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的疑惑在漫漫歲月時光中漸漸被壓在心底,和儀每天跟在重明身邊,從一開始新奇暴怒,最後心情漸漸歸於平靜,在重明為了複活愛人四處奔波花樣百出傷害黎民的時候,她不能出手阻止,隻能旁觀,隻能壓抑著心中的怒氣,最後幹脆開始隨地修煉。


    這樣夢中近百年的時光,她被困在重明周身的時間,不忍睜眼看世事的時候,都是盤膝修煉度過的。


    她看到了重明走火入魔,一步一步偏離正途,為了複活本已消散於天地間的存在而殫精竭慮用盡機巧心思。


    她看著他用一個個無辜的人的生命來填平他的欲壑,看著他手染鮮血,看著他布下一枚枚的棋子,用處一道道的計謀。


    港城的雲鶴霄是重明的試驗品,重明在苦心鑽研多年,把主意打到定坤珠上研究出的第一個看起來可行的方案,就是雲鶴霄用來複活他妹妹的。


    重明扮演世外高人傳授。


    雲鶴霄失敗了,代表重明也失敗了。


    和儀其實一直有一個不解,定坤珠是去年才失竊的,可玄青轉換氣運、養小鬼偷氣運的生意可是從兩年前就開始做了,這時間差可是巨大的。


    最後才發現,是重明偷走人家寶貝之後還搞了個替代品,因為靈氣消弭,後人曆史上也沒幾個能發揮出定坤珠的能力,所以人家拿著替代品沒做出什麽效果來還以為是自己能力不行。


    直到後來不知是哪路好心人發現了,給南天師道寇家提了個醒,他們才發現,大張旗鼓地找了起來。


    為了麵子好看嘛,就說是“近日”失竊的。


    和儀了解過事情的經過之後簡直是不知是該笑還是掐腰放肆大笑。


    最後因為沒人能看到她,她踩在重明的肩膀上蹬著他腦袋認認真真地當球踢,雖然重明也沒有受辱的感受吧,但也算是為南天師道報仇了。


    這裏麵還有很關鍵的一個要素,和儀一開始忽略了,後來仔細一想,才發現其實重明能夠順利催動定坤珠,除了他本人確實是天資超群堰骨在胸之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靈氣正在逐漸複蘇。


    雖然並不是特別的明顯,但定坤珠本就奪天地之靈氣造化,對靈氣反饋最為敏感,所以它又重新有“靈”了。


    換一個通俗點的說法,就是定坤珠本來要在十分環境下能發揮出十分的作用,前些年靈氣水平最多隻有個四分,人老人家的最低搭界線是五,當然不樂意動彈,就在供奉祖師的殿裏睡覺養老。


