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從地上撿著杏子,撿起來隻在胸膛上擦一擦,就往嘴裏塞了。


    鄧昆侖站在這群人中間,看蘇櫻桃也是,從樹上摘下一顆杏子就開始吃,而團結,建設,寶秋,一幫孩子圍著杏樹,也是吃的小嘴巴鼓鼓的。


    吞了一口唾沫,他原來從來沒吃過這種杏子,撿了一顆起來,居然特別的甜。


    “那是什麽,兔子吧,博士,你的鋼弩呢,快,那兒有兔子。”蘇櫻桃趕忙喊了一聲。


    鄧昆侖今天壓根兒就沒想獵兔子,對於母親這種行為,他是拒絕的,既然無法吵架反對,那就消極抵抗。


    眼睜睜的看著兔子從眼前跑過,他居然動都不動。


    這時候鄧家幾兄弟已經從白霧氤氳的水裏撈了幾十條魚出來了,全攤在冰麵上,正幹的熱火朝天。


    他們是誠心誠意,想讓家裏唯一的姐妹有個孩子的,所以幹的特別起勁兒。


    一大幫人,唯獨鄧昆侖不幹活兒,蘇櫻桃就有些生氣了:“你連兔子都不獵,跑這兒來,是來充大樹的?”隻有樹啥都不用幹,站著就行了。


    鄧昆侖遠遠眺望著毛紀蘭,低聲說:“那個王勝是不是像鄭凱一樣,屬於女同誌心目中特別優秀的男人,我聽我母親說過幾次,總是對他讚不絕口。”


    他是怕王勝確實很優秀,鄧東明又不想離婚,毛紀蘭再上趕著,萬一真買個孩子,畢竟是自己的姐姐,牽涉的還是拐賣嬰兒,博士為此很是氣不過。


    “還行吧,身高190。”蘇櫻桃笑著說:“但跟鄭凱不能比,鄭凱可是義薄雲天的漢子,你那姐夫白長了個頭,油膩膩的,而且不是個好東西。”


    原來,鄭凱在農場裏沒那麽優秀的時候,鄧昆侖還不覺得有什麽,直到現在,孫緊連褚岩都瞧不上,專心追鄭凱,鄧昆侖漸漸關注,就發現鄭凱那個男同誌是真不錯。


    “但按理來說,鄭凱那麽高的個頭,看起來身體很不錯,在床上怎麽可能就20分鍾?”鄧昆侖突然說。


    別人在說東山的土豆,他在說西山的蕃茄,蘇櫻桃伸手掐了鄧昆侖一把:“放什麽屁呢你,我跟鄭凱結婚那天晚上他就被抓了,咱可不能這樣評頭論足人家,別的男人在床上多長時間,關我什麽事?”


    她說完,笑著,轉身撿蘑菇去了。


    鄧昆侖站在原地,突然有種胸中塊壘頓消的感覺。


    當然,他自己也能清醒的意識到,這種情緒是不對的,因為平等的,自由的,以及相互尊重的婚姻裏,一個男人就不該對女性的貞操持有偏見,以及,糾結在它上麵。


    但是那種感覺是控製不住的。


    蘇櫻桃笑著走遠了,鄧昆侖內心噴勃而出一種感覺。


    那種感覺是當初他在本傑明家被趕出來之後,隻背著一個小包,包裏裝的是他離開小鄧村時,身上穿的那件圓領的小汗衫,補了七八層的褲子,以及一個小鐵項圈。


    然後一路走到學校,跟校長請求以清理衛生為報酬,在學校住宿,校長聽完後,沉默了七分鍾,並最終答應他之後,他激動,喜悅,又充滿感恩的心情。


    那時候,他的心裏,就像此刻一樣,充盈著一種無以言說的喜悅,特別喜悅。


    當然,這種喜悅博士是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不過就在這時,有個黑乎乎的東西從鄧昆侖身後竄過來,直接把不遠處的蘇櫻桃撞倒在地,再又衝過來一個,蘇櫻桃還沒爬起來,這又來了一個,三上個黑乎乎的東西,從他們倆身邊衝了過去。


    “哎呀,我的手!”蘇櫻桃手心裏紮了一隻大蒼耳,疼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捧著手,坐在地上,這還是頭一回,自結婚之後,鄧昆侖頭一回見她哭。


    而且哭的那麽委屈,小臉都皺一塊兒了。


    一個大蒼耳啊,那是真疼。


    而衝過去的,是三頭青麵獠牙的野豬,把湯姆也拱翻在地,轉身就跑。


    湯姆穿的厚,給拱倒在地,不疼也不癢,還在叫:“大黑豬,肉肉!”


