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是停妥了,但二人還沒有下車,趙孟成摘了安全帶,微微側身過來,好整以暇地手肘拄著扶手箱位置,單手托腮道,“和你明知道會凍著,還穿這麽少一樣,明知故犯、不可原諒。”成年人的通病。


    顧湘也學他,雙手托腮,笑吟吟地打趣他,“我穿得少,你好介意哦!”


    “當然,你口紅塗得紅得像剛吃了個人,我也很介意。”


    顧湘又一次破功了,她笑完再驕矜地找補,“你管我呢……”


    這話是她說的,那麽他想做點什麽,你也別管我!


    香水惹到他了,口紅惹到他了,趙老師說,他有點生氣,第一次約會就來應付她的朋友,吃什麽不好去吃麵!


    該死的,天又不好,剛洗的車,還有,“主要是你,你真的很煩人。”


    破壞.欲之下,口紅全花了,他看著花了的口紅,好像更煩躁了,“顧湘,見完你朋友……”


    “趙孟成,我告訴你一個壞消息。”她今早來大姨媽了。


    多米諾骨牌這下全倒了。無比糟糕的一個周末。


    第34章 034.   韞成


    昨天趙孟成問顧湘在看什麽書?


    在看汪曾祺寫昆明的雨, 書中描述,舊日昆明人家用在門頭辟邪的就有仙人掌。雨多、豐滿,以至於倒掛的仙人掌也能開花。


    還有, 有些人家菜園的籬笆就拿仙人掌代替, 種一圈仙人掌, 來抵禦進園吃菜的豬羊。


    很尋常的事件, 顧湘卻覺得很可愛的文筆及描述。趙孟成問可愛在哪裏?


    不知道, 喜歡的人或者文字, 他就是哪哪都可愛!


    正如眼前, 她先下車的。等著趙孟成鎖車的工夫, 她走在他前麵,讓他幫她看看,“我後麵別不小心沾上了罷!”她指她的例假。


    趙老師一臉不耐煩:“嗯, 沾上了,好大一片, 快回家換衣服罷!”他嚇唬她。


    顧湘看他小孩脾氣,不禁笑出聲, 地庫本就空曠,她的聲音笑起來好引人注目, “你擺一張臭臉, 我告訴你,很渣男!”


    “沒什麽可值得開心的事。”渣男某人也一副來例假的不快臉色。走路沒精打采,顧湘幹脆來拖他, 拖他打起精神來,趙老師!


    他:“打起精神去吃麵?”算了罷。


    顧湘穿著高跟鞋,篤篤地腳步聲,還要拖一個高出她二十公分多的男人, 她求某人,做個人!


    兩個人拖拖拉拉地來到了商場一樓,咖啡店裏,顧湘說請趙老師喝咖啡,問他要喝什麽?


    冰美式。少冰多一個shot。


    她心疼他的胃,“喝熱的罷。”


    “冰的。”他堅持他的訴求。


    顧湘說她原本的唇妝,唇峰那裏是有點綴高光的,被他突襲的惡作劇吻給全吃沒了。直男視角看她重新補的唇妝,並沒有什麽區別。


    趙顧二人在咖啡店出現,親昵的距離,路人看再明白不過的男女關係。尤其女伴明朗依人地挎著趙孟成的手臂,男人視角看就是一個鮮活的小妖精。問,誰能逃得過!


    “趙孟成!”有人喊了他一聲。


    本尊尋聲回頭,沒多大的反應,就是碰上個熟人的反饋。


    對方來搭他的肩膀,也遞社交手來同他握,說好久不見,“你今天怎麽回事,舍得下凡來!”


    趙孟成握完的手,重新落袋,傲慢地回答熟人的打趣,“嗯呐,下凡來轉轉。”再問對方,你呢,附近有公幹?