    但天地之間的靈氣水平以極緩慢的速度逐漸恢複著,即使隻是從四到四點一、四點二,加上重明這麽一個傳說出生就被登記在了仙譜裏的人,人老人家也可以勉勉強強地工作工作。


    就是工作效果不咋地而已。


    這個發現讓和儀啼笑皆非大為驚歎的同時,她也由衷地覺得——末法之期,是真的人神共懼。


    如果說千裏挑一、萬裏挑一的天才在靈氣相對充裕的古代百年難遇一個的話,在現在這個玄術師水平普遍不如曾經甚至出現大部分傳承斷層的情況下,卻是天才頻出。


    光是道教這些年,前有離奇失蹤了的江琦,那位是所謂“堰骨在胸者”,然後肖越齊、陸離玉、毛凝眉乃至江清、江離、毛望舒等人的天資也足是一等一的了。


    佛門那邊相為玉當代佛子自不必提,蒲州也是年紀輕輕佛法精絕,當年交流會上舌戰群雄當代高僧而不敗,也是一時美談。


    普濟寺、鎮國寺乃至惠安寺這三座佛門大山,這些年名下弟子人才濟濟,羨煞旁人。


    巫道如今和儀與蘭幽分而治之,卻都是業內有名的少年英才,其餘教派門類也都是天才頻出,出馬仙更不必說,遍地開花那是。


    你到了東北,隨便找個小區走進去,不要臉不怕被舉報送警局的,一個單元一個單元挨家挨戶敲門,保準百家之內能碰到個出馬仙。


    當然準不準那就要另說了。


    各地的寺廟也好、大景觀也罷,左右是但凡有點特色的就在網上走紅,然後奇跡頻現。各種恐怖靈異類主播好像也常有歪打正著,讓網友心裏覺得‘這世界上好像真的有鬼’的。


    要說最讓人扶額的三場直播,很不好意思的說,和儀都是絕對主角。


    現有巴離縣古墓大戰千年羅刹女,後有偏遠大山程家村抽絲剝繭破懸案,現在又來了個野遊山穀裏預計碰瓷百年前天才人物。


    這可真是……


    想到這裏,和儀很不好意思地輕咳兩聲,盡量讓自己不要顯得過於的自戀。


    其實這裏頭的蹊蹺不少,這三場直播,第一場那是稀裏糊塗地,根本不知道怎麽撥出去的,後來技術人員把下墓的這群人渾身上下檢查了個透,什麽信號波啊、ip地址啊,也挨個都查了,毫無所獲。


    人家那個直播間就是空降直播平台,而且一進去就是首頁。


    後頭兩個倒是都有主的,可人家那是怎麽關也關不掉,三者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哪怕在後台強製關閉,也無法讓直播掉線。


    真是……讓人隻能歸結於鬼神之力上麵了。


    不等醒過來,和儀就能猜到作為‘靈異直播事件係列’三集絕對女一號(第二集 存疑)的她,現在一定是官方的重點懷疑對象。


    但天地良心啊,這事兒真和她沒關係!


    快要被近百年無聊時光逼瘋、所有的娛樂項目都嚐試過的和師掐腰感慨,然後連打了三個噴嚏。


    和師頓時愣住了好嗎?眨眨眼,無視前頭感覺後背冒涼風捂住脖子的重明,蹬蹬蹬跑出山洞掐腰往天上看,試圖看出什麽星象問題來。


    最後一無所獲,隻能搓搓胳膊嘟嘟囔囔地往回走,開始試圖想一想:魂體會感冒嗎?


    當然她到底是不是魂體這一點也是存疑的。


    “這可真是個虛假的世界啊。”和儀盤著腿往地上一坐,雙手掐訣,在閉目修煉之前最後感慨了一聲。


    和儀醒來的那天是個豔陽天,她在一片虛假中觀賞了一遍自己掐訣請神全過程。


    自己做的時候完全沒考慮那麽多,就是豁出去了,這招不成就連同歸於盡都沒辦法了,最後底牌反正一定要使出來,好歹八成的機會有用呢。


    就是懷揣著這樣光棍的心態,和師一往無前地動了手,留下恢複平靜情緒的和儀尷尬地看著自己跟人打架鬥毆。


    看完之後,隻覺得天旋地轉一陣眩暈,迷迷糊糊地閉眼睛再睜開眼,就看到顧母靠在床邊眨巴著眼睛滿懷期待地看著她。


    “顧……顧姨。”這具身體到底昏睡好幾天了,和儀一開口就覺得嗓子又緊又疼,身體經絡也幹澀澀地疼著,腦袋裏嗡嗡直響,冥冥之中卻仿佛有一股清涼水流流過經絡靈脈。


    她直覺般地反應:哦,那是她勤耕不輟近百年的成果。


    可惜如今她身上的經脈經過那天的激烈衝撞之後十分脆弱,這百年來修得的磅礴靈力還是得緩緩融合。


    然後身體上的虛弱無力就被她感受到了。


    倒也是久違了。


    和儀苦笑一聲,心中如此感慨。


    顧母很驚喜的樣子,聽她說話聲音沙啞的厲害,忙把床頭櫃上的水端起來,又把病床搖起來,一邊喂她喝水一邊道:“果然咱們星及靠譜,說你今天能醒,就醒了。一鶴剛剛也醒了,鬧著要見你沒見到,發了好大的脾氣,我們還和醫院商量著在你這裏給他加張床呢。”


    和儀聽到顧一鶴的名字,急急忙忙地問:“一鶴怎麽樣了?”


