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一出現,就去打魔界。魔尊都被打得一臉懵,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傳信來問沈棄。


    沈棄哪兒能知道啊。


    他和妖王又沒什麽交情, 談生意出麵都是相烏,妖王不知道睡得有多香。


    所幸, 情報網雖然還在修複完善, 沈棄本人的麵子基本沒人敢不接, 他路子又廣,打聽出來妖王的意思,是說要找人:女的,魔修,很厲害。


    魔尊那邊已經開始地毯式搜索魔界,意圖找出這個導致妖魔兩界大戰的“罪魁禍首”。


    這點沈棄不作評價,多少覺得魔尊有些窩囊就是了。


    ——別人都打到臉上了,怎麽自己上趕著去獻人,不打一波回去立立威信麽?


    魔尊,遲早要完。


    陸折予聽到沈棄的這句“要在魔界找一個人”,心中頓時浮現出一種不太妙的預感,有種場麵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和沈棄,曾經或者說是現在,都在盡所能地尋找一個人。


    而慕容止在魔界的時候,亦然如此。


    該不會妖王要找的人就是……


    陸折予聽見了沈棄說的那幾個條件,惴惴不安的心髒又落回了原處:林寒見雖然實力不錯,但還擔不起妖王口中的“厲害”二字。


    沈棄搖了搖頭,臉上帶著無可奈何的神情,口吻卻煞是涼薄:“妖王封決,數百年前現世起便是個不折不扣的戰鬥狂,逢人便打,從無敗績。這樣的人能說出一句‘厲害’,怕是當世當得起這個詞的沒有幾個人。”


    他嗤笑了一聲:“如此,才更難辦。因為魔界壓根找不出這樣的女子。”


    魔界有女將,不止一兩個,能與相烏交手的也有。可相烏都無法從封決嘴裏得一句“厲害”,這些女將也必然不是封決要找的人。


    陸折予點頭,同意了沈棄的說法,接著道:“魔界的女將中沒有實力過於強悍的人,而若隻是藏身魔界,魔尊就算要找,大概率是找不到的。”


    有實力的人不管在哪兒都能逃跑,更何況敵在明她在暗。


    “正是。”


    沈棄深以為然,無血色的手指抵了抵晴明穴,道,“封決先前不說,便是怕她跑了,按照簡單粗暴的打鬥風格,想直接把魔界拿下來。但魔界就算是再腐敗墮落,也不是輕易能打沒的,故而現在封決透露了緣故,魔尊那邊就跟著想辦法。”


    “以我之見,能找到那女子才是奇了。”


    在先決條件上,此事就被弄得極為困難,現在沒公布妖界開戰的真正意圖,可打草驚蛇是沒跑了。那女子又是個厲害的,且連樣貌都沒有一個,能找到就出鬼了。


    陸折予蹙眉,看得出很瞧不上這種行為:“粗魯凶悍,無禮無智。”


    沈棄總算笑得真心些,陸折予罵人的時候還是挺有意思的,和他一貫的陰陽怪氣不同,特別直白,故而在某些時刻,很有一戳人心的爽快。


    誠然,他作為妖界和魔界的合作方,都要罵一句:這都什麽破事!


    沈棄嗓子不大舒服,隨手扔了顆玄火丹到池子裏,泛著涼意的池水開始回溫,他輕咳了一聲:“難為你聽我說了這麽久的牢騷,該說說你的事了。”


    陸折予突然不知道從何說起。


    他和沈棄不是一類人,從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這點。若不是兩家多年世交,幼時又在一起念書修習,他們絕無可能成為朋友。


    但沈棄時常暗地裏幫他料理一些暗箭,他也會直接掀翻拿沈棄體弱說嘴的人。


    陸折予認為自己是在從心,他看不慣那些說著酸話的陰溝小人,並沒有想與沈棄結交的意思;沈棄則是單純地在鍛煉手腕,陸家那些盤根錯節的旁係分支,簡直是他最好的發揮場所。


    他們的手腕背道而馳,卻莫名其妙地沒有相看兩厭,最終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朋友,君子之交,淡薄地維持到了今日。


