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公子。”


    她有點急切地喊他。


    陸折予就這樣被釘在原地, 眉宇間的不快猶在,可眼底已經有了慌亂的跡象:“放手。”


    “我僅僅隻是說起了沈棄的名字, 陸公子就這樣不高興。”林寒見緊緊地握著他的指尖, 語速較平常快了些許, 不再是她慣常遊刃有餘的模樣,“我的問題,陸公子還沒有回答我。”


    陸折予嚐試著要抽回手,他稍微用力,便能感覺到林寒見更加緊握的力道,心中滋味難言,到底沒辦法真的狠心甩開她。


    這些日子他做出的妥協已經太多,毫無底線一味地縱容下去不是長久之計,他不能保證自己不被她的眼神蠱惑,於是連望她一眼都不肯:“……你既然同沈棄有私,就不該再來問我這樣的話。”


    林寒見仰著腦袋,近乎倔強固執地望著他線條淩厲的側臉:“陸折予明知沈棄大費周章地在找我,沈棄既然是你的好友,陸公子怎麽還對我心動?”


    她簡直是戳著他的心窩子在說話,專挑他最狼狽不堪的地方下手。


    陸折予無可奈何,被冒犯的氣憤與無可挽回的愧疚,還有至今對她難以忘懷的留戀,讓他無法反駁林寒見的話。


    他心中的陰暗一隅甚至想過:分明是他先遇到了林寒見,要說動心,也是他在先……隻是陰差陽錯,造成了現在的局麵。


    陸折予覺得自己虛偽又惡心,他害怕林寒見再離開,為此違背了心中堅守多年的道義。如今被她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無地自容,卻詭異地暢快,背負的沉重枷鎖都短暫地鬆懈了。


    因為他是這樣的一個偽君子,他想知道林寒見會露出各種表情。


    他的指尖傳來一陣酥麻的癢意。


    是林寒見在蹭他的手指。


    這個認知的衝擊不亞於方才林寒見的那句話。


    陸折予忍不住蜷縮指尖,實際上,這個動作更像是主動地握住了林寒見的手指。


    她的手很小。


    或許女子的手都是這樣。


    被他收攏在掌心時,整隻手柔若無骨,肌膚光滑細嫩得讓他不敢用力,像是天際遙不可及的一捧雲。


    陸折予隻碰到了一瞬就放開。


    但林寒見抓準時機反客為主,立刻用手指勾住了他的手掌邊緣。


    “陸公子,我和沈棄從沒有在一起過。”


    先出其不意,打得他心神散亂;


    再用話語巧妙地激起他情緒的起伏;


    等到他的驕傲開始發揮作用,忍耐不及的時候,又突然地說出一件稱得上是“好事”的事情……


    他的情緒差不多就是完全跟著她的節奏在跑了。


    多日的觀察,林寒見可以確定陸折予對她有超出容忍度的喜愛,但這份喜愛被沈棄橫插一腳,成了陸折予心中的坎。


    她沒有同沈棄在一起過,這件事沒有作假,也十分有必要讓陸折予知道。


    聽見這句話,陸折予果然停住了動作,他臉上殘存著的厭棄不知道是衝誰而來,好像一點兒都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但他還是問了:“……當真?”


    “當真。”


    林寒見說得分外有底氣,事實上就算這件事是假的,她想騙人的時候,同樣能說出這樣的效果。


    不過沒必要。


    在這件事上撒謊很容易被拆穿,現在正是她要與陸折予做感情轉變的重要轉折,不容有失。


    陸折予輕抿著唇,不語。


    林寒見又道:“若是陸公子不信,大可以換種方式去問一問沈棄。這是很容易被拆穿的謊言,想必公子心中會有思量。”


    確實。


    他問一問就能知道了。


    上次和沈棄說的那些話太似是而非,他猜測過沈棄是否與林寒見真正以戀人的身份相處過。


    可如今林寒見已經將話都說到了這份上,著實是愚蠢之人才會拿這種謊言來欺騙。


    而林寒見自然不是一個愚蠢的人。


    陸折予站著不動,由於一隻手被林寒見拉著,他進退兩難,便維持著一個整體稍微向□□斜的奇怪姿態,乍看上去像是瘸了一隻腿。


    他麵無表情地反駁:“不過,你與慕容止的事,誠然是做不得假。”


    林寒見愣了一下:“……”


    她沒想到陸折予會突然提起慕容止,以為在陸折予的心裏,沈棄才是最難跨過的那個坎,畢竟是跟好友搶女人,結果……陸折予原來還很在意她的前任。


    林寒見想著,忍不住笑了出來。


    陸折予眉心蹙得更深,震懾力沒多少,滿滿全是惱羞成怒的意味:“你笑什麽?”


    “笑陸公子庸人自擾。”


    林寒見笑眯眯地望著他,拉著他的手就不放開了,另一手姿態悠閑地撐著下頜,保持著仰望的動作,自下而上地打量他,“虧我先前還說,陸公子不是庸人,應當不會為了這種小事徒增煩惱。現在看來,實在是我想錯了,原來陸公子也是凡人一個,會這樣的吃醋。”


    陸折予不高興的時候總是很怵人,威嚴更甚戒律,活體懲罰機器。而一旦將他的不悅代入了普通人的情緒,諸如吃醋,就會覺得他的這份煩悶分外地別扭可愛,簡直就是受了冷落的寵物在發脾氣嘛。


    “這種小事?”