    顧母聽她說話中氣不足的樣子更是心疼,聽到她問顧一鶴,笑容隱隱透著些欣慰,眉開眼笑地道:“沒事兒了,醫生檢查過沒大問題,星及也沒說沒啥大事兒,就是嬌慣的。剛才鬧了一場,現在睡了。”


    和儀卻知道沒這麽簡單。


    顧一鶴天生至陽之身,雖然過剛易折,卻也是陰晦之物的克星。偏偏他本源不穩,靈竅未開,陰氣侵蝕對他而言最為致命,對於修道之人絕好的體質,對他而言凡是拖累,幼年時便有高僧斷言恐壽年不永。


    也因此,才有了他與和儀這一樁婚事。


    可以說,在最初締結婚約的時候,雙方家長眼裏,對方兒子/徒弟,完全就是給自家徒弟/兒子續命的存在。


    和儀借顧一鶴的一縷陽氣穩住生命力,沒成了半死不活的“屍”,同時她修煉的靈氣會穩住顧一鶴的本源,扶其根基,使他不會‘過剛而折’。


    這一回她這邊出了岔子,顧一鶴沒了護持,重明攪風攪雨搞出那麽大的陣仗,對顧一鶴而言,完全是致命的。


    即使現在,和儀也是滿心的擔憂,顧母的話聽了她心裏也沒什麽底兒,還是拎著個燜燒罐走進來的星及給她打了一劑定心針:“我把你的配珠手串十八顆都塞到了一鶴的口袋裏,銀鈴還在他手心裏攥著呢,加上一顆鬼丹,一時半刻無礙。等你這邊靈力經絡恢複過來,再加持也不遲。”


    和儀這才放心一點,星及把燜燒罐放到床頭櫃上,道:“夫人回家洗漱換衣服了,她這些天一直守在這裏,先生和林毓中他們是按天打卡,今天來電話說公司臨時有個會,過來會晚一些。肖越齊他們也是天天過來,不過樓上樓下的,你們這住著也方便不是?”


    和儀聽到她這個形容忍不住噗嗤一笑。


    倒確實是,肖越齊他們一撥人受傷入院,就在這個醫院住著,和儀當時還拎著果籃捧著花來看過他們,沒想到現在就到了互相關心的地步。


    星及又道:“安老也天天過來,官方的人來慰問過兩次,錦旗、表彰信什麽的都送來了,我都收著,放回家裏了。這是文火慢燉了一下午的銀耳羹,餓了吧?嚐嚐?”


    和儀連連點頭。


    無論何時何日,自家廚子的手藝還是永遠不會變,銀耳羹裏料很足,除了糯糯出膠順滑爽口的銀耳以外,還加了桂圓、紅棗、蓮子、百合,補氣血加滋陰解火,味道很不錯。


    可惜和儀兩隻手都抬不起來了,隻能像個廢人一樣讓星及喂她。


    顧母試圖搶過勺子,第一波沒贏,第二碗的時候總算從星及手裏奪下了小調羹。


    星及就站在旁邊看著和儀大快朵頤,瞥了兩眼她被團團包起的手,忍不住歎氣,嘟囔道:“你說你,後來就算了,一開始施術的時候怎麽就想到拿簪子劃手心了呢?想要放出那些血,用簪子得活生生插進多深、劃得多用力能出那麽大的口子?這就算了,後來劃手腕,你還可以用內勁去激血脈,我告訴你要不是你那天運氣好血止的快,光你激血脈的那一下,之後就夠你失血而亡了!”


    和儀聽了她這話,訕訕一笑,趁著嘴裏有個空檔,連忙解釋:“我那真是不得已而為之,請神要用鮮血畫陣,要是不激那一下,等著它慢慢地淌,我得費多長時間?重明說不定把人都搞死了!而且我總感覺那天有神庇佑,你看我做什麽都出奇的順利,又是布陣又是請神的,本來都是背水一戰了,現在不好活著呢嗎?”


    “你那天碰上重明就是最大的不順!”星及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以後凡是多顧忌,想想你家裏這麽一大票人呢,真出了什麽事兒,你們倆倒好,亡命鴛鴦攜手去了,我們呢?我們呢?”


    “這死死生生的也沒個區別啊……”後台超硬、自己也功德傍身的官n代和師嘟嘟囔囔地道。


    星及這回是真生氣了,怒氣衝衝地,雙手插著腰又把怒火強壓下了,“你呀你呀!重明那陣法是要用你們的魂魄鮮血獻祭的!要是沒了,生生死死魂飛魄散這區別可不就大了?”


    “好了好了,星及啊,不興吃飯的時候罵孩子啊。”顧母出來打圓場,道:“再說你看咱們晏晏也知道錯了不是?來,晏晏,這罐裏還有,顧姨給你倒出來,咱們都吃了。多吃點,好好養身體,幾個月後又是一條好漢!”


