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大門派做凡塵俗世的任務還是頗有市場,精怪妖物吸取天地靈氣或是意外機遇成型,沒有正確引導很容易誤入歧途、擾亂塵世秩序。


    此次陸折予接的任務中規中矩,嚴格來說都不必他這樣等級的人出手,誠然隻是為了帶林寒見出來散散心,找了個由頭罷了。


    精怪作祟分為兩種:一者是為食人精氣,二者是為前塵過往。


    臨城中所存的精怪,正是第二種。


    這類精怪的產生依托於曾經存於人世的人本身,或者是其使用的物件,在經曆了特殊的影響後再幻化而成。大多數都不會害人,隻會擾民,是想要完成執念、未盡的事情等。


    然而。


    林寒見與陸折予一進臨城城中,表情立時嚴肅了些許,這點輕微的變化不必宣之於口,他們加快腳步走向委托的那戶人家。


    還未靠近,一股衝天的怨氣便隔著院牆驟然升起,裹挾著濃重的黑霧,帶了一陣強烈的颶風。


    陸折予提劍而上。


    但比他更快的,是一道金光。


    從距離上看,金光發出的地方明顯離那戶人家更近。


    林寒見還未意識到這是什麽,她腕上的檀木珠率先蹭動了一下。


    她不由得垂眸,再度抬首時,那道微弱的金光以破竹之勢,由內迅速地破開了這道龍卷風似的黑霧。


    一襲白影乘風落下。


    風隨人止。


    慕容止斂眸俯視下方,眼神悲憫寬仁,神色不悲不喜。


    他大約也感應到了什麽,朝著林寒見的方向望來。


    隔著逐漸消散的黑霧與纏繞其間的金光,兩人遙遙地對上視線。


    第四十七章


    慕容止的眼瞳本色是剔透的茶色, 褪去了魔化狀態的血色陰霾,他的眼睛在日光下便如茶色的琉璃,透亮美好;望著人的時候總有一層揮之不去的距離感, 同陸折予的冷漠不同,是一種讓人心安卻無法冒犯的聖潔。


    林寒見也沒想到, 她在已經和慕容止談過戀愛的情況下, 仍然能從這個人身上感覺到那種不可侵犯的神聖純潔。


    她都開始懷疑當初和她接吻的慕容止是不是眼前這位了。


    遙遙地這樣對視一眼, 林寒見便覺得:慕容止這人吧,果然還是這幅模樣更加順眼。


    往事隨風散。


    那團過重的怨氣被慕容止打散, 依著陸折予本來接的任務, 按理來說, 不論情況有沒有被順利解決,他們都要過去看看。


    在挪步之前,林寒見將自己的袖口拉了一下, 順便把檀木珠往上捋,藏進衣服更深處。


    ——現男友和前男友之間最好是不見,不得已撞見了, 又實在不能丟開前男友送的東西,那就隻能好好地藏起來了。


    主要是這檀木珠,必須要和林寒見的肌膚有接觸才能發揮穩定的效用, 林寒見先前又在檀木珠上下了點小禁製, 這會兒再折騰既顯眼又麻煩。


    林寒見看到了慕容止, 陸折予自然也能看見。


    不同於林寒見還有打量慕容止現今狀態的閑心, 陸折予第一時間看向了林寒見,想知道她會是什麽反應。


    這一回首, 陸折予正好看見了林寒見推那串檀木珠的動作, 不禁眼神微黯, 又裝作什麽無事發生過,沉默地收回了視線。


    陸折予和林寒見走進那間院牆內,是在發出委托的這戶人家的後院。


    宅子裏空無一人。


    慕容止站在原地等他們。


    三人一見麵,互相行了禮,皆是周到。


    慕容止率先開口,解釋道:“我略早來一步,讓這戶人家先去別的地方安置了。”


    陸折予嘴唇微動,他看見慕容止的時候,還是沒辦法完全平常心,腦中會不自覺地將他的模樣,與方才林寒見狀似撫摸檀木珠的畫麵重疊起來。


    倒是林寒見,很自然地接著問:“按照我們接到的任務,消息說明這裏不過是因著前塵過往而生的精怪。但方才怨氣衝天,伴隨異象,明顯不是精怪所能達到的程度。敢問明行佛子,可發現了什麽?”


    一番話既陳述了來意,又表明了願意合作的意向,末了還頗為客氣的加上了尊稱,以示友好。


    林寒見的發言挑不出錯處。


    陸折予則是被她話中明顯同他歸位一派的“我們”,以及對慕容止客氣到毫無私隱的態度,無形且成功地安撫了。


    慕容止聽林寒見說話,視線便望向她,那種眼神中沒有從前那樣顯而易見的愛意與追逐,隻是再尋常不過的循聲望去。


    聽完,慕容止微微地點了點頭:“如林姑娘所說,這並非是普通的精怪,乃是凶煞。”


    在這部遊戲的世界觀中,“凶煞”並非隻是一個簡單的名詞,而是籠統概括了地位與妖、魔近乎同等的一種偽生靈。相比之下,凶煞從怨氣、惡意等種種負麵情緒而生,不能看做是獨立的生命體。


    正因如此,凶煞消滅起來分外棘手,比需要實現願望、消除執念的精怪更應迫切地找到源頭,否則一旦擴大,傷人及一城都有可能。


    人存活於世,事情雜多,會在偶爾之間或多或少的產生一些不大好的念頭。這之類的雖然也可以稱作是負麵情緒,卻絕不會引起凶煞。


    林寒見側首看向陸折予,開口的話明顯是和他說的,語氣比方才隨意了些,多了點顯而易見的熟稔:“看來還得查。”