    陸折予其實並沒有多少朋友,認識這樣久的更是隻有沈棄一個。


    可他要背叛沈棄了。


    唯獨林寒見,是他背信棄義都不能放手的人。


    “我是想問你——”


    陸折予緩慢地吐著字,說話時都還在字斟句酌,“你發的通緝令上,那位林寒見姑娘的事。”


    “……”


    沈棄臉上的表情完全消失了,他平日看上去很平易近人,實際上冷著臉時就會顯得十分怵人,他的眼睛形狀近似林寒見的桃花眼,比那更狹長一些,眼尾上挑得非常內斂,瞳仁是稍淺的茶色,漠然注視的時候猶如看著死物,“為什麽問她?”


    陸折予啟唇,話將出口又停了停,他活到現在第一次麵臨這種事,父親逝去時諸位叔伯、無數親戚的傾軋,仿佛都比現在好過些:“你先前說要將她找回去慢慢折磨,可……你親手教導寫字的那人,也是她吧。”


    沈棄茶也不喝了,茶杯被他扔到了溫泉池中,他的眼神近乎空洞,什麽都不包含,連憤怒的痕跡都沒有,這種完全無機質的目光不像是人:“你想說什麽?”


    陸折予默了默,如實道:“我從未見你這麽生氣,僅僅隻是因為提到了一個人。沈棄,你莫非是喜歡她?”


    沈棄就那樣盯著陸折予,目光森然如露出獠牙的凶獸,但他其實什麽表情也沒有,更沒有做出威脅的舉動。


    他看著陸折予,嗓音又沉又冷,陰鬱得像是一條毒蛇蟄伏在暗處:“你是不是知道林寒見在哪裏?”


    陸折予的心跳錯覺地靜止了一瞬,他不知道自己的表現夠不夠天衣無縫,他幾乎是立刻回道:“你甚至不能態度冷靜地談這件事,是麽?”


    沈棄毫無觸動的神色驀地出現了一絲裂痕,輕盈的呼吸被打亂,他猝然收攏了藏在寬大袖中的手指。


    他可以在夜深寂靜時想念林寒見,可以在任何時候記起林寒見,也可以對著知曉一切內情的丁元施說起林寒見,但他卻無法忍受一個與那段曾經毫不相關的人來肆意提起林寒見。


    那會讓他感覺到一種威脅,以及珍視的存在被搶走的恐懼。


    他的父親不允許他有特殊喜愛的事物,不論是死物還是活物,他接受的教導都百般地告誡:不能太過喜愛,過甚的愛會成為他的軟肋,是致命傷。


    他在陸折予麵前失態,實在不好。


    陸折予其人,光明磊落,固守君子之風,平日看上去拒人於千裏之外,實際比他這個以假象迷惑人心的翽閣閣主好太多。


    他們做了這麽多年的好友,更不該說出這等懷疑又尖銳的話。


    沈棄鬆懈了緊繃的背脊,滿是攻擊性的雙眸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對不住,我激動了些。”


    陸折予因為背叛友人而慌張的心情,霎時又多了一份愧疚,像高山沉沉地壓在他心上,令他條件反射地握緊了霜淩,遏製住想要將真話和盤托出的衝動:“……無妨。”


    沈棄閉了閉眼,複又睜開,恢複到了往日的遊刃有餘,神色溫煦幾分,靜了大約五秒,他才道:“是,我確實喜歡她。但她也確實背叛了我。”


    陸折予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一件事:“你去年在鳳凰台包攬了所有的珍品,我似乎聽說翽閣或許會有喜事……她,如何背叛你了?”


    陸折予其實是想問:她同你進行到哪一步了?你到底有多喜歡她?


