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跳脫出這一段的思維局限,從全局的視角來看,若沈棄和林寒見沒有了特殊的關係,這本就是要清算的事,更符合翽閣一貫的風格,將所有事都算得涇渭分明。


    “至於會搶走你,隻是我的一個態度。”


    沈棄平淡地道,“你我走到現今這一步,我本以為還有回旋餘地,既然你已心有所屬,又非輕易能改之人,我今生大約同你無緣,便隻能強求。”


    不得不說,沈棄將林寒見的這點看得還是很準。


    “方才你說麵具的事,我以為你多少是有表態的意思。可冷靜想想,似乎不是這樣。”


    沈棄看著她,眼中情緒很淡,那點惋惜與痛楚也被壓製得很飄渺,甚至不如他頰邊的印記來得鮮豔奪目,“若你沒有動心,你怎麽耍我,我都以為是你好歹願意同我周旋的表現,不算太糟。”


    隻要林寒見還肯和他有交集,哪怕是虛與委蛇,一切都還有餘地。


    但林寒見若真對他人動了心,依照她的性子,此生便與他徹底無緣。既然如此,他實在得不到,又不能將她殺掉,將她搶過來,好過她在別人懷中相攜一世。


    林寒見皺了皺眉,低聲道:“你現在並非如表麵這般冷靜,這裏還是陸家的宅子。”


    是在警告沈棄不要亂來。


    “你為了陸折予同我明白劃清界限,我就該明白你的言下之意。”


    他確實不如表麵上表現得這麽冷靜,隻是該談的事還要好好談,再者,除了這幅冷靜不似人應有反應的模樣,他也不知道該露出何種表現,“我的麵具由翽閣中的鑄造能手一手打造,除了絕佳的遮蔽效果外並無任何特殊;此等玉的品類屬上上品,價格確實客觀,但於你應當不算什麽;麵具除了我遮臉用,無任何發號施令、隱藏妙用。我思索再三,不知你為何要它。”


    沈棄注意著林寒見的表情變化,這是談判中必要的行為,在關鍵時刻更要注意對手方的細微變化,借以揣測對手的心理。


    他話鋒一轉,道:“或許真如你先前所說,是因為這是我身上最難得到的東西,你想順勢拿走,是要證明什麽?”


    林寒見本來還不知道如何做答,沈棄這話把一個順理成章的答案送到了她嘴邊:“證明我能從你身上拿走這最珍貴的東西,證明翽閣之主也不過如此。”


    沈棄又笑了。


    沒有了負麵情緒,這個笑如雨後初晴,有撥雲撩雨的明媚。


    “是麽。”


    沈棄輕輕地道。


    “陸折予向你求婚,我也向你求婚,你卻偏心地同我疏遠。”


    沈棄伸出手,一下按住了林寒見扶在茶杯邊的手指,“你真想看我為你卑躬屈膝,匍匐於你腳下的狼狽卑微之態,就該不要答應陸折予,繼續拿你未奉於人前的愛意做我最好的餌食。”


    “我可以為你獻上你想要的。”


    他的聲音帶上了一種蠱惑的意味,“別答應他。”


    第八十四章


    沈棄的話語低沉悅耳又飽含曖昧與順從的暗示, 他身上應有的高貴矜持被他瞬間轉化成了一種足以魅惑人心的纏綿姿態,同他先前短暫的鋒芒畢露交織在一起,如一汪悄無聲息開始旋轉的死水, 趁人不備就會將人拉入深不見底的水底深處。


    他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可以不在乎地打破高高在上的表象, 伏下尊貴的脊梁三番兩次來挽留林寒見,甚至說出狐媚惑人的引誘之語;卻又不是一味地柔軟可欺, 滿是鋒芒的利爪蟄伏在邁向成功前的路上,一旦知曉失敗,便毫不留情地出手攻擊。


