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滿堂朝臣汗如雨下,官袍都被浸濕一大片,一些年邁的官員似乎還有點搖搖欲墜,要中暑昏倒的樣子,但又因禦史從旁監督著,便不敢肆意地動一下隻能強撐著。


    朱由校見此倒有些不忍,便命王承恩給一些年齡稍大的幾個大臣賜了座,同時命給每人賜杯冰鎮酸梅湯。


    有年輕不懂規矩的言官想趁此說朝堂之上不能變成茶館,群臣喝酸梅湯會有違帝國禮製等話卻被其他官員給瞪了一眼,大家都熱得不行,口幹皸裂,這個時候搞得這麽嚴肅幹嘛,真是不懂規矩。


    這言官隻得退了回去,悻悻然地不敢再言語。


    一時酸梅湯端了上來,因大明皇家工程院改進了製冷技術,大明現在也能進行低溫製冰,不過目前因為成本太高,隻能應用於科研與皇室專用,而這些冰鎮酸梅湯正是臨時製冷而成,等到端進乾清宮時,這些群臣也顧不得君前失儀,一個個如老牛一般吧唧著嘴就喝將起來。


    朱由校忍不住偷笑一會兒,從做皇帝以來,他還沒這麽整過這些官僚,在他主政的這七年裏,對於群臣隻有利益捆綁和淩遲抄家兩個極端方式。


    聽話讓你頃刻間富貴造極、權傾朝野,感受到帝王賜予的如春天般溫暖的恩德;不聽話就讓你家破人亡,深刻體驗到君主之冷酷無情;但他現在發現,以前的大明皇帝們罰這些大臣們跪在宮門外等方式似乎會更好點,特別是對於要懲罰群體官員而又不是多大的事時。


    畢竟自己要想統治這個帝國還是需要大量官僚來構成這個統治體係,不可能動不動就將所有官員都給抄家滅族,如果真是這樣,即便自己有軍隊做依仗,使得這些士大夫們敢怒不敢言,但隻怕也沒幾個敢死心塌地為自己辦事。


    當帝國進入了一段局勢和社會矛盾較為平穩和平衡的一段時期,帝王與臣僚的關係也由激烈的對抗轉為較為和諧的狀態,表現激進的官員會減少,而作為皇帝陛下也同樣能開始容忍臣僚的一時的小錯失。


    所以,當朱由校這些因為趕早朝而來不及進早膳導致一開始就饑腸轆轆而又在外麵暴曬了半日後的大臣們已經是疲倦不堪,便在這些官僚們喝完冰鎮酸梅湯後直接退了早朝。


    除了幾個年輕不通世路的年輕官員有些不理解而欲言又止外,其他高級官員都率先向朱由校行禮,並恭送陛下朱由校退朝。


    朱由校很滿意這種君臣和諧的狀態,點頭示意後就離開了乾清宮正殿,並朝西暖閣走來,而與此同時,西暖閣值班大臣中極殿大學士李明睿、武英殿大學士盧象升和兵部左侍郎楊嗣昌三人也朝西暖閣走了來。


    自鏟除滿清後,朱由校便下達旨意讓盧象升回京,且直接讓其入值西暖閣,並加其太傅之官銜,賜爵新寧伯,隱然有代替李明睿之象,好在盧象升自知自己掌握有軍權,功勳太大,若再在官場上表現得鋒芒畢露,隻怕早已做了文種亞夫之流,因而也就刻意表現的很低調,沒有表現出要與李明睿爭權的意思。


    但現在喜歡政治鬥爭的李明睿還是對此感到有些頭疼,他好不容易扳倒了守舊派領袖即內閣首輔錢謙益,如今卻出現個在軍隊係統中地位崇高的盧象升,雖然李明睿與盧象升交往不多,但他知道盧象升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絕對不遜色於自己,要不然陛下朱由校也不會將禁衛軍的日常事務交給他處理,還讓他兼任兵部尚書之職。


    因此,李明睿還是把盧象升當成了假想的政敵,尤其是現在象征內閣首輔的建極殿大學士一職空著,陛下朱由校一直沒有授意廷推誰做這內閣首輔,李明睿也就更為擔憂,擔憂陛下朱由校會讓盧象升做這內閣首輔。