    “周日呀,趙老師,別人不曉得,您還不知道,家庭日。”對方四十不到的樣子,西裝革履,談吐還是氣度都很好,城府老練,但敘家常的口吻倒也親切,說太太的命令,送女兒來上聲樂課,他沒地去,幹脆來這裏坐坐。


    “喝什麽?”趙孟成寒暄他。


    “你請還是人家小姐請?”說話人目光落一眼顧湘。


    “有區別?”男主角反問得瀟灑。


    此話一出,對方也就意會得明明白白。趙孟成介紹,顧小姐,許先生。


    許先生很正式地和顧湘握了下手,後者也熱絡地要請他喝咖啡。問他喝什麽的時候,許先生社交心態地給了顧湘一張名片,她禮貌接過,仔細一看,再抬頭和對方說話的時候,有了意外收獲,


    “許先生是我們的客戶哎。”


    “哦?”許問顧湘在哪裏做事。兩廂一交談,才明白顧湘他們公司確實在做他們的一級供應。


    許的職務不低,嚴格算起來,顧湘拜會不到的等級。但出於職場禮貌以及人情練達,顧湘還是認真抱歉對方,對不起,許總,我今天沒有帶名片在身上。


    許先生:“不要緊,我認識他就行了,趙小姐。”


    最後的稱呼,顧湘一開始有點尷尬,以為對方喊錯了,直到許先生再拍趙孟成肩膀,才明白過來,老//江湖才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趙孟成也幹脆盛他的情,“許總說這麽多,渴了吧,喝點東西。”


    等陳桉的空檔,顧湘聽他們坐下聊天才明白過來,許先生是趙孟晞的前男友,二人因為觀念不合分手了,許沒多久就結婚生子了,趙孟晞也另嫁他人。


    “孟晞最近怎麽樣?”


    趙孟成的回答永遠那麽……欠揍,但回味過來,又那麽無波無瀾的官僚話術,“就那樣,你還不知道她,哪個男人和她相處,日常永遠是,要麽忙著吵,要麽忙著好。”


    許先生笑得開懷極了,“這世上也就你和你父親能治得出她罷。你父親這向身體還好?”


    “還行。”


    “他退下來後,我很少見到他了。這一說就有兩三年了。”


    “嗯。”話到這裏,顧湘的手機響了,是陳桉到了,趙孟成也借機說告辭,“有機會再約。”


    許先生拆穿他的客套話,“你得了吧,從來沒見你主動約過誰。”


    “那麽我就約一回呢,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吃黃魚麵?”


    許先生的表情像是喝了一大碗醋,來不得來、去不得去。自然沒響應趙孟成的客套話,隻是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也不禁覺得神奇,神奇這位爺也有這麽俗胎的一麵。從前見他陪他父親參加一些市政府牽頭的商會,老傲慢的一個公子哥了。要說趙家小姐難追的話,許先生倒覺得,趙家這兒子更難降!


    都是難啃的主!一個滾刀肉,一個硬骨頭!


    *


    咖啡店裏出來,顧湘手裏還拿著一杯拿鐵是給陳桉的,她手裏的格子傘就交給了趙孟成。二人自然地挽臂往前走,她問打傘的人,“你似乎不太喜歡這個許先生?”


    “喜歡和不喜歡之間還有個詞,普通聯絡。”趙孟成說趙孟晞的前度那麽多,他一個個都喜歡或者都不喜歡,得多麻煩的人情世故。我們的社交聯絡裏,八成普通,一成交惡,一成頻繁。這樣就挺好。


    “那麽我是趙老師哪一成裏的?”顧湘問他。


    “哪一成都不是,因為你不在我的社交範疇內。”


    “那在哪裏?”


    “你說呢?”微雨的傘下,他扭頭過來,垂眸看她,點到為止的言語。


    顧湘覺得他就是那倒掛的仙人掌,微雨裏,他就是能開出花來。


    陳桉走過來的時候,開場白就得罪了趙老師,說什麽都吃不下了,我光遠遠地看你倆在雨裏膩歪那勁,就給頂著了。


    香香鑽到陳桉的傘下,把咖啡給她,“少廢話,我餓了,快走吧。”


    那家黃魚麵店在住戶人家的巷子裏,沒有正經的生意招牌或幌子,但無論什麽時候過去都滿滿地長龍隊伍。


    她們在前麵走,趙孟成一個人在後麵。


    顧湘時不時回頭來看他,趙老師真的好不開心,不開心這樣的天氣這樣的約會,去吃什麽鬼見愁的黃魚麵。


    她歉仄地笑,某人懶得理她,壓下傘來,不多時,重新抬傘。不期然,顧湘的目光還在等著他,前麵的她得逞的笑,後麵的他用口型在罵人,至於罵了什麽,


    到了那家店門口,排隊的人群裏,顧湘才挨著他,問他,“罵我什麽了?”