    他果然還是最難搞的那個。


    沈棄在林寒見的手指上一觸即走,宛如彈奏曲調時無意墜落出原有譜曲之外的音符, 輕盈無聲地撤離, 他注視著林寒見指尖的細微動作, 補充道:


    “即便你是想要陸折予身上的某種東西,我也可以幫你。隻要你不答應陸折予, 我會永遠是你的助力,順從你的一切心意。”


    林寒見茶也不喝了, 搭在桌沿的手腕往下一轉, 在看不見的桌下兩手交錯一掐:這家夥太知道怎麽在談判的時候使對方為條件動心了,不知全貌地盲談都能玩的風生水起。


    “或者,”


    沈棄頓了頓,似乎想到了另一種可能,他的神情變得微妙許多, 語調愈發溫柔緩慢,近似在將睡前故事, 可比那更能騷動人耳根深處的癢意, “你答應陸折予隻是虛與委蛇, 不同他真的有什麽, 所需之處,我盡可幫你。”


    “……”


    林寒見忍不住加重力道又掐了自己一下。


    ——他太會了!這家夥犯規!


    毫無組隊可能的solo玩家,穿越後連小說必備的係統都沒有,如今突然收到組隊邀請,換誰能夠不為這個提議而心動?


    林寒見克製地深呼吸一遭:“……您想多了。”


    對,都是你想多了。


    承認是不可能承認的,趁著你還沒猜得足夠多,未來絕不能給你機會繼續猜了。


    沈棄眼神幽暗,口吻卻很平靜:“那便當做全是我想多了。”


    林寒見正想說麵具的事。


    沈棄突然道:“你想要麵具,我給你就是;你現在不想說,我再也不問。但我不想如此樣貌現於人前,你擅易容,可有法解?”


    林寒見聽出他的言下之意:“你是說讓我以易容的手法,替你掩蓋臉上的這枚印記?”


    沈棄頷首,有商有量地道:“煩請你試一試了。麵具再造需要時間,但你大約會以為我借機為難你,不如另尋他法。”


    林寒見怔了怔,嘀咕道:“揣測人的能手啊。”


    沈棄聽到了,辨出她話中的不服氣,道:


    “是你將我想得太壞。”


    林寒見將將起身,是為要去試能否以易容的手法遮蓋住沈棄的印記,聞言,指尖還抵在桌麵上,她垂首看他,難得有了居高臨下的感覺,直視著沈棄問:“你不壞麽?”


    “……”


    沈棄短暫思索,唇邊驀地綻開一抹純粹燦爛的笑,“好像是有點。”


    林寒見嘴唇微動,突然發覺為何這會兒對著沈棄會有居高臨下的感覺,方才她為他卸除易容的時候同樣是她站著,在地理上占盡優勢,卻不曾有這樣的感覺。


    ——是因為沈棄鋒芒盡斂,望向她的目光是出於全身心的信任與依賴。


    好像他可以被她主宰。


    隻被她主宰。


    林寒見移開視線,摒開了這些雜念。


    易容在這個遊戲設定中,是屬於稀缺技能。修為再高的人,可以隱藏氣息,可以暫且隱去容貌;卻無法做到像林寒見的程度,運用必須的材料就能將人的臉變為另一張臉,且維持一段足夠的時間。這個世界沒有類似的幻容丹等物品,更無法易容到林寒見這般爐火純情的地步。


    再者關於她本身會的易容技能,她在點滿了此技能至上限後,再進入遊戲,她就自然而然地會此項技能,並且非常嫻熟。但是她本身不是一步步努力訓練得出的嫻熟度,更不是真正地拜師學藝,這就導致了林寒見更多的是憑借她本身有的“本能”在做這件事,要讓她去傳授其他人這個技藝,她其實無法成為一個能說出眾多經驗和道理的講師。


