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這樣,前期幹嘛允許她接近,就算是專程為了看笑話,這個發作的時間點也不對,因為毫無意義和用處。


    林寒見猛然意識到:他或許不是在討厭某個特定的人,他厭惡的,可能是方才她那番夾雜著試探性表露愛意的關切。


    ——慕容止討厭別人喜歡他?


    林寒見佯裝慌亂跑出去,腦中盤旋著這個結論,令她忍不住在離開時,再度回首看了一眼。


    永夜宮被黑氣包圍,像是怪誌裏說到的鬼城。


    ……


    慕容止心魔發作,程度前所未有,驚動到了魔尊麵前。


    所幸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損失,隻是下麵人對慕容止的議論更加雜多。


    鬱芙心有餘悸地拉著林寒見前前後後看了幾圈,聲音裏都帶著後怕:“公子這次……我在後院都感覺到那股不舒服的感覺了,想著你是不是還在殿裏,走了幾步就見你跑出來……幸虧你沒事!”


    一番話說得斷斷續續。


    林寒見連聲說了幾句“沒事”,看不管用,索性直接抱住鬱芙,反而是她拍著鬱芙的後背,安撫道:“好姐姐,我好端端地站在這兒呢,你別怕。公子那樣也不是多嚇人,倒是我,慌不擇路地跑出去求見魔尊大人,鬧了不少笑話。”


    鬱芙歎了幾聲,拉著她坐下,低聲問她:“到底是發生了什麽?怎麽公子會這樣呢?”


    “不知道。”


    林寒見搖頭,悄聲道,“我聽夙又將軍的近侍說,是什麽心魔之類的。”


    鬱芙目瞪口呆,這個詞語離她太過遙遠,以至於更像是虛構,不是現實。半晌她才道:“總之,不是你惹惱了公子就好。”


    林寒見點點頭。


    心裏想:好巧不巧,八|九不離十,就是我惹惱了他。


    這段日子以來,陸折予由前期的思考與僵持,終於到了“軟化”階段,對林寒見說過要提供的信息,他沒說信與不信,但願一觀,再做決定。


    時間稍微久了點,陸折予就不耐煩了,他可不是好打發的性子。


    林寒見已經兩次受他催促。


    正好,也到需要他上場的時候了。


    第十一章


    林寒見出宮見陸折予,用的是一月一次的休假。


    兩人在一家酒樓的雅座見麵。


    弗見著了,林寒見仍舊對他露出淺笑,一如既往地喊他:“公子,你到的這樣早呀。”


    陸折予單手持劍,站在窗前望來,帶著融融暖意的天光從他斜上方灑下來,將他大半張臉暈染出了一種相對柔和的亮色,另一半則隱沒在晦澀不明的暗處,教人不敢輕易直視。


    他冷冷道:“姑娘大駕,怎敢勞你久等。”


    陸折予氣人的方式特別直白,從以前到現在就沒學會過怎麽用軟刀子刺人,全是硬邦邦的直來直往,不高興就絕不給好臉。


    林寒見關門坐下,倒了杯茶,放到陸折予的那一側,抬首望他:“公子不坐下嗎?”


    待陸折予落座,她又為自己斟茶。


    這次動作慢條斯理的,還要品一品茶香,纖纖玉指襯著碧色荷花,確實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美人圖。


    陸折予將不解風情詮釋得淋漓盡致,仔細看還有些許不耐與困惑:“姑娘有話不妨直說。”


    林寒見是有意吊著他。


    誰讓他一見麵就擺出副死人臉,她可不慣著他。


    她仿佛毫無所覺地道:


    “我看公子火氣大得很,喝杯清茶降降火,才好說正事啊。”


    陸折予放下茶杯,杯底與桌麵磕出不輕不重的聲響,他用一種近似死亡射線的目光凝視著林寒見,語氣都像是摻著冰碴子,一字一頓地道:“請說。”


    林寒見又喝了口茶,才開始講魔宮的布防和各種內部情況。


    魔宮確實腐朽不堪,但架不住它實在是範圍太大,短時間內不好輕易突破。


    陸折予僵持這麽多天後妥協,很大一部分原因應當是他自行嚐試了破解魔宮的布防守衛,發覺還是有些冒險,才會來妥協和林寒見合作。


    林寒見說完,看看陸折予的表情,笑道:“公子不必如此神色,憑空編來的話總是有漏洞的,你將我的話仔細思量一番,就知道我沒有騙你。”


    她確實沒騙陸折予。


    沒必要。


    要的就是陸折予闖到慕容止麵前去。


    “明行佛子不日前魔氣失控,公子若有心要將他帶走,最好趁早動手。”林寒見要了紙筆,一邊垂首畫著路線,一邊有些漫不經心地道,“時不我待,公子莫要錯失良機。”


    林寒見自認和陸折予關係不好,可好歹以師兄妹的身份相處數年,對他算是了解:陸折予骨子裏有種不可磨滅的正直信義,誰都沒辦法撼動。他一旦答應了什麽,即便那件事危險重重,他也會一意孤行地去做。


    陸折予不算是蠢人,卻是難得能做到堅守本心、固守承諾的那類人。


    正如此刻,換做旁人早就覺得不靠譜,要放棄這件事,但他還要一試。


    “好了。”


    林寒見輕輕地吹了吹剛畫好的圖,將它交到陸折予手中,“公子可自己去看這路線圖是否正確,若有不對即刻撤離就是,我沒有那麽大的本事在魔宮謀劃什麽大戲,一切還看公子自己。”


    這番話很是中肯,又不步步緊逼,點到為止地表明了她的誠意。


    陸折予不置可否,收下圖紙:“多謝。”


    林寒見起身告辭。


    手碰到門扉,身後傳來陸折予的聲音:“你到底想要什麽?”


