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悔過之意就好,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句話本沒有錯,但到底也有失偏頗,至少還是能教人識識字,明白‘國家’二字的,如果連這點也不能做到,就真的是廢物了,留在這裏多培養出幾個可造福一方的人才出來才是正途,別想著靠搞些虛情假意的東西來糊弄朕”。


    朱由校這句話既是說給吳偉業聽的,也是說給在場的一眾廣西地方官聽的,方震孺等地方官聽後不由得紅了臉,而吳偉業卻是心裏頗為高興,他能聽得出來,陛下話裏的意思是讓他繼續留在這裏,不會讓他去南疆,這讓他很是鬆了一口氣。


    這時候,頭戴麵紗的寧嬪籮箬和柳如是在司禮監王承恩和內閣大學士李明睿陪同下走將過來,方震孺等官看了李明睿一眼,眼裏閃現過一絲想要和李明睿進行眼神交流的神色,但被李明睿瞪了回去,他可不想讓東廠的人看出,他這個內閣大學士一直操控著這些地方官的行為舉止。


    一進入思恩州的府城裏,朱由校便拉著寧嬪籮箬的手,指著府城後的一道連綿起伏的山嶺,問道:“你家就在那座山上?”


    寧嬪籮箬眸含秋波地看著朱由校,並點了點頭。


    朱由校見此便吩咐王承恩著人準備午膳,待午休過後,就立即登山去即將被載入實錄的原會被後人所遺忘的小地名。


    負責準備午膳的官員是土知府岑傑,按照上麵的指示,知道陛下此次巡視天下是專門為了訪查民情,便特地準備了一桌子農家飯,臘肉與渾酒,再加上土雞與野味基本上都是農家風味,沒有精細的雕工,也沒有刻意賣外相的點綴,甚至刀工也算不上高超,連帶著餐具也是去奢返樸,紋路清晰的木桌子和高矮不一的凳子,坐上去是吱呀作響。


    朱由校不知道這些是不是廣西的地方官們刻意為之,但這種“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的感覺在此刻的確讓人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作為一個習慣性把百姓生活與個人理想成就聯係在一起的職業帝王朱由校很有一種皇帝沒白當,人生沒白活的感覺。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竹筷伸到口子是橢圓形的土碗裏夾起一塊略有些焦黃卻浸透著各種瑤家人秘製香料的土雞肉,咬在口子倒也是汁水橫流,口齒留香,味蕾得到極大的滿足,美中不足的是有些燙嘴。


    陪侍在一旁的柳如是不由得抿了抿嘴,因為許多官員與鄉紳在場,她也隻能恪守規矩不能和陛下同桌,即便是寧嬪也是如此,也隻能在一邊看著。


    見一道新的菜肴端來,卻是飄著玉米與肉香的酥肉湯,柳如是已是按耐不住,拉住正要取銀針的試毒的王承恩:“我來給陛下試毒。”


    王承恩還沒反應過來,手裏的銀針就被柳如是奪了過去,白白的看著好不容易吃上一口的農家菜的機會就這樣被柳如是給搶了過去。


    柳如是說是要為陛下試毒其實就是借機祭祀一下早已按捺不住的五髒廟,直接將最大的一塊又嫩滑又汁水滿滿的酥肉用銀針挑了起來放入口中,因其櫻桃口太小,竟差點將汁水飆了出來,索性她夠厲害,直接又吞了回去,貝齒來回咀嚼,才將彈性十足的肉塊物理消化成肉糜,慢慢送入食道。


    “沒毒,陛下”,柳如是微微一笑,就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朱由校和寧嬪籮箬都忍俊不禁地笑了笑,方震孺等地方官有些愕然,卻見李明睿連連使眼色,便沒聲張,全當此事沒有看見,連巡按禦史張端也隻是咳嗽了幾聲。


    “若是有毒,吃這麽大一口,你早毒死了,臭丫頭,想死也不挑個好日子”,王承恩此時猶如個怨婦一般在心底裏暗暗罵了柳如是幾句,自己唯一可以享受帝王之宴的福利被小宮女柳如是搶了去,自然令他氣憤的很。


    柳如是看見王承恩那怨毒的眼神就直接朝王承恩做了個鬼臉:“死太監!”


    朱由校自己一人吃著滿桌擺了十幾道的飯菜,然後又有十幾個人濟濟一堂的看著,盡管再是人間美味,他也吃的有些意興闌珊,便吩咐道:“都下去吧,有柳如是從旁服侍就行,王承恩你在門外候著,暫且當個店小二,端菜送湯。”


    朱由校這樣一吩咐,所有人都退出了這間屋子,然後朱由校便朝柳如是一招呼:“坐下吧,這些全都是你的。”


    ……


    眼下已是九月初九,正是重陽節,雖說朱由校隻是想低調的登一回山,但事實上,這個雖高大險峻的山嶺早在一個月前就被陸軍第五軍、東廠、錦衣衛以及廣西地方官兵所占據,幾乎所有食肉動物都被全都消滅,連帶著蛇蟲等爬行動物也差不多被他們用各種方法消滅無數,為的就是不會在陛下和娘娘登山之時出現任何意外。


    無數第五軍的戰士和東廠番子假扮成樵夫、獵戶秘密隱匿於林間各處,即便是朱由校自己也難以確切清楚自己身邊到底有多少人防務。


    他不是金絲雀不會一直待在紫禁城裏,但既然是出巡,也得有嚴密的防衛才行,他並不反對軍隊與東廠錦衣衛如此大張旗鼓的做,畢竟這也是他們的職責。


    山裏的鳥道已經被土知府岑傑召集民夫用了一月的時間給開鑿成了一條三尺見寬的石階路,路旁甚至還打下了木樁綁上藤條,權且當做護欄用,甚至還點綴了些野菊花,以增加藝術性。


    其實,方震孺等已經為朱由校等人準備滑竿,但朱由校執意要徒步,眾臣也無可奈何,可憐的是李明睿等一幹老臣和籮箬柳如是兩人少不得要舍命陪君王。


    山中是沒有日月的,從晌午後就進入深山的朱由校等人此時已不知道是何時辰,但此時已走得他是腳軟身軟,而柳如是卻也是佝僂著背,滿腹怨言的垂手走著,甚至還被堂堂帝妃寧嬪籮箬給扶著。


    而內閣大學士李明睿和王承恩等也是累的直喘氣,其他陪同的地方官也好不到哪裏去,他們都用怨毒的眼光看著土知府岑傑,既然知道陛下要徒步進山,為何不把路修的更加平整點。


    岑傑也是欲哭無淚,他還以為陛下是要坐著車輦進山的,而路隻是給錦衣大漢和一些軍人走的,陛下或許隻是看看,哪裏想到陛下自己要徒步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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