    沈棄奇怪地看他:“你何時對我的感情|事關心起來了。”


    陸折予垂下眼:


    “我想知道,如果是你,會怎麽做,為何會那麽做。”


    這番話似是而非,留足了腦補的餘地。


    沈棄領會,了然道:“你是想到假如寧音回來,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是好吧。”


    畢竟寧音是星玄派的叛徒。


    陸折予略顯生硬地頷首。


    沈棄搭在桌沿的手指敲了敲,思索一陣,道:“下令抓她的時候,我是想著把她逮回來懲治一番,後來就覺得她此舉並非毫無道理。我同她在一起的時候心中就隱約有預感,她不是個一貫柔順唯諾的性子,若是別人觸動了她什麽,她必定是要償還的。”


    他彎唇笑了一下:“然我色令智昏,有意忽略了這點。以為她同我相處久了,總會生出點感情,說不準還給我一些,但不至於那樣決絕。歸根結底,那一局,是我籌算不及。”


    有些話是會產生歧義的。


    正如此刻,陸折予前來問這件事,是想知道林寒見於沈棄而言究竟有多重要,半途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點吃醋比較的心,諸如“我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同我相處久了”這樣的話,可以理解為是他們二人認識、共進退的時間很久,也可以理解為,他們兩個人曾經是以一對戀人的身份度過了一段不短的時光。


    第三十七章


    “若是她真的被我找到了……我或許做不到我曾說的那樣。”


    沈棄以這樣一句話作為他陳述過往的收尾。


    陸折予心下一沉。


    妥協的原因永遠隻有一個:無法真的下手。


    沈棄是舍不得。


    他喜歡林寒見的程度遠比陸折予認為的還深。


    沈棄看看他的表情, 一笑:“你想聽我的意見做參考,不妨將事情想得簡單些——星玄派和規矩的分量更重,你便先放棄她;她的分量更重, 你便破一破多年恪守的規矩, 又能如何?”


    “總而言之,你這次莫要做出會讓自己後悔的事了。”


    因為規矩條例而壓製內心的真實願望, 不得不放棄所愛, 這種事在沈棄看來跟天方夜譚沒什麽區別, 相當於自己找罪受。


    反正他這種商人麽,最不在乎的就是條條框框了。


    陸折予無地自容,心中愧疚難當。


    他早已經破了規矩, 將林寒見藏在眼皮子底下, 並不是什麽正直磊落的人。


    他今日來見沈棄,有此一問, 心中確實懷有僥幸, 認為沈棄或許並沒有多麽喜歡林寒見, 加上一些雜七雜八想要知道他們具體關係的私心、想要償還沈棄的念頭,讓他本身的割裂感更加嚴重。


    陸折予不敢直視沈棄的眼睛,垂著眼眸, 臉色冷淡平靜得如一潭死水,看不出他半分真實的想法:“最後一個問題, 假如你永遠都找不到林寒見呢?”


    沈棄不假思索地道:“假如你永遠都找不到寧音呢?”


    陸折予明白他的意思了。


    片刻後, 陸折予起身告辭。


    沈棄叫住他:“陸家在滄州的香料生意要換人做麽?”


    “不必。”


    陸折予沒有回頭, 隻停住了腳步, “一切照舊, 我再讓利一分。”


    沈棄“嘖”了一聲, 用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 道:“這算是對你找到了寧音線索的慶祝?還是對我至今沒能找到林寒見的安慰?”


    是羞愧內疚。


    -


    雲萱正拉著林寒見說話,先是說林中的驚險,再說到她的腿傷,最後一個漂移說到了男性的容貌上。


    很多女孩子在和姐妹說話的時候,偶爾就會出現這種話題跳躍的現象,比賽車大漂移還來得曲折離奇,彎繞迂回。


    “這個,叫做《三界美男圖》。”


    雲萱拿出一方比巴掌稍大的冊子,眼睛亮晶晶的,“大師兄常年穩定前三,和另外兩位交替第一。”


    林寒見本來不感興趣,聽見這話,好奇地問:“另外兩位是誰?”


    雲萱突然而起的笑容為八卦注入了靈魂:“靈山慕容止和翽閣之主沈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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