    若說榮華富貴,翽閣能有的不輸魔宮,錢財、權力甚至是實力,可她放著沈棄不要,折騰了這麽一通,似乎對她毫無益處,她到底是想得到什麽?


    林寒見回首。


    陸折予定定地望著她。


    林寒見倏忽彎眼:“日行一善。”


    她推開門走了。


    -


    林寒見回到魔宮,見鬱芙竟然在院中無所事事,奇道:“姐姐不去侍奉公子嗎?”


    “你回來了。”


    鬱芙順手,將她拉到身邊坐下,解釋道,“公子閉門不見,令我不必前去侍奉。”


    林寒見吃了一驚:“難不成公子的心魔又發作了?他狀況不好麽?”


    見林寒見一副馬上就能衝出去的架勢,鬱芙死死地按住她的手,斥道:“沒有發作,公子不想見人罷了。你這麽急急忙忙地衝到公子那兒去,不怕公子又衝你發火?”


    “公子什麽時候衝我發火了。”


    林寒見不滿地反駁,嘟嘟囔囔地道,“公子那是心魔發作,才不是衝我發火呢!”


    鬱芙打量她的表情,問:“那日公子的情況不好,你當真沒有害怕嗎?到現在也仍然想……親近公子嗎?”


    林寒見朝著永夜宮的飛簷看去,思索一陣,醍醐灌頂:“我知道了!我忘記向公子陪罪了!”


    鬱芙猝不及防地錯愕了:“什麽?”


    林寒見振奮無比地道:“那日事出突然,我行事不當,恐怕公子誤以為我對他害怕。我不僅要為我的失儀而向公子請罪,更要為我的忠心去向公子澄清,不能讓他誤解我的心。”


    鬱芙:“……”


    林寒見抱了她一下,起身朝外跑去:“姐姐,我先去見公子啦!”


    鬱芙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幾個字:你沒救了。


    林寒見沒有空手去,還去拿了膳食,一並取了些靈藥,打著“關心”的旗號,候在永夜宮大門口,隔門求見:


    “公子身子可鬆快些了?我拿了膳食與藥品來,求公子一見。”


    裏麵沒有聲音。


    林寒見沉默了會兒,頂著不知道慕容止能聽到她院中話語的人設,開始小心翼翼地解釋,說自己是來請罪的,對他忠心耿耿,心中不曾疏遠,還望他不要推拒自己。


    這話比起她以往的做法,都更為直白明顯,更符合她當下人設會在這種情況做出的行為:懷春的少女莽莽撞撞地在心上人門外訴說著可能的誤會,生怕他又傷了自己,所以什麽好話都往外說,失了輕重也不知曉。


    慕容止討厭別人對他示愛。


    她偏偏要在明白這點後,繼續從各方麵表露心跡。


    林寒見在門外一直等到了天黑,屋內仍然沒有任何反應。她抱著東西縮在門邊,有考慮過要不要跪下顯得自己誠心些,想想跪著太難受了,而且有點真把自己當成“忠臣”認錯的意思,不值當,於是作罷。


    夜深時,鬱芙來找她,小聲地讓她回去,勸道:“公子已經知道你的心意了,你還在這兒守著也是於事無補。”


    “可是我就是為了讓公子知道我所言非虛啊。”


    林寒見扒著根柱子,死活不走,因為使著力而不免咬牙切齒,說話都像是斷續的氣音,“姐姐你回去歇著吧,我在這裏離公子近些,他若要什麽,我好幫他取來。”


    鬱芙好說歹說都沒結果,最後氣急了,戳了戳林寒見的腦門:“你這個死腦筋!”


    恨鐵不成鋼地甩手走了。


    林寒見憨憨地笑了兩聲,繼續蹲著。


    一直守到次日天亮,晨曦微現。


    林寒見跑出去,換了輪新的膳食,再度回到原位,這次還配上對膳食的評價:“公子,今日的膳食有你上次多吃了一筷子的水晶冰糕呢。這會兒天亮啦,看上去比玉雕都晶瑩剔透,好似鬆雪蓬雲,是天上才有的美味!”


    “有一道新菜,叫……叫什麽來著。但是看上去就好好吃啊!做得跟幅畫似的,不知道是什麽做成的,還能聞到清雅的香氣,要是公子能親眼看到,肯定一眼就認出來了!”


    ……


    將每道菜挨個評價完,林寒見就不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隻低低地自言自語:“公子不喜歡我多說話,我不能多說。”


    她靠在門邊,縮成小小的一團,門冷不丁從屋內打開時,她重心不穩,直接栽進去,正好抓住了慕容止的一點衣角。


    “公子!”


    她驚喜非常地道,“你肯見我啦!”


    慕容止往後一退,不與她直接接觸:“回去吧,我未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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