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見在思考沈棄當下的想法,和一些瑣碎的事。比如,她剛剛意外出現在沈棄麵前,最令她驚慌失措的是自己身上穿的那身衣服,那明顯是現代裝。


    要是被沈棄看見了,跟直接坦白真相沒什麽區別。


    但沈棄似乎對這點毫無意識,也就是說那個世界意識大約還能起點殘存作用?


    不知道能起作用到什麽時候。


    這些信息零散地充斥著林寒見的腦海,促使她在看見沈棄走向床榻、準備休息時,同樣轉身,去找了一套古裝。


    ——玩遊戲的時候,沈棄送的幾套衣服還挺合她心意,便請設計師朋友做出來了。


    誰能想到會用到這種地方。


    -


    沈棄躺在床上,忍不住微微蜷縮起來。


    他該休息一會兒,否則身體會更快地垮掉。


    母親在他出生的那刻去世,父親作為教導者的角色,對他這個害死了母親的人向來不假辭色,有時候會表現出厭惡,大多時候是漠然。


    他從小就沒有體會過正常的溫暖,處在他的位置,他本以為自己也不需要。


    但是……要是第一次見到林寒見的時候,他能不那麽尖銳又戒備,不那麽狠的下心用手腕,不令她厭惡就好了。


    然而若不是為了初次見麵的交惡,她似乎也沒有理由留在他身邊。


    無解之局,永遠無法實現的假設。


    於是令他更加耿耿於懷。


    好像連命運都在告訴他,這段感情是錯誤的,既不能善始,也不得善終。


    “……真痛苦。”


    自小到大的死獄試煉不痛苦;


    被父親責罵、以藥係命連日受罰不痛苦;


    遭受暗算,破膚切骨不痛苦;


    情愛一事卻如此痛苦。


    “要是,讓你看見的不是那時候的我……就好了。”


    相比林寒見對他的毫不留戀,他若是不在那種情況下遇見她,一定會一如現在地喜愛她。


    沒有了那種慘烈的開端,他會拿出千百倍的耐心和細致為他們的未來一步步鋪路,讓她從一開始就能知道他是真的在喜愛她,直至她終於能對他假以辭色,相信他並非是出於算計。


    沈棄側躺著,長發如絲綢在床榻上鋪散,手臂搭在眼睛上,遮擋住了光線,更是一種心理上的安慰,認為這樣就更加安全、絕不會被人看到。


    等他稍稍壓住了所有翻湧的情緒,能夠維持界限上的平穩時,他移開手臂,看到了床前的一抹別色。


    視野初時並不清晰,隨著視線逐漸往上,他看到了林寒見的臉。


    這件衣服和方才那件款式不同。


    他腦中模糊地掠過這個想法。


    比這更快的,是他伸出手去的動作。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迅速地伸出手去觸碰這個林寒見。


    在指尖即將碰到的瞬間,林寒見消失了。


    幻覺不可觸。


    沈棄冷靜地想。


    比林寒見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沈棄的反應可謂是好了太多。


    回歸到原本世界的林寒見也鬆了口氣,刹那間緊繃的情緒消失:


    幸好幸好,防備著沈棄是個出其不意的人,做好了完全準備。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林寒見這個“幻覺”時不時地會出現在沈棄的眼前。


    喝藥,處理公事,看書,甚至行走時,沈棄都能看見她。


    從最初蹙著眉三番兩次地試圖來觸碰,這種情緒在意識到一個人不可能如此頻繁地在翽閣來去自如,且還會因為接觸而消失的事實後,慢慢地變為了漠視。


    這樣過了數天,沈棄在院中看書泡茶,突然說:


    “你會說話麽?”


    院中無人,這也不像是對暗衛說的話。


    沈棄抬眸準確地望著她,習慣性地露出一個笑容來,他的氣色仍舊不算好,卻至少脫離過分憔悴的模樣,笑起來的時候,很好地掩蓋了所有的不適:“如果我想讓你和我說話,你應該就會說話吧。”


    林寒見一頓,很快明白過來,沈棄這是完全將她視作幻覺的意思:以他的意誌為主導的一個幻覺。


    誠然,認為一個人沒有死去,和能看見這個人的幻覺,嚴格意義上來說,並非不能共存。


    “過來坐吧。”


    沈棄將一杯茶放到自己的對座,示意林寒見坐下。


    林寒見依言坐下。


    “院子裏的木靈花開了,毒性雖強,可大概會討你喜歡。”待她落座,沈棄便一派自然地開始說話,如同那天對著那枚儲物袋,他自言自語的樣子太正常,以至於在此類情況下愈發反常怵人,“你上次走得太快,這些花都沒來得及開,若要再開又是一年,也不知道你何時能真正地看一眼。”