    這就使得她能易容完一整張臉是行雲流水,憑著感覺走就能達到完美無缺,然而並不能保證僅限臉頰區域的易容能正好地覆蓋、契合沈棄的整張臉。


    話說回來,這樣的技術在此世間也基本沒有人能達到。


    這可能是我帶著的唯一金手指了。


    林寒見想。


    這個時代的化妝技術可以幫沈棄隱去一些,可並不方便,又容易在日常行止坐臥中不經意地露出痕跡。


    林寒見站定在沈棄跟前,手指擱在沈棄的下頜處,微一用力,沈棄便溫順地抬首。


    迎著林寒見打量的目光,沈棄眸中映出她的模樣,不避不閃的視線中沒有任何令人不快的情緒。


    但很專注。


    不會帶來緊張與壓迫的凝視。


    林寒見的神色同樣專注用心,目不轉睛地打量著那幾乎是從鬢邊耀武揚威延展出的赤色印記。


    打量的時間久了,便能感覺到沈棄的目光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當林寒見將手指按上那沒印記時,沈棄措手不及地抖了抖。


    從尾椎處竄起的酥麻感順著背脊一路竄上天靈蓋,沈棄下意識地抬手抓住了林寒見的手腕,沒有立即推開,側首望來的一眼中,眼底水色已顯。


    比三月春光更盛,積雪消融的刹那被陽光映照出的景色,正是他此刻眼中風景。


    林寒見張了張嘴,啞然失語。


    這……


    她隻是碰了下他的印記,沒做什麽不和諧的事情吧?這樣子看上去竟然有點像是……情|動了?


    “你還好嗎?”


    林寒見用一種醫師對待病人的確認口吻,頗有耐心地詢問道,“這枚印記是否還有某些隱藏的負麵效果,你最好提前告訴我,不必太細致,否則我待會兒為你易容此處,你會很不舒服。”


    隔了幾秒,沈棄鬆開她的手,如欲飛的蝶猝然改了運行軌跡,悄無聲息地收攏了蟄伏:


    “……沒事。”


    不是不舒服。


    是種很難以言喻的感覺,像是一道沒有殺傷力的雷電順著他的血液逆流而上,讓他忍不住失態。


    若非要劃分,不如說,是太舒服了。


    沈棄不會開口說明這點,多年來從沒有人碰過他的這枚印記。最初這是隨時降臨的懲罰的源頭,後來成了厭棄與恐懼並存的災難,直至他將過往的黑暗全部自我消化,認為他終於能克服這明顯的弱點,以至可以不介意被人直接觸碰。


    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林寒見指尖觸摸到的一刻,便讓他險些忍耐不住地低呼出聲。


    萬幸他咬牙封住了,沒有太過失態。


    林寒見確認道:“真沒事?”


    沈棄:“嗯。”


    林寒見看出他好像有點不對勁,隻以為是沈棄對這枚印記的陰影還沒有徹底消除,能讓她盯這麽久已經是不容易,上手碰可能還是忍不住應激反應。


    沒反抗就行,反抗了直接把麵具搶回去就很尷尬了。


    “那我開始了。”


    林寒見道。


    沈棄又是一聲“嗯”。


    林寒見取出要用的材料放在桌上,她方才觀察那麽久是在看沈棄這片肌膚周圍的種種情況——這不是她任由發揮地做出整張臉,要配合沈棄原本的臉,自然要以對方固有的膚色乃至肌膚紋理為基準。


    加之這又是第一次進行這種業務。


    因此,林寒見的動作較之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加細致小心,換言之,就是更慢。


    剛開始,沈棄還是繃緊了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防著林寒見每次接觸帶來的奇妙感受;逐漸的,這種反複出現的刺激不斷疊加,屢屢衝擊著他的大腦,令他終究克製不住地微弱顫抖起來。


    林寒見以為沈棄難受得不行了,念及他提出要易容這點看似是找她辦事,實際上是圓滿她的任務,出聲勸慰道:“不要怕,沒什麽事的。”


    她輕聲細語地安慰他,指尖若有似無地從他頰邊掠過。


    “沒有人看到,這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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