    陸折予的語氣完全是不可思議了,他用一種飽含譴責的目光,終於肯同林寒見對上視線,鳳眼略往下壓,氣勢卻被點漆似的眼眸中,那點不易察覺的委屈衝散,“你覺得涉及情愛、不惜以身涉險也要相助的這件事,不過隻是一件小事?”


    這番話看上去似乎是在為慕容止抱不平,林寒見卻很快抓住了重心,幾乎沒有半分停頓地回:“過往終究隻是過往,慕容止既是為我入魔,就算隻是憑著良心與剩餘的情分,我也該走這一遭。何況,自那件事以後,我一直同公子待在一起,難道公子還要說,我是對他人念念不忘嗎?”


    陸折予就是在介意慕容止。


    他的這種介意掩藏得非常好,或許是因為他自己不允許心底出現太多的負麵情緒,總是在克製。可他沒有反駁“吃醋”的說法,不論是因為他有意為之,還是大腦混亂到忘記了這點,二者殊途同歸,是他心神意亂,徹底落在她的節奏中了。


    有時,林寒見對陸折予會有點算不準,尤其是在沒有遇見過的情況下,譬如此刻有關陸折予的心動現場。


    在聽完她那麽一番情真意切的發言後,陸折予的第一反應竟然是——


    “……剩餘的情分?”


    林寒見:“……”


    草!


    陸折予是個戀愛腦吧!


    這麽一大段話,結果到頭來揪著不放的就是這點“情分”,是覺得她還心存掛礙,對慕容止念念不忘是嗎?


    吃醋得超出想象。


    這都還沒啥關係,光是憑著對她前男友的介意就能吃醋個百八十回了。


    林寒見成功刷新了對陸折予的認知——這是個深藏不露的大型犬式戀愛腦。


    麵對追問,林寒見隻好嘴一撇,萬般不情願地道:“我以為……公子會更喜歡這類有情有義、正直磊落的人。”


    不是。


    他喜歡的人,狡猾又多變,聰慧且敏銳,長袖善舞,讓人捉摸不透。


    無論如何,可能和正直磊落,大約還是有點差距的。


    陸折予聽著林寒見近乎“明示”的話,想要裝傻,又覺得無力。


    他連林寒見的手指都掙不開,麵對如此大的誘惑,想要逃脫,更是天方夜譚。


    陸折予知道她應當是想要什麽,否則不會無緣無故地對他這樣關切。還是寧音的時候,她對他避之唯恐不及,而今主動接近,比他所能設想的美夢更讓他心動顫抖。


    同時,陸折予又存有一絲僥幸,想著,林寒見現在還不知道他已經識破了她的身份,會不會……換了一種身份相處,她突然覺得他還算有趣,所以來找他玩。


    是玩。


    陸折予實在沒辦法說服自己,林寒見是真心實意地在回應他的感情,從她悠然自得的姿態到她全程拿捏得當的勝券在握,都讓他目眩神迷,一味放縱沉浸,偏偏心神清明,警示他這一切大概是假的。


    算了。


    假的他也要。


    隻要是她,騙就騙了。


    所幸他還有值得她欺騙的價值。


    陸折予輕歎一聲,終於屈身,重新在林寒見身邊坐下,長久保持僵硬的姿勢令他反手去握林寒見的手時,動作很是不自然。


    他一時把握不好力道,用力大了些,怕林寒見轉眼就跑了似的,語氣充斥著疲憊與妥協,還有種放任自流的沉醉,滿是對她的縱容:“沒有……我隻喜歡你這樣的。”


    什麽偏好都沒有。


    隻喜歡你。


    第四十章


    林寒見差點被陸折予的表白噎住。


    對於曾經針鋒相對的“仇人”變成了現如今的戀人——姑且可以這麽說吧——林寒見要不是素養良好, 崩得住演技,她現在就要忍不住露出“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了。


    就……戀愛腦的陸折予太超出認知了。


    什麽叫“隻喜歡你這樣的”?


    之前你還很討厭我這樣的,你自己知道嗎?


    哦, 你不知道。


    陸折予變相地答應了林寒見,林寒見反倒不依不饒起來, 抓住他的袖口,握在掌心裏不讓他跑,追問道:“你就這麽答應我了?你是真的說了喜歡我?”


    “……你明明聽見了。”


    陸折予往旁邊躲開一點, 跑不遠, 袖子還在她手裏,他總不能明目張膽地去奪回來。


    太不給人麵子了。


    “我是聽見了。”


    林寒見側著腦袋,方便更好的看清他臉上的表情,“可是,陸公子竟然就這樣答應我,著實讓我驚訝。”


    陸折予本就心情跌宕, 情緒包含著慶幸和自責,糾結不已, 聽見林寒見的話, 隻覺得她是想看自己笑話,故意為之,略顯壓抑地道:“不然你想看我作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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