    當然除了盧象升以外,李明睿還得提防著守舊派的新任領袖人物成基命,因為朱由校雖然因為禮部改革之事流放了守舊派李標,卻在幾天後突然升這成基命為謹身殿大學士,還加了個少保之銜,官品提升到正一品,內閣地位也升到第二,甚至直接越過盧象升,雖說沒有入值西暖閣,但還是讓李明睿感受到一股威脅。


    李明睿不清楚當今陛下到底是讓誰做首輔,如果是讓功勳卓著的盧象升做首輔,那為何又讓成基命做謹身殿大學士,甚至排在盧象升之上,但如果是成基命,為何又不讓其入值西暖閣參與中樞事務。


    李明睿也想過最壞的結果,就是陛下朱由校隻是考慮在盧象升和成基命之間考驗抉擇,畢竟盧象升雖然功勞高卻到底已經算是半隻腳踏入勳貴一流,按照國朝體製和約定俗成的規矩,勳貴是不能掌握朝政最高權力的。


    而成基命雖然同李標一樣,耿介忠直,恪守如今儒家傳統忠君思想,但於實務不通,且思想老化,作為一個曾經在都察院供職做禦史卻直接罵得頂頭上司某僉都禦史氣暈過去的刺頭,李明睿不認為當今陛下會讓這麽一個人做文官與自己這個皇帝之間的溝通橋梁。


    也就是說,陛下很可能還在猶豫,猶豫是讓盧象升做首輔還是讓成基命做首輔。


    但轉頭一想,李明睿也不是沒想過陛下有可能還是讓自己做首輔,畢竟朱由校前些日子還蔭補了他的第三個兒子為尚寶司丞,還封他已故母親為一品誥命,父親為光祿大夫,這種恩寵在天啟朝也就去遼東主持改土歸流的孫承宗有過如此殊榮。


    這也就是說,這裏麵有另外一種可能,陛下朱由校封盧象升伯爵並加太傅之位,官居超品,而成基命升為謹身殿大學士,都是為了製衡自己這個未來的內閣首輔,畢竟這盧象升是軍隊係統和一幹中立者的代表,而成基命是守舊派的代表,按照一個明智帝王的思維,是要搞這種平衡的。


    事實上,李明睿很反感當今陛下朱由校搞這種平衡,因為在李明睿看來,隻有自己這種和當今陛下利益捆綁在一塊的保皇黨官員(新興資產階級)們才會跟陛下一條心,才會支持陛下改革,支持陛下對海外諸國進行掠奪與剝削。


    因而作為皇帝的朱由校也就沒必要搞這種平衡,雖說自己也因為貪戀權力而差點阻止陛下進行禮部改革,但最後倒也還是選擇了無條件服從。以李明睿對朱由校的了解,覺得自己的皇帝陛下不會這麽小器才是。


    “建鬥此次蕩平建奴,消除威脅我大明數十之年隱患,可謂是功不可沒,彪炳千秋,勒石燕然不足以誇你之功”,李明睿為了刻意在陛下朱由校麵前表現出自己無意於當真,心胸闊達之品格而一來就主動向盧象升打起了招呼。


    盧象升常年和軍中將領士兵為伍,也就有了幾分武夫習性,見堂堂文官第一人,天子第一寵臣李明睿當麵如同其他官僚一樣一見到捧高自己便很幹脆地向李明睿拱了拱手:“閣老過獎!”說著,盧象升就先進了西暖閣坐在了右側的案桌旁,準備看奏疏,同陛下朱由校商議國事。


    李明睿則並不介意盧象升這種不可親近的稟性,除了淡淡一笑,也沒說什麽,見兵部左侍郎楊嗣昌進來倒也同樣前來向楊嗣昌打招呼:“楊侍郎幾日不見,倒是消瘦了不少,你還是得愛惜一下自己身體,畢竟陛下還離不了你,你若是病了,陛下可就沒了參謀之人。”


    “哼!李閣老還是關心關心自個兒吧,貪心別那麽強,愁這個愁那個,別又多無數白發”,楊嗣昌雖說是兵部堂官,但在京城也親眼目睹了許多被李家作坊剝削的普通民工,一想到這些民工被這些商人榨取血汗的不公平,楊嗣昌就對李明睿更很了一層,因而雖然他不過是個侍郎,也沒有對李明睿有半分的客氣。


