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拿著茶壺去倒茶。


    封決猛然想起來,辯駁道:“不對,我先前也不是丟下你走的,我同你說了我要去做什麽,讓你好好等著我。”


    “那便是我離不開您,不想再被您落下了。”


    林寒見鬆開他的手,視線快速地在屋內轉了轉,她本就和封決坐在一張凳子上,這會兒偏了腦袋湊到他耳邊說話也毫不費力,她低聲道,“有古怪。”


    她先前已經看完了這城中其他各處的大致布局,推算出陣眼應當就在附近,在外還看不出什麽,隻覺得是普通人戶,進來多待一會兒就莫名覺得怪異


    林寒見說話時帶出了絲絲縷縷的熱氣,弄得封決耳根發癢,這要是他的原型,估摸著耳尖都要抖幾下:


    “什麽?”


    婦人端著燒好的茶水出來,林寒見便噤聲不再說了。


    隻是靠著封決的姿態有些顯眼,她自然無比地伸手碰了碰封決搭在身前的那束頭發,指尖停在他的發尾上,眼神專注,頗為好奇:“這樣顏色的頭發看起來漂亮又鋒利,沒想到摸起來還是軟乎乎的嘛。”


    封決當即拍開她的手,蹙眉不悅道:“你說什麽?”


    林寒見捂著被拍到的手背,怔怔然地看著他,好像有點委屈:“隻準你碰我,便不準我碰你了。”


    封決一時間沒找出可以反駁的點:“……”


    好像是這麽回事。


    封決回顧過往,勉強找出一個可以立足的論據:“你碰便碰了,還要說一些無聊話,我對你從來不這樣。”


    他都是專心地觸摸她,沒功夫說別的。


    林寒見反應機敏:“可你碰我的次數尤甚,我不過碰你一次,附帶說了點話,你便要打我。我卻是從來沒有打過你的,我至多是被你碰得不舒服了,出言製止罷了,何以你二話不說便打我?”


    “……”


    好有道理啊。


    封決這次徹底沒話說了,將林寒見這番話思來想去兩遭都覺不出什麽問題,反而還覺得林寒見說得有理有據,一時間竟然都勉強感受到了她一星半點的委屈。


    若是別人就算了。


    林寒見大約是與旁人不同的,不論從對手的角度還是一個合心意的……


    想及此處,封決的思緒卡了卡,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從另一個角度來定義林寒見:不是下屬,不是隨從,不是友人——勉強算是友人?


    封決難得為這種細枝末節的事陷入沉思。


    端著茶水過來的婦人看著這一幕,心中冷笑:


    看來談了戀愛的妖王還真是性情大變。


    方才拍的那一下不痛不癢,完全是調情,兩人還能就著這事扯出幾條街去,偏偏妖王還說不過,直接被懟沉默了,真是蒼了天了。


    果然我們妖界遲早要完。


    林寒見對婦人道了謝,端起茶水,垂眸一看,杯中水質清澈,與這環境格格不入,清晰地倒映出了她的模樣。她心中覺得古怪,往封決那邊繼續靠了點。


    放在旁人眼裏便是會認為林寒見黏黏糊糊的,總要往封決那邊湊。


    封決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


    他察覺到林寒見的主動,視線未偏,一邊想著她受了傷功力下跌後真是變得好軟弱,一邊又實在不是很嫌棄她的舉動,索性僵在那裏,沒有動靜。


    林寒見抬首,像是才意識到婦人還沒有坐下,連忙起身去扶,嘴裏客氣道:“您何必如此客氣,便當我們二位隻是尋常過路人就是了,實在不必站著,同我們一起坐下,也喝杯茶水吧。”


    婦人被她帶著坐下,聽聞最後一句話,臉色微變。


    就在這時,林寒見已然眼疾手快地推了杯茶水到這婦人跟前,兩人都清楚地看到茶水中不曾現出任何倒影。林寒見來不及驚愕,搭在這婦人肩上未曾撤離的手一舉扼在她喉間,這婦人脖頸猛地扭曲,竟是直接朝後轉了一百八十度,怯懦的表象消失,她眼中迸射出詭異的暗綠光芒。


    “嘶——”


    林寒見被短暫地唬了一下。


    對座的封決在情況生變的那刻便徑直跳起,迅猛地從桌上跨越,落到了林寒見的身邊,在短促又危急的情況下,林寒見恍惚見到那桌上晃動的茶水間,一閃而過的金色猛獸,拖著數條長長的尾巴,額上還有一對漂亮的角。


    ……角?


    九尾狐沒有角吧。


    這是什麽奇特的動物。


    封決一掌拍下去,這詭異不是人形的東西便從林寒見的指縫間流下——被拍成了一堆粉末。


    “……”


    林寒見看了看地上那堆黑灰,又看了看封決的手掌,最終對上了封決的眼睛,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咳。”


    封決清了清嗓子,故作老成持重,“你看,我對你的那下著實算不上是在‘打’,這才是打。”


    他是指地上那堆看不出原樣的黑灰。


    誠然,這也有對手本身就不是正常意義上的妖和人的緣故,外形粗陋,一拍就散了。


    話音方落,這屋子陡然搖晃起來,不等人反應,下一刻便轟然塌陷,連同地麵一齊向下墜落。封決拽著林寒見往上,試圖飛出去,上方重重亂物砸落,然後是數不清的黑色絲線,纏成了一道網,密密麻麻地交織成堅實的障礙物。


    “嘖。”


    封決扯了下嘴角,一手扣住林寒見,快速地跳躍在墜落的物體間,至少保證沒有掉下去。


    林寒見短促地道:“此處就是陣眼,酆都城全被籠罩在了這個大的轉生陣中。我們下去,從陣眼中心破開不失為良策。”