    隻是轉眼之間,鄧昆侖一把從拖拉機下麵抓出鋼弩,邊跑邊組裝,追著三頭野豬衝上沙山,刷刷幾箭出去,幾隻大黑豬應聲倒了地。


    一口氣衝到山頂,鋼弩就在他手裏,三支箭,百發百中。


    “大野豬,這要能是咱們吃的,該多香啊。”緊隨其後的大嫂說。


    毛紀蘭趕來一看,兩眼放光,兩手一拍:“這就能值200塊,我的500塊,過年前有希望能湊齊啦!”


    三隻肥肥的大野豬,這要扛回家,今年必定能過個好年。


    看三個妯娌突然之間沒了去抬豬的欲望,蘇櫻桃連忙說:“放心吧,這豬誰都拿不走,肯定填咱們全家的肚子裏,趕緊去抬豬。”


    現在的家豬可沒野豬肥,尤其是野豬吃的東西好,肉那叫一個香。


    大嫂孫秋秋首當其充,跑的比兔子還快,就去抬野豬去了。


    二嫂跑丟了鞋子,馮招娣衝的太快,從沙山上倒杵下去,啃了一嘴的沙子。


    這一天下來,滿滿一拖拉機的東西。


    幾條野豬墊底,然後是成筐的杏子和蘑菇,團結,建設和大牛,二虎,三拴幾個已經是大小夥子了,不悶不吭的,居然挖了幾十根大山藥,指頭一樣細,看起來黑乎乎的,蘇櫻桃一看這就是好東西,鐵棍山藥,燉野豬肉,配一臉啊。


    再把已經凍硬的魚往車上一裝,男孩子們刨過土的手上,指甲蓋兒都翻了,三拴最小,給蒼耳刺破了手,小爪子上好幾道血痕。


    毛紀蘭心裏挺愧疚,見兒子媳婦都在自己麵前站著,等著她一聲令下就上車,歎了口氣說:“娘隻要活一天,就替你們幹一天,放心吧,這筆債將來娘慢慢給你們還。”


    “娘,給東明買個孩子,我們都願意,您就甭說了。”鄧老大說著,把毛紀蘭扶上車了,滿滿一車的東西,大家再挑著沿子坐上去,滿載而歸。


    不過大家一起上了車,等車發動了,蘇櫻桃又發現湯姆沒跟上。


    小屁孩的衣服雖然剪掉了一截,但是從袖子到棉花,再到布料,這是沒法改的,實在太大,他走的太慢,叔叔都發動車了,他還在後麵費盡了力氣的跑著。


    她於是示意鄧昆侖等等湯姆,但鄧昆侖擺了擺手:“小蘇,關於孩子的教育,原則方麵,你必須聽我的。”


    對孩子,該教育還是得教育。


    原則不能讓。


    事實上,湯姆性格裏的很多方麵,跟阮紅星真的很像,自己將來生的孩子會怎麽樣,鄧昆侖不知道。但是湯姆他必須教育好,這事並不關乎錢,關乎的是他和本一生的較量。


    他不能讓湯姆變成一個滑裏滑頭,毫無節操,也沒有民族責任感的人。


    既然湯姆來之前說過,自己不用等他,那鄧博士就不能等他,言行就必須一致。


    至少得做個樣子,讓他知道不聽話,執意穿一件比自己還長的衣服出門的後果。


    所以他還是一腳踩上了油門。


    沙漠綠洲,是在四麵環山的沙窩子裏,要先爬上山,然後才能出沙漠。


    湯姆看拖拉機真的跑了,孩子嘛,當然害怕,所以一路連哭帶喊,撲騰撲騰的跑著,追啊。


    軍大衣現在成個累贅了,害得他跑不動。


    但真要說丟了吧,怎麽可能,這件軍大衣可是湯姆的最愛。


    但拖拉機已經跑遠,轉著彎子的,要出沙漠綠洲了。


    湯姆要想追上拖拉機,倒是有一條近道兒,那是一片坡,沙子細溜溜的,拖拉機爬不上去,人一般也不會爬它,因為沙子太鬆軟,一看就是爬上去就會垮的那種。


    湯姆覺得自己人小,應該沒問題,眼看拖拉機轉著圈子,馬上就要上山了,心一橫,爬上坡了,畢竟他是個小孩子,他覺得自己肯定壓不垮這片小山坡。


    但是,他才爬上去不久,不是壓垮了坡,下麵是虛的,他直接咕咚一聲,掉一個斜坡上的洞裏頭去了。


    這洞又深,又黑,好在他穿的多,身上棉軟,而且下麵有簌簌的沙子墊著,才沒摔傷。


    不過湯姆一爬起來,整個人就給嚇了一大跳,因為就在他麵前,有一張臉,紅是紅,白是白,身上穿的還是黃色的衣服。


    再一看,這是個小孩子,張牙舞爪的小孩子,混身長滿了手,而且還在笑,看起來像是要吃了他。


    這時候大衣也顧不上了,湯姆把大衣一脫,連刨帶爬,幸好全是沙子,連蹬帶爬的,費了好半天的勁兒,才從洞裏爬出來。


    在看到天空的那一刻,孩子倒抽了一口涼氣:媽呀,可算從裏麵出來了。


    當然,這時候的湯姆肯定以為叔叔已經把他給扔了,後悔啊,心裏特別特別的後悔,早知道就不穿著那件軍大衣了,他這是幹了件啥事兒啊?