    對於楊嗣昌的諷刺,李明睿除了心裏恨的牙根癢癢,卻也是無可奈何,畢竟他也知道這楊嗣昌雖不過是個小小侍郎嘴上也從來是得理不饒人,但卻頗對當今陛下朱由校的胃口。


    因而,李明睿是回之一笑,提督東廠劉若愚見此倒是不由得偷笑了笑,心想李明睿這個官可也當得夠憋屈,一不小心就被小小侍郎懟了結果還大話都不敢說一句。


    等到朱由校走近西暖閣時,這西暖閣的幾位高級官員已經坐好,見朱由校進來才有同時起身行禮。


    朱由校點了點頭,就也坐在了上首的寶座之上,拿起由司禮監劉如愚和幾位值班大臣篩選後的奏疏就看了起來,當他看見外交部尚書溫體仁上奏疏提及外交部已合並完畢且準備派出外交部一郎中並奏請刑部也派一郎中攜大理寺和都察院之公函去林丹汗部索要多爾袞時。


    朱由校不由得說道:“不過是一個不識抬舉的家夥,派郎中去實在是顯得太看得起這林丹汗了,回複溫體仁,一主事就行!”


    說著,朱由校又處理了其他幾件政務,待到日頭落於西山之後,朱由校才先離了西暖閣,往內廷走去。


    而李明睿等幾位官員卻還得繼續熬到天黑,甚至有一人還得值班到深夜。


    回到內廷之後,朱由校沒有再去景仁宮,而是去了坤寧宮,坤寧宮的皇後張嫣此時已經得知了朱由校臨幸了範慧妃的事,張嫣知道自己作為皇後必須做好當今陛下會有更多女人的心理準備,因而當得知此事後,她則立即命人給範慧妃送些賞賜過去。


    但讓張嫣沒想到的是,就在她處理範慧妃之事時,卻見海蘭珠帶著布木布泰來了坤寧宮求見。


    作為六宮之主,又基本上管著後宮的日常事務,因而對於這些進了紫禁城的新人,她都是要過問的,並也都見過麵。


    但也正因為見過,在皇後張嫣看來,這布木布泰是建奴裏出了名的美人,因為其人的確有一股天然的媚態,即便張嫣是女子,也似乎很容易被勾出魂魄一般,皇後張嫣不敢相信當陛下見了這布木布泰後會不會落得個跟皇太極一樣的下場。


    所以,皇後張嫣此時則還在糾結要不要見見這布木布泰,但一想到陛下留此人到現在就是貪戀其美色而遲早都要見麵時,就點了點頭,示意允許這海蘭珠和布木布泰進來。


    布木布泰一走進坤寧宮就愛上了這裏,她此時才算知道這個世界上什麽樣的殿宇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尊貴的女人應該住的房子,她很後悔自己為什麽會先成為皇太極的女人而以俘虜的方式被抓來這裏,要不然,她覺得以自己的能力絕對可以成為這六宮之主!


    但偏偏現在自己卻隻是一個普通的寄居在紫禁城的女子,甚至地位還不如海蘭珠,事實上還算是海蘭珠的奴仆,這讓布木布泰很鬱悶,她很想此刻就將坐在鳳尾上的皇後張嫣給拽下來,然後自己坐上去。


    布木布泰相信若是自己做了皇後娘娘,絕對能成為朱由校的賢內助,並能讓朱由校成為征服這個世界的男人。


    因目前自己政治地位和階層地位杜太低,為了能夠利用上皇後張嫣的同情心並借此接近皇帝陛下朱由校,布木布泰此時也隻得先來皇後張嫣這裏訴苦,且刻意表現得很是端莊賢淑,如此一來,便也讓皇後張嫣感到頗為滿意。


    “有什麽事直說吧,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拘束才是”,皇後張嫣剛這麽一說,這布木布泰就先跪了下來:“奴婢有個不情之請,希望陛下和皇後娘娘能允準奴婢出家為尼,奴婢自知罪孽深重,且也是殘花敗柳之質,不指望能像娘娘您一樣集萬千寵愛於一聲,隻希望尋一塊淨土,安度餘生,請娘娘允準!”


    皇後娘娘張嫣見此有些意動,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而布木布泰卻又表現得太過殷勤,也讓張嫣有些不好意思拒絕,直接向張嫣行了大禮。


    布木布泰此時也由不得她不這樣做,她本以為可以靠曼妙的琴音吸引皇帝朱由校,卻沒想到皇帝不買這個賬,還逼得自己讓自己的侍女自殺,如今要想再次引起朱由校的注意,布木布泰隻得尋上皇後張嫣,並用執意要出家的方式逼得張嫣去請朱由校來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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