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老頭爬上沙丘之後,就他那高度近視的眼睛,他能從這數不清的沙丘之中找出當年他和黃波躲避沙塵暴的疑似寺廟的地方嗎?


    李子安持懷疑態度,隻是閑著也是閑著,再爬上去看看,萬一靈光一閃就找到突破口了。


    突然,前麵的康馨腳下一滑,從上麵滑了下來。


    李子安懷裏抱著骸骨,不好接住她,情急之下騰出右手來,順勢推了上去。


    康馨的滿月壓在了李子安的手上,身體止住了下滑,慣性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向上的作用力。她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就看見李子安一隻膝蓋跪在沙地上,一手抱著骸骨,一手托著她的滿月,她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古有霸王舉鼎,今有大師托月。


    而且這托的手勢很特別,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看得見,都在月上,唯獨拇指不見了,神秘失蹤。


    也就是這隻手,讓大師托月的成語故事變了性質,有了點猴子偷桃的嫌疑。


    也就是這隻手,康馨的臉才會紅,表情才會那麽奇怪。


    可這真的不能怪李子安,他也沒想過在這大漠裏開車,隻是情急之下伸手一托,完全沒有預料到會有陷坑。


    兩人就這麽僵住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康馨的烏眸中都快噴出火來了,那火的成分也頗為複雜,有驚訝,有嗔怪,有羞惱,還有一點莫名其妙的放光。


    李子安則單純得多,他的眼神裏隻有無辜。


    他真的很想跟她說,他不是故意的,可是不開口都覺得尷尬,更何況是開口?


    就這麽耗著,三秒鍾。


    李子安最先沉不住氣,打破了這要命且尷尬的沉默:“你、你往上爬呀。”


    康馨這才回過神來,踩著沙子往上爬,卻就是這一動,她的腳又滑了下來,整個身子又往下滑沉。


    李子安硬著頭皮往上推。


    “呀。”康馨的嘴裏冒出了一個奇怪的聲音。


    李子安的額頭頓時冒出幾顆粗汗來。


    “你、你推呀。”康馨著急地道。


    李子安又使勁往上推。


    這一次總算是把康馨推上去了。


    李子安慌忙將手縮了回來。


    贈人玫瑰,手留餘香。


    大師托月,不但手留餘香,還有餘溫。


    可是他不敢去聞,跟著就把那隻手放到骸骨的脖子下,托起了骸骨的脖子。


    還是骸骨乖,抱著它也不會出什麽幺蛾子。


    康馨往上爬了幾步,又回頭來看了李子安一眼。


    準確的說是瞪,那眼神裏起碼有幾十種情感匯聚,就跟煮火鍋的紅湯底料一樣,夠辣也夠油,還麻麻的,鹹鹹的。


    李子安心虛,不敢對視,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骷髏頭。


    不知道為什麽,轉瞬即逝的刹那間,他竟然感覺這骷髏頭在笑。


    剛才腦子被門夾了,已經開始產幻了。


    康老頭一點都沒察覺到身後發生了什麽情況,更不知道他的小棉襖吃了什麽虧。他爬上了沙丘,舉目眺望。他看見了那輛還在燃燒的皮卡車,但他沒有看見那些縱火的青年,不過就算是看見了,他也不會在乎。


    康馨也爬上了沙丘,臉紅紅的,瞅著還在往上爬的李子安,無緣無故的咬住了櫻唇。


    李子安也抱著骸骨爬上了沙丘,還是不敢看康馨。他也沒將骸骨放下來,抱著它,他才有安全感。


    康海川從那輛燃燒的皮卡車上收回了視線,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廉價指南針,然後又抬頭觀察地形。


    一頓操作猛如虎。


    康馨湊到了李子安的身邊,低聲說了一句:“大叔,剛才你是不是故意的?”


    李子安果斷的搖了搖頭:“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我隻是在幫忙,難道你想讓我眼睜睜的看著你摔下去嗎?”


    “我應不應該相信你?”


    李子安又果斷的點了點頭:“應該,大叔什麽時候騙過你?而且,大叔這麽正直的人,跟那些壞人不一樣。”


    康馨癟了一下嘴角:“回頭我再跟你談論。”


    李子安微微愣了一下。


    他都解釋得這麽清楚明白了,怎麽還要回頭討論?


    康海川突然激動地道:“我找到了,就在那裏!”