    趙孟成手機打字給她看:


    妖、精!


    他們身側就是店鋪的門窗,斑駁的老紅房子,台階下濕漉漉的腳印,木製框架的窗戶上那老式的綠玻璃上因為熱騰騰的鍋氣和人氣,蒙蒙成毛玻璃的樣子,霧氣愈來愈重,墜下來一條條水珠子。


    陳桉說了句什麽,顧湘明顯走神了,再問好友的時候,被她狠狠掐了下手臂,疼得她齜牙咧嘴,“幹什麽嘛?”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倆再眉來眼去,我就去告訴你老公,你和別的男人在偷情!”陳桉這個死女人,瞎說八道,話剛說完,排在他們前後的人都望過來。


    偷情這誰不好奇?偷情這輿論的正義又誰能忍得了!?


    顧湘被毒閨蜜氣得要升天!


    趙孟成的表情倒鎮定得很,隻是趙老師生氣的報複對象從來與別人無關。他默默移開了些傘麵,傘緣的一角徐徐掉雨珠子到顧湘頭臉上,她才反應過來,啊,她被針對了!


    這個傲嬌的男人,他在懲罰她。


    顧湘任由他拿雨淋她,隻是有人惡作劇沒堅持多久,就作罷了,重新拉她到傘下,顧湘不言不語地告訴他:幼稚!


    好不容易排到他們,陳桉在場,顧湘順從地接受了趙孟成要付賬的主張。隻是她們就年前年後來的短暫間隔,發現又漲價了,趙孟成讓她閉嘴,吃飯前唱衰的人最可惡!


    口口聲聲不願來的人,眼下變得最熱衷了。


    窄長的桌子上,玻璃壓著一方最古早的紅絲絨桌布。那桌麵玻璃拿手指輕輕一拂,赫然的指印子,油漬麻花的。翻台率這麽高的食鋪都是這樣的,顧湘和陳桉來這裏也是坐下來第一件事就擦桌子,隻是她看趙孟成那嫌棄的微表情很想笑,就提醒他,“唱衰的人最可惡啊!”


    趙老師實事求是,蹙眉,批評這衛生環境,“是真的好多油。”


    這下連陳桉都笑了,笑這個老男人還挺有趣。


    顧湘擦了又擦,這才拉他坐下來,“入鄉隨俗,趙老師。”


    幾天前,顧湘還信誓旦旦說帶男友來吃麵,她也要把吃不下的麵挑到男友碗裏去。當真到了這一天,她發現人和人是不同的,趙孟成早就不是狼吞虎咽的那類弟弟了。


    他吃東西很精,少麵寬湯,吃相也很斯文秀氣。


    顧湘是絕對不忍心把吃不下的東西挑到他碗裏去的,最後意思了下,夾了塊黃魚片給他。


    陳桉就問她,臉疼不疼?


    沒所謂了,人生際遇誰沒個打臉的時刻。


    麵吃到一半,顧湘手機響了,是唐女士,問她怎麽沒回來的周末?


    香香實話隻說了一半,說和陳桉一塊呢。


    唐女士再說了些什麽,顧湘隻嗯了兩聲答應了,“我吃完就回去!”


    “怎麽了?”掛了電話,趙孟成就問她。


    “我之前給外婆買的助聽器壞了,我媽讓我退回商家去修,算了,我待會經過店裏再買個吧!”


    陳桉很了解唐女士,“你媽就是找借口讓你回家呢,誰讓你最近心都長草了,根本想不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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