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確保封決對妖界管理的熱情不要消退, 相烏忙不迭地開始一通彩虹屁, “此等辦法絕妙自然, 不愧是王上!”


    旁聽的林寒見:感覺這位妖界代行者誇人的功力不怎麽好呢,是因為妖界一般都是靠實力統領鎮壓的緣故嗎?


    封決對這類吹捧的話聽得耳朵都要起繭了,忍著相烏稟報完便讓他退下。封決沒走城中大道,身上的妖氣沒有收斂,肆無忌憚地走著小路, 途中無人來擾,早就感知到他的妖氣,躲避幹淨。


    他反複打量了林寒見幾遭, 輕哂道:“你很聰明。”


    林寒見不卑不亢地道:“您過譽了。”


    “比起一開始就想好了該怎麽做, 更像是看見我的決定後想出了該怎麽圓場的辦法。”封決語含些微的讚賞, 比先前少了點類似居高臨下的逗弄意味, “所以我才說你聰明。”


    要是對他的行為進行引導,他肯定能夠察覺出來——他可是最不願意被人束縛支配的人。但從他隨性做下的決定中尋找出合理的理由, 並利用這點變為對他們有用的利器,這比普通地思索出解決方案, 更令封決有側目出言嘉許的價值。


    相烏一直跟隨在封決身側,許多事相烏早年做得根本不如現在這樣好, 不過是隨著年歲的增加有了熟練度。可林寒見不同, 他們不過是剛認識, 林寒見不僅想到了最佳方案, 還用那等不著痕跡、接近奉承將功勞全部歸功於他自身,又不至於令人反感的方式道出。


    封決甚至後知後覺地回憶起了,在陵州殺死那位守城大將前,幾乎全程沒有開口的林寒見,就是在那時候問出了關鍵的一句:“你連將功折罪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宛如一把提前預設好軌道的利箭,精準地射中了對方的死穴,使那人在瀕死的恐懼下一個勁兒地將知道的事和盤托出。


    是挺聰明啊。


    雖然現在已經成了這幅不值得在意的弱小模樣,不過正因為此發現了先前不知道的事:原來她不出手狠辣地對戰時,看上去那麽的柔婉曼妙,仿佛一手便可掌控殺死,又在失望之餘,才發現了她頭腦不俗。


    “那個啊。”


    像是感歎又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林寒見原本靜默而冷淡的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點明豔的笑意,將她姝麗的眉眼霎時點亮,變得灼人視線,“作為您答應治好我的交換,我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吧。”


    選對了。


    封決對她的弱小毫無興趣,但又由於曾經對對手的期待而不得不將她留在身邊,這點無趣遲早不知道會演變成什麽更惡劣的情況。她得讓他明白,她具有的價值並非是隻有武力,能讓他看到不同的東西,可以扭轉現狀和他固有的看法。


    借由所謂的“治療交換”,不過是在無形中強調加緊他們之間的聯係罷了,更明白地表明了她的立場:我是你帶回來的,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封決沒有反駁,更沒有反感的神色。


    說明她試探的方法踩中了正確點。


    林寒見跟著封決,問:“妖王大人,我待會兒住在哪裏?”


    “不是剛說了要報答我麽?”


    封決可不是會講場麵話的人,毫不客氣地接受了林寒見送上的好態度,順勢道,“當然是住在妖王殿了。”


    王座在妖王殿的中央,除去外圍的重重保護,往外延伸有呈環形、零星分布的屋子。


    林寒見很久以前看過的情報,據說那是用以侍奉的人所處的地方。


    妖王殿內少有專屬配置的護衛,全都籠罩在封決的妖氣庇佑下。


    林寒見彎唇淺笑,柔和順從地道:


    “知道了。”