    封決沒應她的話,更沒有停下動作,看樣子還在試圖尋找出去的機會。


    上方的黑色絲線終於遮蔽了所有的光線,以摧毀之勢壓過來,伴隨著無數怪異的嘶吼聲。城中大針已經打開,他們身處陣中,若不能從陣眼破開,自然也沒辦法像封決先前那樣簡單解決。


    隻能往下方跳。


    林寒見拍了下封決的肩膀,發覺他肌肉處於十分緊繃的狀態,意識到他可能是對這種環境感到不適,當機立斷地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她同時靠在了他的臉頰邊,兩人的溫度交疊在一起,如獸類間的互相安撫:“封決,這裏不好上去,且我們上去之後仍在陣中,很難突破又容易被耗死。我們下去,我和你一起,很快就能解決了。”


    封決頓了一下,手指忽然精準地捏住了林寒見的後頸。


    “封決。”


    林寒見短促地再次喊了他一聲,怕他在特殊情況下做出太凶狠的事,緊接著便感覺到他在不熟練地撫摸她,僵硬的手指隨之放鬆下來,他們在往下墜。


    封決雖然放鬆了,可是禁錮她的力道,以及將她扣在自己肩頭的動作沒有分毫鬆懈。林寒見幾乎和他沒有半點縫隙地靠在一起,能清楚感受到封決的每一次心跳,甚至是身體每處的細微變化。


    林寒見感覺到封決垂首在她下頜側邊蹭了蹭,心中頓生不妙,下一秒就被封決咬住了脖子。


    ——你是狗嗎!!


    這次,封決咬的部位更靠近後頸,且沒有咬破她的肌膚,更像是一種確認她存在於此、類似野獸叼崽子的本能行為。


    林寒見剛想出聲,耳邊傳來一聲小小的嗚咽,是動物會發出的原始音調,壓在嗓子裏從齒縫間溢出來,像是剛出生卻又不巧淋了雨的幼貓巴巴地往人跟前湊,比那聲音更沉悶嘶啞些,可是居然能激起同樣的情緒。


    “……”


    不是!


    發出這種聲音也太犯規了吧!


    第一百零六章


    你還記得你好歹是個妖王嗎封決?


    林寒見心中呐喊, 在外表現不過是更為僵硬,被叼住了脆弱致命的部位,渾身緊繃著怕生變故。


    封決大約是發現了她的異常, 輕輕地用腦袋在她耳邊小幅度地蹭著, 一頭金燦燦的頭發纏繞著她的烏發,愈發親近交融。


    林寒見稍微動了動, 封決便加重齒間的力道, 不傷害她, 卻使她難以逃脫。


    “我不走。”


    林寒見先安撫了一句,她的手指向後寸許, 停了停, 等候封決的反應, 見沒有抗拒的反應, 便索性用手臂抱住了他,正正圈住他精瘦的腰身,她溫順地任由他磨蹭,低語如情人夜話, 繾綣溫柔, “你輕點咬, 我有些疼。”


    其實不疼。


    封決將力道控製得極好,又很是克製, 至多是無法忽略的程度。她這麽說不過是為了讓封決再放鬆些,免得自己時刻處於危險將至的惴惴不安中。


    封決果然放鬆了些力道,但大概是再也不知道該“怎麽輕”、“輕到什麽地步”才對,他貼著林寒見的腦袋, 依偎了片刻後索性放棄咬她脖子, 貼著她的頸邊安安靜靜地不動了。


    林寒見:……確實有種抱了隻大型貓貓的感覺。


    下墜的過程漫長得十分反常, 真正落到地麵的那一刻,林寒見情不自禁地跺了跺腳,就感覺封決的耳朵驀地抖動了一下,耳尖帶著滾燙的溫度,從她的臉頰上反複劃過兩遭,跟拿了根羽毛在她臉上撓癢癢似的,酥麻感猝不及防地從背脊處升起。


    “呼。”


    林寒見吐出一口濁氣,神色如常地從封決懷中脫離出來。


    封決很討厭黑暗的地方,下意識在她意圖離開時挽留了,手指搭在她的腰上想將人拉回來,到底理智還在,體現在動作上隻是略微遲緩的細枝末節,林寒見順利地和他分開。


    “下墜時間不對,這裏麵還有別的陣法。”


    林寒見用平穩的口吻,條理清晰地道,“能與禁術一齊疊加的陣法自然也是禁術,我們接下來要小心些。”


    封決隱在黑暗中的表情難看非常:“嗯。”


    林寒見邁出去的步子停下,側了側身,去抓封決的手:“我怕黑,你讓我牽著,好不好?”


    封決下頜動了動,吐出兩個硬邦邦的字:“隨便。”


    林寒見便順理成章地牽著他走,同他並排而行。


    她本人自然是不怕黑的。


    隻是這裏情況凶險,封決表現異常,恐怕超出原有設想,進而導致兩人走散就麻煩了。


    兩人走過一段通道,眼前亮光漸顯,地形跟著開闊,走到燈火能映照出影子處的拐角,封決將林寒見攏到懷裏,輕盈無聲地躍到了上方的石壁處貼著,以一個倒掛卻又毫無支撐的奇異姿態隱藏了起來。


    林寒見雖驚異,卻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屏住了呼吸。


    燈火通明處是一座宮殿式樣的地方。


    金盞紅燭,軟紗長榻。


    來往的人在做灑掃之事,距離最遠的紅帳內,隱約有人影。


    林寒見眯了眯眼,在封決掌心寫字:‘非人。’


    封決本也是沉心靜氣地在觀察,林寒見在他掌心軟軟地劃過幾道,他就忍不住蜷縮起手指,渾身難受,又想去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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