    沈棄的院子分兩邊,一邊是相對小一些的正經院子,另一邊是種著各種奇怪植物花卉的院子,乍看是漂亮的百花園,實則樣樣都有不一的毒性和效用,不能隨便碰。


    此刻他正在這個看上去風景美麗、危機四伏的院子裏,悠然自得地品茶。


    “你房間裏放的那些花,我都一件件地經手,好看又無毒,但你每次都不多看一眼……你以前分明還挺喜歡模樣漂亮的花。”沈棄說著,停了一停,聲音低了點,“應該不是因為怕我下毒吧,我學會的都教給你了,你應當能看出來我沒有做什麽多餘的小動作。”


    林寒見就那麽坐著、聽著,沉默不語。


    沈棄雖然那麽問了,她卻覺得,他是不想讓現在的她開口的。


    她以前也不是喜歡花,隻是這個異世界很多花都是沒見過的,種類特別用法特別,她感興趣罷了,又不好直說,便說是喜愛漂亮的花。


    沈棄用有點自我懷疑的語氣說:“是那些花都不夠漂亮麽?”


    “……”


    “也是。”


    沈棄自顧自地對話著,視線卻看向林寒見,融著淡淡春色的笑,“你見慣了外麵漂亮的花,就不稀罕我的花了。”


    “……”


    這話說的,真容易讓人想起“路邊的野花不要采”這句話啊。


    沈棄又同她說了許多花,夾雜著過往的追憶,基本全是一些閑話,適合在這樣微風和煦的日子一邊品茶一邊隨口閑聊。


    茶水飲盡。


    沈棄又一次看向她,眼中帶著無限的柔軟與眷戀,嗓音溫然,如溫泉撫慰流淌而過,搔得人耳朵與心際都癢了起來:“好了,從今以後,你可以消失了。”


    林寒見默默地注視著他。


    “我不需要一個虛假的幻覺來陪伴我。”


    沈棄說著類似告別的結語,沒什麽特別鋒利的言辭,他還是用那種信賴的、商量的親近口吻,在向她表達一個事實,“一連數天,你的出現讓我貪戀不已,如果不能得到她,沉溺於幻覺未嚐不是一個自我欺騙的辦法。”


    他眉眼俱彎,連日來一直沉重壓抑,此刻卻豁然開朗,眉宇間的光亮跳躍著落到淡色的唇角,他用一種輕鬆而決絕的語氣,道:“但我仔細想了想,還是不行。就算我永遠也找不到她,也不想要假的。”


    “我一定要真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林寒見假作幻覺出現在沈棄的眼前, 是想著先讓他適應有個幻覺,再在合適的時機引導他;要麽,拖一拖他的行動也好, 讓他動搖,不至於那麽雷厲風行。


    不論是哪種方案, 此刻顯然已經失敗了。


    如沈棄所願, 這個“幻覺”消失了。


    ——在沈棄的眼中是如此,於林寒見而言, 她剛回到原本世界,畫麵就切到了慕容止那方。


    懷中的物品都沒來得及撒手,慕容止在第一時間側首望過來, 不同於沈棄那時候的碰巧, 他像是感應到了什麽才轉過視線來,澄澈明亮的茶色眼眸專注地看向林寒見所在的方向, 用一種足以卸除異世界距離的通透目光,平和地打量著。


    他能感覺到。


    林寒見愣了一下。


    “是……”


    慕容止跪坐在矮幾前,遲疑地對著虛空發出詢問, 他應該不大確定,所以遲遲沒有說出論斷, “……你麽?”


    後麵的字句愈發輕緩,低不可聞:“阿見。”


    這等輕聲的呼喚似在惋惜, 又似怕過度驚擾了, 可還是耐心溫和的, 沒有如履薄冰的緊張感。


    “如果是你, 希望你能和我見一麵。”


    “……”


    慕容止的口吻安撫而寧靜:


    “不要怕, 我不會被這種事影響。”


    林寒見猶豫兩秒, 出現在了慕容止的眼前。


    兩人相對, 一坐一站。


    慕容止眨了下眼,眸色如水洗青碧,眼中沒有任何過分驚訝的情緒。


    他與林寒見相視片刻,道:“請坐。”


    林寒見無聲地坐下。


    氣氛有點奇怪,卻莫名熟悉。


    林寒見問:“你是怎麽發現的?”


    慕容止弧度很淺地笑了一下,規矩又內斂,氣息幽遠沉靜:“就是……那麽感覺到了。”


    “?”


    “譬如,你現在在我眼前,我也不會有懷疑你是錯覺的可能。”慕容止道,“我修眾生道,對這種事會比旁人敏銳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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