    好在他剛爬起來,凍的瑟瑟發抖,尿都快要憋不住的時候,遠遠聽見一陣拖拉機的聲音,這一看,叔叔又折回來了,而且正在往山上爬。


    “叔叔,好嚇人啊,剛才我看到一個人,在山洞裏麵,身上長了七八隻手,左手拿的鍋鏟,右手拿的擀麵杖,還有一個手裏拿著一把刀子,要殺人的樣子。”跌跌撞撞撲向拖拉機,湯姆連哭帶說。


    剛才他是真的差點給嚇尿了。


    “這孩子怎麽越來越會撒謊了,三哥,他這是把軍大衣丟了,誆你呢。”鄧老四自己都沒件軍大衣穿,湯姆有一件,羨慕嫉妒,一看湯姆丟了軍大衣,跳下車就準備伸腳過來。


    湯姆一看四叔要打自己,雖然心裏也委屈,但抿著唇,一言不發。


    鄧昆侖瞪了鄧老四一眼,聲音格外溫柔:“跟叔說說,什麽人會有七八隻手?”


    “就一個紅紅綠綠的人,這麽大,身上全是手,一看樣子就是要殺,我就把衣服脫了。”湯姆賣力的形容著,扭著他的身子,要裝成自己看見的那個人的樣子。


    這下鄧老大都忍不住了:“這孩子得打,這謊撒的一點都不像。”


    湯姆深吸了口氣,眼睛一閉,已經在等著叔叔的大巴掌了。


    但鄧昆侖卻輕輕拍了拍他:“給我指一指,什麽地方有這樣的人。”


    湯姆就站在原地啊,原地現在還有個洞呢,他指了指腳底下:“就這兒,洞裏麵就是。”


    鄧昆侖於是爬上了坡,準備刨開那個洞,下去看看。


    鄧老四給凍的鼻涕直流,遂說:“三哥你何必呢,這孩子從小就愛撒謊,你不能信他,天兒這麽冷,咱們趕緊走,我都凍的不行了。”


    鄧昆侖刨了幾把,發現自己越刨,這洞就越大,直起腰來,一字一頓說:“不,老四,你錯了。鄧長城隻是頑皮,但從來不撒謊,他不是個會說謊的孩子,相比之下,你才是喜歡撒謊的人。”


    說著,他彎下腰,又去刨那個洞了。


    緊接著,鄧老四還沒來得及抓,鄧昆侖和湯姆倆人,一起陷那個洞裏麵去了。


    “看看吧,這孩子把我哥害死了,這是個流沙洞,三哥,三哥!”鄧老四嚇壞了,趕忙彎下腰,朝著裏麵喊著。


    鄧昆侖是個有原則的人,而且原則就像鋼一樣強硬。


    他一直最認可湯姆的方麵,恰恰是這孩子小毛病,壞脾氣再多,但有一點優點,他不撒謊。


    所以湯姆形容的那麽誇張,別人不信,但他信。


    一個不算深的洞,大概也就半人高。


    掉下去的時候,鄧昆侖伸手舉著湯姆,自己摔到了地上,但是把孩子舉的高高的。


    “叔叔,快看,就是那個人,好嚇人啊。”湯姆說。


    鄧昆侖的頭給磕了一下,估計還磕破了,坐了起來,抖著身上的沙子,等適應了室內的光線,他定晴一看,頓時釋然了:那是一尊千手觀音。


    不過,菩薩手上舉的可不是擀麵杖和菜刀,而是五彩蓮花,淨瓶和如意等珍寶。


    湯姆是給嚇壞了,才會說什麽鍋鍋鏟鏟的。


    抬頭再看了看四周,鄧昆侖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個洞裏,擺的居然全是這種佛像。


    而且還有好幾尊,全是身著淡藍色的披帛,漂亮的長裙,飾著瓔珞的,染著顏料染成的彩塑菩薩雕像。


    彩塑這東西,隻有盛唐的時候才有過,那是文明的燦爛和輝煌,是大唐盛世,東方文化和藝術造詣的巔峰代表,也是全世界絕無僅有,跟文藝複興齊名的藝術瑰寶。


    曾經大唐盛世時所達就的東方美學高度,到現在,藝術界都隻能膜拜它,學習它,但無法超越它。


    這居然是一個,跟敦煌莫高窟一樣的彩塑洞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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