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劍隻是憑借本能,他其實渾身都在顫抖,手指幾乎要握不住劍。


    “嗡嗡——”


    霜淩劍不停地發出警示聲。


    它感覺到陸折予的狀態不對勁了。


    被護在結界中的林寒見看到陸折予提劍遠去, 無聲地鬆了口氣, 將儲物袋揣進懷裏,以免再發生什麽意外。


    不遠處的陸折予似乎有些乏力, 應對不如一開始流暢。


    林寒見對他忽高忽低的實力表示看不懂,心中腹誹不過兩秒,陸折予將霜淩劍橫於胸前,這是“天地皆清”的起手式, 是他所練劍法中的殺招。


    隔著結界, 林寒見都感覺到了那份無差別席卷的強烈殺意, 手指忍不住地蜷縮緊握,是麵對高修為者靈力肆虐的條件反射。


    一劍清除周遭所有邪物,樹木搖晃,枝葉哀鳴。


    這才是陸折予所修雲天劍法的真正麵貌。


    聞訊趕來的星玄派弟子來晚一步,僅是在遠處見到了陸折予這一劍的威力,跑在前麵的幾個紛紛興奮地圍攏在陸折予身邊:


    “大師兄,方才那一招是不是傳說中的‘天地皆清’?我們隔著老遠都感覺到你的劍意了!”


    “對啊對啊,大師兄,這一招好厲害啊!”


    “竟然能讓大師兄使出這招,此處是否還有什麽棘手的妖邪怪物?”


    陸折予正垂首低眼,沒有回應這些話,頰邊散落的發絲將他臉上的表情遮掩得愈發朦朧。


    身邊弟子的聲音也小了許多:


    “大師兄……你是不是受傷了啊?”


    陸折予的掌心被指尖掐破,他微抬首,神色難辨,眸光晦暗:“我無事。你們分成四隊去查看周邊,著人立即傳信給掌門及幾位真人,就說禁塔邊大量妖邪作祟,疑是陣法鬆動。”


    “好的。”


    “是!”


    “明白了,大師兄。”


    弟子們又各自散去。


    陸折予一發話,無形中就為他們立起了主心骨。


    雲萱趕過來的路上摔了一跤,腳腕扭了,這會兒走在最後,見到林寒見安然無恙,鬆了口氣。


    陸折予轉身,走到了林寒見跟前。


    隔著一道結界,陸折予隻匆匆看了她一眼,抬手收起了結界。


    他的表現很正常。


    是一種衝擊到無法做出該有的悲傷痛苦或是喜悅歡欣的極致情緒,以至於在臉上表現出來的,竟然是不知從何說起的麻木。這一層表象不能簡單撕碎,他其實已經不可控了。


    “多謝陸公子的法器。”


    林寒見倒是多看了陸折予幾眼,沒看出來什麽特殊的表現,心中懸著的大石放了放——方才打鬥激烈,目不暇接,陸折予果然是沒有看到她打開了儲物袋,否則怎麽可能從剛才到現在,一點反應也沒有。


    她將儲物袋遞出去:“物歸原主。”


    “……有勞。”


    陸折予伸手去接,完全是機械性的動作和反應,他佩服自己還能表現得這麽冷靜。


    一旦將寧音與林寒見劃上等號,許多事情與疑問都迎刃而解,同時,迎來了更多不可避免的問題。


    譬如:她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又是好友正遍尋不見的女子。


    靈山慕容止為她入魔,徹底魔化,又為她頓悟清醒。


    她分明是魔修,當初卻無人發現,而現在她的體內沒有半點星玄派心法的痕跡。


    分明她就在眼前,卻隱藏自己的身份,反過來利用他要尋找寧音的心理,將他耍得團團轉。


    不論是慕容止還是沈棄,都知道她真正的模樣和名字,隻有他,一直對著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幻象追逐。


    沈棄和慕容止,和她到底有什麽樣的關係?他們曾經進行到哪一步?他們做了什麽,經曆過什麽?她更喜歡這兩人中的哪一個?


    她不願意認他,是不是恨極了他?


    ……


    陸折予一時間什麽都感覺不到了,他將儲物袋收入懷中,動作僵硬卻熟練,他幾乎是割裂式地站在林寒見眼前,思緒與身體已經盡數剝離。


    “陸公子?”


    林寒見的聲音響起,這是她吃下變聲藥後的聲音,既不是寧音的聲音,更不是她原本該有的聲音,“你的手在流血,是不是受傷了?”


    假的。


    竟然全都是假的。


    陸折予收攏掌心,靈力匯聚到那處,傷口處不再流血。


    他緩慢地抬眸,像是首次認識林寒見一般,認認真真地注視著她:“一點小傷,不礙事。”


    林寒見被他看得有些發怵,可是陸折予並沒有什麽異常,隻是盯著她看的時間久了點,他向來冷淡的臉上一如既往的沒什麽表情,隻是眼睛裏的血絲多了些。


    說起來,陸折予自從見到寧音“傳回來”的信開始,表現就不太正常。


    “陸公子為何一直看著我?”