    陸折予應:“嗯。”


    慕容止對他們之間的互動沒有半點觸動,他坦然地自處,好似不會被任何外物侵擾,又回到了從前的明行佛子。


    陸折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一件事:時至今日,林寒見都保持著易容成“荊夢”的模樣,可是慕容止一眼就認出她了。


    那串檀木珠或許起了作用,但是,倘若沒有呢?假使,慕容止真就能通過易容一眼看出林寒見——他方才可是直接喊的,“林姑娘”。


    即便慕容止與林寒見相見至今沒有多少交流,雙方皆保持著一種點到為止的客套疏離,可正是這種沒有提前商量的心照不宣,更讓人覺得怪異。


    慕容止轉往牆根處,陸折予則走向樹下,林寒見兩邊看了看,就近去向兩米外的一汪池子。


    ——凶煞需要太多的負麵結合,所以必定有事物驅動。


    臨水、臨暗、界限處最佳。


    林寒見對慕容止不隱藏身份,完全是認為沒有必要:首先,檀木珠還戴在她手上,而檀木珠與慕容止有微弱的感應,先天條件就打破了隱藏的可能;其二,慕容止生性純良,對他人的苦楚難處總是盡最大的可能理解,他沒有拆穿、擅自幹涉別人的愛好;最後,他們的事情早就是老黃曆了,不需要拿出營業狀態。


    誠然,林寒見沒有考慮到陸折予的心思,她這種可以說是對慕容止分外信任、也可以說是對慕容止毫不在意的態度,最難分辨真意,容易引起猜忌。


    若是平常就罷了,可情侶剛吵完架和好,還在敏感期,實在是經不起來自“前男友”的重磅炸彈。


    林寒見毫無所覺地靠近池邊觀察,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指尖出現一團淡青色的光暈。


    她將這團光暈直直地打向池底,一時間卻沒有得到任何反饋,如石沉大海,她的靈力在這方小小的池水中竟然帶不起任何反應。


    林寒見蹙眉道:


    “這池水有——”


    問題。


    池中的水以逆時針旋轉,急速朝著中心點湧入,眨眼間便形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高速漩渦。從內傳來的巨大吸力使得林寒見沒能站穩,她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靈力的迅速流失,反手試圖去抓住什麽。


    在她身後,慕容止與陸折予同時向她的方向趕來。


    “阿見!”


    “師妹!”


    千鈞一發之際,林寒見的身體以一個柔軟到不可思議的姿勢,側邊下腰去扶住了邊緣的白玉矮柱。


    因為這個動作,她便錯開了離她更近的陸折予的手。


    林寒見脫身要出,池中的吸力陡然加大,一並延展出幾根粗壯的、類似藤蔓的不知名物體。她手中握著的矮柱也從底部開始碎裂,失去支撐。


    陸折予本是先一步趕到林寒見身邊,但林寒見錯開了他的手,這中間即便轉換再快,也會有多餘耗費的時間。


    慕容止成功地抓住了林寒見,握緊的一瞬間,他仿佛也愣住了,沒想到真的能成功。


    下一秒,兩人一同墜入漩渦之中。


    墜落的過程中周遭一片漆黑,慕容止隻能感覺到掌心的那點溫度,由於視線已經不能發揮原有的作用,慕容止忍不住攥緊了林寒見的手,他想說話,可環境的壓迫感與厚重感令人如鯁在喉,隻要一嚐試開口,就好似有什麽淤泥一樣的東西要爭先恐後的湧入了口鼻。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慕容止不敢有半點鬆懈,害怕真的鬆手林寒見就會被卷入什麽不知名的異地。


    他的力道絕對不如尋常時控製的那樣恰當。


    大概率,會讓她產生疼痛感。


    等危機解除,他會向她賠罪。


    慕容止如此地想著。


    突然間,他掌心中的手微弱地動了一下,像是錯覺,直到林寒見再次動了動手指,他才分辨出那是什麽意思——她很輕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她知道他現在的舉動是為何,所以用同等的方式,傳達了她的願意理解。


    慕容止心中的那點猶疑便徹底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安定感。


    片刻後,他們落在了平地上。


    這裏終於不再那麽沉重,連開口呼吸都覺得困難。


    慕容止鬆開了林寒見的手,不過瞬息,林寒見自覺地抽回手,指尖都要徹底抽離時,慕容止的手又追過來,堅定地握住了她的手。


    “……慕容止?”


    林寒見沒有直接甩開他的手。


    慕容止是個有分寸的人,他如今回歸靈山,比魔界的克製更多了清明理智,不會胡亂施為——他這種人,就算黑化了都做不出什麽。


    慕容止沉穩和緩的嗓音響起,還是那副溫和卻遙遠的姿態:“我試一試點燃靈火,你先不要同我拉開距離,以免這裏還有什麽突然的機關。”


    林寒見接受這個合理的說法:“好。”


    所謂靈火,就是以靈力凝聚成照亮體。具體操作各家不一,唯二共通的:需要對靈力有精準平穩的控製,且自身的靈力深厚。


    等閑修士做不到這點。


    慕容止單手施術,是靈山秘法,一抹光暈從他的掌心幽幽升起,由微弱至明亮,給了人眼適應的過程。


    他垂眸望著這抹光,眼睫低垂,神色溫柔而冷靜,眼神如真正的琉璃器物般,不容任何微塵末節。


    既慈悲,又漠然。


    ——大愛至廣,處處有情,處處無情。


    他將這抹光移到了林寒見的跟前,就在這近乎真正神佛模樣存在的同時,他的另一隻手中,還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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