現在。


    原來毛紀蘭隻求她那一大家口人餓不死就行了,但現在幾個兒媳婦在農場幹的好,頓頓白米白麵,眼看幾個嫂子臉上的皺紋都鼓起來了。


    毛紀蘭也有野心了,她居然還想把幾個孩子都送到機械廠來讀書。


    挑哪一個來讀才好,留在農村的那個心裏會怪誰?


    鄧昆侖就在廚房窗戶外麵,隻不過毛紀蘭和鄧老四沒看見他而已。


    “你們家的孩子我一個都不會養,我也不會給你生孫子,要真嫌七八個孫子還不夠,愛生你自己生去。”蘇櫻桃盯著鄧昆侖,麵色冷寒,隻差要吐個滾字出來。


    毛紀蘭顯然是有備而來的,立刻站了起來:“櫻桃,一家人就得互幫互助,你別看苗小蘭整天溜須拍馬,麵子搞的溜光水滑,她壓根兒不知道怎麽搞農場,你要真這麽倔,那場長我還不替你幹了,農業部的專家來了,我看你怎麽應付。”


    蘇櫻桃對著鄧昆侖笑了一下,仿佛在說:看看吧,你娘鬧騰了半年的真實意圖,到底是什麽。


    所以,從聽說農場要申請種苗繁育之後,毛紀蘭也飄了,她深知自己在種植方麵有一套,這是想要挾著,讓蘇櫻桃把自家的孫子們全養了,全在機械廠讀書。


    催生個屁啊,鄧昆侖是單純的想要孩子,毛紀蘭催生是有目的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既然鄧昆侖日子過的比別的幾個好,在老太太這兒,他就該給三兄弟付出,而那個付出就是過繼戶口,讓鄧昆侖替三兄弟養孩子。


    “你愛幹不幹,不幹立馬給我走人。”蘇櫻桃瞪了丈夫一眼,給了婆婆一句。


    原本肝兒疼的毛紀蘭,這下連胃都氣疼了,站起來,拉過鄧老四,轉身就走。


    ……


    再說湯姆,跟著張兵兵,張冬冬,徐衝衝幾個,才從監獄那邊回來,走在回機械廠的路上,就見有輛小汽車行駛的歪歪扭扭,慢騰騰的,正在往機械廠走。


    “哎哎,那兒還有個小車,看起來是爆胎了。”徐衝衝突然停了下來,看有一輛小車歪歪扭扭的朝著他們開過來,停了下來,仰起頭,不由自主的吃起了手指。


    爆了胎的車,一個輪胎是癟的,當然走的慢,而且走的歪歪扭扭,居然停在孩子們旁邊了,然後就有兩個穿著軍裝的男人下了車,大搖大擺的,在路邊耍起了尿來。


    小男孩們於是一起圍觀大人們耍尿,其中一個看起來年齡不大,剔著一頭板寸,側邊頭發縫裏有一道好長的疤,穿的是高幫靴子,兩條腿特別長,耍完了尿,係皮帶的時候大搖大擺走到湯姆麵前,歪著脖子看了看他,說:“這小子我認識,跟我一樣慫一孩子,估計在秦州日子應該不好過,怎麽還有綠軍裝穿”


    湯姆立刻挺了挺胸,毫不膽怯的回望著他。


    “行了吧諸哥,你是領導家的大公子哥兒,他一土孩子跟你有什麽可像的?”另一個拍了這人一把說。


    “你別笑,他叔是個好人,真好人,咱們這趟就是來找他的。”這人笑著說。


    另一個人看這人一本正經,笑著說:“看你一路飛奔秦州,那麽著急,我一直以為你約的是個女同誌。”


    “真不是,為了咱們光榮的革命,我準備幹點正義的事業。”這位叫褚岩的男人提起褲子,扭著胯,攤著雙手,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說。


    這倆人說說笑笑,又上了車,慢慢的,開著他們癟了胎的車在路上走著。


    湯姆想了半天,也不記得自己在哪兒見過那個個頭高高,長相嚇人的軍官。


    於是跟一幫小夥伴抱著貓,甩噠甩噠的,提前跑回機械廠了。


    一到家,就聞到一股香噴噴的焦糖味兒,湯姆以為家裏在爆爆米花,跑的更快了,推門進屋,桌子上擺著四碗顏色焦褐,看起來脆脆的東西,他都顧不上洗手,叨了一嘴,頓時嗷的一聲:饅頭片,外麵是焦脆的,微微帶點苦,裏麵是軟軟的,又甜又香,比爆米花好吃一萬倍。


    “洗了手再吃,你看你手上的毛。”蘇櫻桃拍了湯姆一把說。


    鄧昆侖拿著勺子,抿了一口奶,一直看著蘇櫻桃,雖然艱難,但終於還是開口問了:“我完全沒想到,我母親會這麽幹?”


    關鍵時刻捅刀子,在農業部的專家要下來之前甩手不幹,這時候,蘇櫻桃上哪兒找一個能管理農場的人選?


    這是東方式的內鬥,傷敵八百,自損一千,但他母親偏偏還真就這麽幹了。


    不過,相比於鄧昆侖的苦惱,蘇櫻桃則要淡然得多:“你以為老太太是好惹的,這兩年她一直在找機會占便宜,不過是今天終於給她找到了而已。”


    “那你怎麽辦?”鄧昆侖再問。


    怎麽辦?


    五輛拖拉機已經就位了,今天下午孫緊就可以帶著從各個農場借來的女拖拉機手們去犁地,別看3000畝地感覺很多,但真要機械化操作,三天就可以搞完。


    現在又不需要搞種植,g委會的那幫人有苗小蘭管理,蘇櫻桃還真不怕誰給自己撂挑子。


    “放心吧,能威脅到我的人,還沒從他娘肚了裏出來呢。”蘇櫻桃敲了敲鄧昆侖的碗:“趕緊吃,吃完記得睡一覺再去上班。”


    “我一直覺得我母親人還不錯,但我沒想到她對你會如此苛刻,小蘇,實在對不起,我似乎在這場婆媳間的鬥爭中,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鄧昆侖又抿了一口奶,說。


    “我就沒指望過你……”蘇櫻桃噗嗤一笑,看鄧昆侖臉上的神色是真失落,真苦惱,連忙又說:“放心吧,我自己能搞定。”


    大人在聊天,孩子在刨飯,鄧昆侖一低頭,就見湯姆正在悄悄的,從自己碗裏挑饅頭丁吃,他索性把自己所有的饅頭丁倒進了湯姆的碗裏,跟著蘇櫻桃進了廚房。


    “謝謝你,小蘇。”他頓了頓,又說:“生孩子的事情,我會遵從你的意願,暫緩吧。”


    就在昨天,鄧博士還頗有幾分洋洋得意,覺得形勢一片大好,生孩子完全可以提上日程。


    直到毛紀蘭關鍵時刻撂挑子,他才發現,蘇櫻桃肩膀上背負的有多重。


    她不僅要麵對大環境的風風雨雨,更要隨時警惕著婆婆的隨時反撲。


    這是個智慧超群的東方女性,要沒有她,鄧昆侖覺得自己不但事業會毫無起色,生活上也將像曾經,她還沒來的時候一樣,一團狼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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