    被質問了,陸折予的目光仍舊不閃不避,專注地落在林寒見身上,口吻清淡尋常:“看你有無受傷,幸好沒有。”


    林寒見笑了一下:“托陸公子的福。”


    “既然如此,隨我一起去禁塔吧。”


    陸折予終於別開視線,看向了禁塔方向,這話也不是真的在征求意見,根本是陳述語氣,“事出反常,你最好和我待在一起。”


    林寒見不否認這句話,現在局勢未明,跟著陸折予雖說是往禁塔走,反而是更安全的選擇,她點頭應了:“好。”


    陸折予漠然轉身,掌心傷口又開始流血,比之更甚的是他胸口的那道劍傷,蠢蠢欲動得似要再次發作。


    -


    禁塔是一座九十九層的古代高樓。


    自下而上,一眼望到頂端,會覺得尤其巍峨壯觀。再聯想到這裏麵關的都是平日作惡的各種妖邪魔物,心中還會隨之升起戒備與敬畏。


    林寒見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視線不自覺地移向陸折予的左手,想起陸折予從天而降的救援與那件毫不吝嗇的上品法器,她拿出了懷中的帕子,遞給陸折予:“陸公子若是不嫌棄,我來替你止血包紮吧。”


    陸折予的眼神比平日更漠然,墨色的瞳仁中清楚地倒映著林寒見的模樣,他唇上的血色比片刻前更淡了些許,整個人似乎隨時都能乘風而去:“麻煩你了。”


    這副表現,倒是與林寒見猜測的他靈力有損相契合。


    否則陸折予為何打到一半,會用出“天地皆清”?想來,是要速戰速決。


    陸折予平攤左手,掌心向上,攤在林寒見的眼前。


    林寒見有點意外他的好說話,掌心聚氣,同樣是以靈力止血的法子,再倒了些她隨身攜帶的傷藥,拿帕子包起來,簡易包紮就完成了。


    陸折予看她行雲流水的動作,眼睫顫了顫,聲音幹澀:“沒想到,姑娘隨身還帶著傷藥,又這樣會處理傷口。”


    “這不是基礎嘛。”


    林寒見小心地將帕子係緊,稍顯活潑的口吻明顯是想調節氣氛,她抬眸望了眼陸折予,眼睛裏帶著虛浮的笑意,“行走在外,處理傷口自然是要學會的。”


    陸折予的手指突兀地抖了一下。


    林寒見停住動作:“弄疼你了嗎?”


    她動作已經很輕了。


    “……嗯。”


    陸折予卻點頭,“很痛。”


    林寒見無言以對,又不好弄到一半甩臉色走人,隻好更小心些,末了,還裝模作樣地給他吹了吹掌心:“這樣就不痛了吧?”


    “多謝。”


    又是乏味的道謝言論。


    陸折予不知道寧音——或者更該稱呼她為林寒見,這些年都在外經曆了些什麽,變得這樣聰明機警、事無巨細地打算周到。


    或許,曾經隻是她的偽裝。


    又或許,這一切是由別人來教會她,例如沈棄。


    但還有一個可能,是她獨自行走江湖,吃夠了許多苦,從無數摸爬滾打中,曆練出了現在這副聰明又沉穩的模樣。


    那麽多種令他無法不恨的可能,可單這一種,就足以讓他毫無抵抗力地潰不成軍。


    陸折予側過臉,避開林寒見可能會看到的方向,手卻伸出去,掌心是一瓶上好的傷藥:


    “這是九固膏,比尋常傷藥管用得多。”


    林寒見微愕,不明所以地道:“既然公子有這樣九固膏這等靈藥,怎麽不早些說?倒讓我給公子用了些不入流的傷藥,效果必然差遠了。”


    “……”


    陸折予這次竟然從她的話中聽出了點別的意思,渾身的血都冷了,他被霜淩劍刺中是都不曾如此寒冷痛楚。


    他慢慢地收回手,一並收回了自己那不爭氣的乞求與擔憂,可憐得麵目全非:“是我忘了,我……不大會說話。”


    她向來嫌棄他的東西。


    他險些就忘了。


    他更是個說話欠揍,十分不討她喜歡的人。


    差點,也要忘了。


    第三十五章


    禁塔陣法鬆動, 星玄派前些日子剛修複過陣法,按理不該崩壞得如此快。


    陸折予以靈力強行鎮壓,扶川真人率先趕來,師徒二人配合, 隨後趕來的幾位真人跟著出力, 禁塔陣法被恢複原樣。從禁塔出逃的各種精怪妖物已經捉了大半, 剩下的弟子們仍在追尋。


    林寒見看著陣法中央幾道不同顏色的靈力流轉, 衡量了一下情況,認為這會兒已經沒什麽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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