    分明擁有那麽利落凶狠的打法,腦子又機智聰穎,偏偏——姿態乖覺軟和,說什麽都會好好聽著,顯出一種依賴攀附的不和諧感。


    就像是一種名叫玫瑰的花。


    渾身帶刺,十分不好惹,但忽略那些刺,其實花朵馥鬱芬芳,根莖足以折成繞指柔。


    封決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不算是討厭之類的情緒。


    因為她對所有人都是疏離又漠視的狀態,見到了那麽大的行禮陣仗都半點不怵,幾乎是旁若無人地走過,卻唯獨在他跟前露出萬千迥異姿態。


    -


    妖王殿周圍是翻滾著赤血熔漿的斷層,唯有一條類似橋梁的路聯通。


    林寒見踏上去的第一步,下方的岩漿猛然翻滾得更加劇烈,從身處傳來嘶啞重複的低吼:“是人的氣味!新鮮的血,給我血!讓我吃了這個人!”


    林寒見麵不改色地繼續往前走,在這座對比下顯得如此單薄的橋上,細碎濺上來的岩漿險些將她的裙擺灼燒出一個洞,她也腳步未停,隻是將視線望過去,無表情的臉上辨不出她心中的想法。


    封決邁步的聲響稍微重了一些,混亂的嘶吼聲頓時止住。


    “這裏的環境對靈力有限製?”


    林寒見感覺到自己運氣時有滯澀感。


    “對妖確實有限製,因為怨氣和留下的妖力錯綜複雜。”


    封決嗓音平淡地答,“對人有多少效果我就不知道了,除了你,這裏還沒人來過。”


    林寒見問:“幾百年前大戰的時候,據說有修士攻上來過?”


    封決這才回頭,一副恍然的神色:“我就說……怎麽當初那群修士無用成那樣,原來這對他們也有限製。”


    他嘴裏的話輕下去,從嘴型看得出是低喃了一句“怪不得”,可是臉上沒有多少惋惜的神色,並不為修士們被限製後的實力感到意猶未盡。


    林寒見品出了些意思,道:“你特意住在這種地方,是希望能通過這種限製的方式,讓自己找到足以匹敵的對手?”


    封決已經繼續往前走,聞言不置可否。


    林寒見又道:“那麽,你同我打的那次,實際上壓根沒有用上你的全力?”


    饒是封決對外物再不上心,此刻也能聽出林寒見語氣的不對,再次回首看去,果然看見林寒見蹙著眉心,百般不快的模樣。


    封決感同身受地停下了所有的動作,解釋道:“沒有。在王座,所有的限製都已經變成我的養分,你是第一個敢在那裏和我打、還能打那麽久的人。”


    林寒見這才緩和了表情,幾步跟過去,細問:“為什麽在王座就會變成你的養分。”


    “因為王座是平衡的一點。”


    封決對她算是難得有耐心,想起方才她自以為“不被尊重”時露出的些許屈辱神色,對這點很能共情,更多了幾分耐性,“所有的怨氣在王座下達到頂峰,可是無法衝破特殊材質打造的王座,每任妖王在降臨王座的那刻,最需要的不是沾沾自喜,而是鎮壓那份強大的怨氣。如果成功,那就會成為對妖王的賀禮。”


    原來如此。


    還有這種設定啊。


    林寒見很想問,是不是妖王不能離王座太遠,或者是壓根不能離開之類的。她先前對妖王不上心,壓根沒有仔細了解過。


    但這問題在現階段未免太越線,遂作罷。


    封決沒聽到她的回應,看看她的表情,不明白她是否還有什麽不滿,被承認的對手輕視,這感覺可太不好了。尤其她現在還很無力,有傷在身壓根不能痛快一戰。


    這麽一想,林寒見真慘。


    封決自顧自地以自己的思維奠定了林寒見的“悲慘”,難得有件事能讓他如此換位思考,他收斂了過快的步伐,邀請道:“你想去看看王座麽?”


    “我?”


    林寒見從思緒中抬首,入目就是滿眼的金燦燦,“可以麽?”