    李子安順著康老頭指的方向看去,視線裏是一座座大大小小的沙丘,在那個方向不知道有多少沙丘,根本就不知道康老頭指的是那一座沙丘。


    “爸,你說的那個地方究竟在哪裏?”康馨問了一句。


    康海川說道:“你們看見沒有,那邊有沙丘之中有些沙丘很大,它們構成了一個圓圈,中間的隻有幾座沙丘,它們比較小。”


    李子安仔細瞧了瞧,很快就確定了康海川說的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距離這裏並不遠,也兩三百米的距離,大約十幾座大沙丘圍成了一個圓圈,圓圈中間的麵積大約有四五平方公裏的樣子,中間矗立著幾座比較小的沙丘。


    那個地方在連綿起伏的沙丘之中其實並不顯眼,如果不是康海川的說明,他也不會留意到什麽不同之處,不然之前上來的時候,他就會發現。


    “我也看見了,可是,爸,你怎麽確定那個地方就是你和黃波當年躲避沙塵暴的地方呢?”康馨也看見了那個地方,可是她顯然不太相信她家老頭子的眼睛和判斷力。


    康海川又抬手指著來時穿過的那排胡楊樹,手指緩緩移動,最後又停在了那個由十幾座大沙丘構成的圓圈上:“當年我和黃波就是從那條路線跑過去的,那個時候並沒有這裏還沒有這麽多沙丘,我們今天晚上可能是繞著那些大沙丘繞了一圈,然後來到了這裏。還有,我當年看見的遺跡,它們已經被那些沙丘被埋了。”


    李子安又看了一眼懷中的骸骨。


    他的心裏冒出了一個疑問。


    如果廢墟是在那個沙丘構成的圓圈之中,那麽這具骸骨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難道,這片沙漠地下藏著一座古城的遺跡?


    “小李,我們過去看看吧,我們今晚的運氣很好,沒準我們還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康海川的眼睛裏閃爍著興奮的神光。


    康馨說道:“爸,這次你可要看清楚了,不要又讓我們繞著那圓圈走一大圈。”


    “放心吧,錯不了,我們走吧。”康海川很著急,說著就要動身下沙丘。


    李子安忽然說道:“等一下。”


    康海川回頭看著李子安:“小李,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李子安看著康海川,眼眸深處閃過了一線綠芒。


    今晚康老頭開始就跟一隻沒頭蒼蠅一樣,帶著他和康馨在這片沙漠裏繞了一個大圈子。如果不是他一泡尿澆出了這具骸骨,這會讓恐怕都還在“沙丘迷宮”裏瞎逛。這會兒,康老頭突然就精明了,連他都看不出來的隱藏地形,一眼就看出來了,還指出了十幾年前跟黃波走過的路線,這反差未免太大了點吧?


    還有,剛才沙丘坍塌的時候遇到的那一連串的奇怪事情,現在也沒有弄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事。


    “小李,你怎麽又不說話了?”康海川有些著急。


    李子安說道:“我來給你卜一卦,我斷個吉凶禍福,我們再去你說的那個地方。”


    “小李,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卜什麽卦啊,我們現在就去吧。”康海川說。


    李子安將懷中的骸骨放了下去。


    康馨說道:“爸,大叔是大師,你就讓他卜一卦吧,我也想看看大叔卜卦。”


    李子安來到了康海川的身前,伸出了右手,淡淡地道:“康教授,你閉上眼睛,用一根手指在我的掌心之中隨意畫畫,我讓你停你就停。”


    “這……”康海川猶猶豫豫的樣子。


    康馨催促道:“爸,你就讓大叔給你卜一卦吧,大叔又不會收你的錢。”


    康海川這才將手抬起來,伸出一根手指到李子安的掌心之中,閉上眼睛寫寫畫畫。


    李子安專注精神,大惰隨身爐蘇醒,青煙嫋嫋。


    一分鍾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停。”李子安說。


    康海川停了下來,手也縮回去了,直盯盯的看著李子安,眼神之中充滿了好奇。


    李子安閉上了眼睛。


    卦象顯現,那是一個女人,卻長了男人的工具。


    人妖?


    這卦象把李子安嚇了一跳。


    他給人卜卦還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此詭異的卦象。


    卦辭浮現:老蟲做繭化成蝶,雞皮褪盡童顏生,一生所求皆不得,生死路口兩茫茫。


    這卦象詭異,這卦辭也難解。


    可卜卦者自有解卦之道。


    更何況,李子安的腦袋之中還有一塊方士cpu,大惰隨身爐。


    他的思路自然而然就奔向了一個方向,思維和大腦的反應速度也數倍於沒有解卦之前。


    這卦辭很快就解了。


    老蟲,指的康海川。


    老蟲做繭化成蝶,說的是康海川正在經曆一個蛻變,這是超越生死的蛻變。在昆蟲的世界裏,一隻蟲子做繭化成蝶,那等於是先死後生。


    雞皮褪盡童顏生,這句卦辭是第一句的補充,雞皮是他現在的皮膚,雞皮褪盡,他身上的皮膚會變成更光滑的皮膚,他這張蒼老的臉龐也會變成童顏。


    這兩句合起來,其實已經指向了之前所發生的那一連串詭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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