    她是知道和儀的飯量的,這燜燒罐一罐下去根本就不是個事兒。


    星及顧不得生氣,連忙道:“這些就夠了!傷勢未愈剛剛轉醒,讓她少吃點墊墊肚子。那罐子裏的銀耳羹是給她和一鶴兩個人的份兒,我剛才順路去看了,一鶴沒醒呢,把蓋子蓋上再悶著吧。”


    顧母笑嗬嗬道:“還是婆家人……還是星及關心一鶴啊。”


    私底下玩笑開得大了就是一點不好——有時候順嘴說出來了,尷尬。


    經常調侃兒子成功嫁入大戶人家嫁給富婆的顧母默默摸摸自己鼻子,把燜燒罐的蓋子蓋上了。


    正當她靠在床邊隨意和和儀拉著家常的時候,杜鵑回來了,看得出來她是回去好好打扮了,換了條裙子,臉上還畫了淡妝,一點看不出上午時候素麵朝天樸素甚至略顯狼狽的樣子。


    顧母笑著和她打了招呼,就見她招呼著醫護人員往病房裏加床,好笑道:“我兒子的事兒,你倒是比我還傷心。”


    杜鵑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往裏走,一邊歎了口氣:“我是看呀,這床要是不加上,兩個孩子都睡不安心。是不是啊晏晏?”


    “媽~”和儀軟乎乎地喊著,一邊試圖向杜鵑伸手。


    杜鵑看到她被白紗布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手,心裏酸澀,走過去輕輕搭上,然後揉了揉女兒的頭發,笑著道:“可算是醒了,媽媽的小公主,睡夠了?”


    “噫——”走在後麵的林毓晴故意很誇張地五官扭曲:“媽您什麽時候這麽能膩歪了?”


    她笑著走過來,把一粒糖果塞到和儀嘴裏,招呼道:“醒了,大英雄。”


    是荔枝楊梅味的。


    和儀滿足地眯了眯眼,無視她話裏話外的打趣,含糊不清地道:“一嚐就知道是吳姨的手藝。”


    “可不是嗎,打你入院那天開始啊,吳姨不知道做了多少這樣的小點心小糖果,現在可算是有人來遲了。”她長長歎了口氣,也學著杜鵑的樣子揉了一把和儀柔軟的頭發,“歡迎蘇醒,這幾天可把我急壞了。”


    和儀卻陷入了另樣的恐慌當中,試圖伸手去摸摸自己的頭發,其他人都是一頭霧水的,唯星及似有所悟,好笑地道:“快別摸了,亂著呢,回頭我給你梳梳。那天哪支釵子可惜了,後來發現被你靈氣激得碎了,我記得它是一塊料子打磨出一對蘭花釵,另一支好像沒帶過來,回頭讓孟叔找一找吧。”


    杜鵑愛憐地摩挲著女兒的臉頰,笑道:“晏晏快點好起來,等回頭咱們去玉石展什麽的逛一逛,看能不能再找到一塊好料。”


    “料子庫房裏多著呢,就是得找人打磨。”和儀倒沒覺得有什麽,財大氣粗地表示:“碎了就換一支吧,一對的釵子,碎了一支也不吉利,把另一支收起來吧。”


    星及笑盈盈應是:“唉。”


    醒來的第一天晚上,和師哄好了後怕萬分的未婚夫,第二天,見到了自己的朋友們。


    莊別致是帶著禮來的,手裏拿著個樣式精致的木頭盒子,一進門看肖越齊毛凝眉幾人已經坐在裏麵了,好笑道:“我這一大早上就出門,到底比不上你們這兩天住在醫院裏哈?凝眉你家月亮怎麽樣了?”


    毛凝眉一笑:“別提她了,昨天晚上聽了信就鬧著要來,我沒拗過她,又怕晏晏睡了,告訴她今天早上帶她來。人二小姐興奮得睡前水喝多了,半夜自己起來上衛生間摔了,沒轉骨科就是大幸了,都是自己作的!”


    大家哈哈一笑,莊別致把禮物遞給和儀:“看看吧和師,我從老貨市場淘的,老沉香木,刻的是五福捧壽,俗是俗了點,但我覺得還是最適合你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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