    不明白封決怎麽會突然提起這種事。


    她也正愁著該怎麽多了解封決,對症下藥,自然要應。


    “當然。”


    封決一往無前地走著,林寒見原本還能聽到隱約的動靜,越往妖王殿中心走,越是寂靜無聲。加上周圍環境本就惡劣又暗沉,被熔漿刷成了一層模糊的赤色,看上去陰森可怖。如此一來,說是什麽廢墟堆骨的地方都不算違和。


    走到了王座外,是一扇幾乎看不出痕跡的沉重石門。


    在封決接近時悄然打開,竟然沒有帶出那類厚重的聲響。


    王座邊緣交錯生長著深綠色的各類植物,像是一處被遺忘已久的遺跡,隨著封決步步前進,所有的植物整齊有序地往兩邊分開,自動為他騰出一條幹淨寬敞的道路。


    林寒見:哇哦。


    王座一塵不染,是很低調的黑金色,靠近了才能看清上方蟄伏的金色暗紋,失去了應有的光芒,卻又會在某個時刻發出短暫的亮光。


    就像是,在呼吸。


    林寒見不由地屏息,本該是在前帶路的封決不知去了什麽地方,眼前是封決的本體,二十多歲的青年模樣,正安靜地闔著眸,腦袋微微歪著,金色長發從側邊垂落,在烏色寬袍上散落開,像是綻開了一朵花。


    他沒有呼吸,就像是死了一般。


    林寒見湊近觀察著他毫無起伏的睡顏,視線從鼻尖流轉到脖頸,接著是胸膛。


    她覺得似乎哪裏不對。


    一抬眸,沉眠的妖王悄無聲息地睜開了眼,正默然無聲地注視著她。


    與此同時,在她身後略上方,溫熱的呼吸靠近了左側的耳畔,不知去向的少年封決站在她身後,低聲問她:“感覺如何?”


    第九十八章


    比起已經看慣了的少年封決的模樣, 封決本體的模樣褪去了僅存的青澀,臉部線條與五官更為淩厲,眼中金色愈深, 垂落的金發已經過腰, 微微蜷曲著滾落在他身上。


    本體封決的氣勢不如少年封決外放, 卻更沉重。


    “……什麽?”


    前後存在同一個人在不同年紀的兩種模樣, 意想不到的發展令林寒見錯愕之餘, 又混雜了毛骨悚然與莫名刺激的感覺,她稍顯遲緩地反應了封決方才的那句話, 一時間竟然沒能明白封決指的是什麽, “哪種感覺?”


    少年封決道:“自然是你重歸與我大戰數天的故地, 有沒有什麽熱血沸騰的感覺了。”


    好正直的回答。


    林寒見為自己過度的發散想象感到汗顏。


    說話時, 本體封決仍舊保持著原有的動作, 隻是睜開了眼, 其餘的同沉睡時沒有任何區別。


    仍舊那樣一動不動地, 沉默注視著林寒見。


    林寒見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少年封決。


    金發,金瞳,眉眼精致而傲氣, 生動鮮明。


    她又折返視線,看了看王座上一動不動的本體封決,容貌相似, 平添了幾分內斂與自然而然流瀉出的煞意。


    林寒見側過身, 依然站在兩人之間,但能同少年封決對視,她往王座那方指了指, 小聲道:“現在在王座上的, 隻是你的軀殼, 還是說——?”


    林寒見沒想好用什麽詞語來合適地表達她的想法。


    “不是。”


    偏低沉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室內,不是由眼前的少年封決發出。


    林寒見默默地轉過頭,見到本體封決稍微換了個姿勢,眼睛向上抬了抬,倒是不那麽幽暗了,眼底鋪著一層淺淡的亮光,將他眼中金色映襯得尤其好看:“我是活的。”


    林寒見猝不及防地陷入了沉默:“……”


    ——媽耶!妖王的本體和分|身可以同時存在同時活動,這玩意兒難道就是仙俠世界的新型分裂大法嗎?還能按年齡段分層,簡直不要太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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