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乙一聽“小溫”兩個字就煩了:“小溫今晚也會去實驗室?”


    “應該會去。”


    “難怪你這麽急急忙忙往實驗室跑呢!”


    “你這什麽意思?“


    “你是不是趕著去約會?”


    “約什麽會?”


    “跟小溫約會呀。”


    “我跟她約什麽會?”


    “你們今天一天都沒機會在一起,熬壞了吧?”


    “當著孩子你瞎說些什麽呀。”


    “我這是瞎說嗎?你當我是瞎子,什麽都看不見?連你b(實驗室)的韓國人都看出來了。”


    “她看出什麽了?”


    “看出你跟小溫兩個人——有一手。”


    “她瞎說。”


    “一個人說,你可以說是瞎說,如果大家都這麽說,還能是瞎說?”


    “誰都這麽說?”


    她噎住了,感覺上是大家都在這麽說,但真的要舉例了,又似乎隻韓國人一個人在這麽說。她強詞奪理地說:“連小溫自己都這麽說。”


    “她說什麽?”


    “她說——韓國人想利用她來整你。”


    他不以為然地笑了一下:“你們女的就愛瞎說。”


    “那你把那兩個女的開了吧。”


    “把誰開了?”


    “小溫和韓國人啊,你不是說女的愛瞎說嗎?怎麽不把她們開了?留著幹什麽?留著好瞎說你?”


    “你以為開人這麽簡單?說開誰就開誰?”


    “你是老板,你想開誰還不簡單?”


    “總要有個理由吧?無緣無故開人,不怕人家告你?人事部門那裏也通不過吧?”


    “你沒理由開她們?難道她們兩個都幹得很好嗎?”


    “幹得不好早就開了。”


    “怎麽個好法?”


    “我這個grant(科研基金)能拿到第二期的錢,就是因為小溫把我們想要的結果做出來了,不然的話,我這個grant停掉了,其他grant的錢又還沒批下來,那才麻煩呢。”


    她吃了一驚,想不到小溫這麽厲害,起的作用這麽關鍵。


    照這麽說,小溫還是她的恩人呢,如果小溫沒把丈夫需要的結果做出來,丈夫就拿不到第二期的grant,那不就失業了嗎?她相信丈夫要找個postdoc(博士後)的工作還是找得到的,但那多窩囊啊,人又累,錢又少,她家的房子馬上就供不起了,她家的新車也供不起了,她的學費也交不上了,那不是徹底完蛋了嗎?


    她咕嚕說:“看不出來,小溫還這麽——能幹。”


    丈夫吹噓說:“我錄用她的時候就看出來了。”


    她聽得酸水直冒:“她做出來的這個——挺了不起嗎?”


    “當然那,這是個重大突破,在我們這個領域是首次。”


    她不懂他們實驗室在做什麽,但“首次”她還是聽得懂的,頓時覺得小溫成了丈夫的寶貝,而自己已經敗下陣去,如果她現在讓丈夫在她和小溫之間選一個,丈夫肯定會選小溫。她有什麽用?隻會做飯洗衣帶孩子,但小溫可以幫丈夫攻克技術難關,丈夫就能繼續做pi(principalinvestigator,科研項目負責人),工資就比博士後多幾倍,那些錢拿來雇個人做飯洗衣帶孩子綽綽有餘,要她幹嘛?


    她一向都覺得小溫對她是個威脅,因為小溫比她年輕,雖然說不上比她漂亮,但至少是比她瘦,瘦的人就很占便宜啊,顯年輕,好打扮。現在她更覺得小溫是個威脅了,因為小溫還這麽會做實驗,這不是德智體全麵發展了嗎?那她還有什麽地方勝過小溫?


    總聽說英語裏有soulmate(靈魂伴侶,天造地設的一對)的說法,據說那是情侶的最高境界,但現在看來還抵不bmate(實驗室伴侶),光是靈魂相伴有什麽用?都是虛無縹緲的東西,你怎麽知道他靈魂在哪,是什麽樣的?搞不好你連自己的靈魂在哪都不知道,還談什麽靈魂伴侶?


    labmate!一個能想出高明的點子,能申請到grant,另一個能把對方的點子變成實驗結果,那才是王道!


    早知道是這樣,自己就該去學丈夫那一行,也在實驗上成為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那他們的婚姻就穩當了。


    她的大奶氣焰頓時下去了很多,強打起精神問:“那韓國人呢?也做出了你們這個領域的重大突破?”


    “她沒有。”


    “就是啊。”


    “就是什麽?她是醫生,今後主要是搞臨床,搞科研根本就不是她的終極目的。”


    “那你要她幹什麽?”


    “哪裏是我把她要來的呢?是fellow(研究院)協會介紹來的。”


    “我沒說是你把她要來的,我的意思是你怎麽不把韓國人開掉呢?”


    “這麽好一個勞動力,開掉幹嘛?”


    “勞動力?你們那裏還要幹體力活?”


    “不幹體力活,但她可以做很多基礎性的工作,那些技術含金量不高,但需要時間精力的實驗,我都是交給她做,她做事吃得苦,又認真,別人要拖一個禮拜才能做完的實驗,她起早摸黑兩天就做出來了。你說,這麽一個不花錢的苦力,我怎麽不要呢?”


    她不再堅持了,既然小溫是丈b裏必不可少的人才,丈夫的飯碗和她自己的飯碗都是小溫給保住的,她也沒道理叫丈夫把小溫趕走了。而既然小溫不能走,那也沒必要把韓國人弄走,就讓她們兩人互相牽扯,互相監督,也強過小溫一個人在那裏成天陪著丈夫。


    她問:“那今天韓國人會不會去實驗室?”


    “不知道。”


    “她應該會去吧?”


    “你怎麽知道?”


    “因為她說她在替我監督小溫嘛,隻要小溫在實驗室呆著,她就跑實驗室呆著,免得小溫把你拉下水了。”


    他嗬嗬笑起來:“你又在瞎說。”


    她生氣了:“你怎麽老說我瞎說呢?孩子在這裏,你這樣說給她留下什麽樣的印象?”


    他又把難題給女兒做:“丁丁,你說媽媽是不是在瞎說?”


    也不知丁丁聽懂了他們的對話沒有,但丁丁很幹脆地回答說:“no(不是)!”


    她得意了:“聽見沒有,我女兒都知道我沒瞎說。真的,韓國人真是這麽說的。她說她丈夫cheatonher(欺騙她,背叛她),背著她跟一個護士好上了,跟她離了婚,所以她特別恨那些欺騙老婆的男人。”


    “她恨誰跟我有什麽關係?”


    “怎麽跟你沒關係呢?”


    “我又沒欺騙老婆,她幹嘛要恨我?”


    她被他說愣了,心想這家夥是越來越會說話了,她每說一句,他就有一句等在那裏,好像對她每句話都事先做足了功課想好了答案一樣,越發讓她狐疑。


    她挑戰說:“我怎麽知道你有沒有欺騙老婆?”


    “你這麽不信任我?”


    “這不是什麽信任不信任——”


    “我老早就對你說過,我們滿家嶺的人不興出軌。”


    “我也老早就對你說過,你們滿家嶺也有出軌的人。”


    “但不是我。”


    “那誰知道?”


    他不吭聲了。


    她覺得如果沒有外界的幹擾,他應該是不會出軌的,但如果那個小溫鐵了心勾引他,那就很難說了。特別是今晚,他在聚會上喝了酒,雖然看不出醉意,但誰知道呢,人不醉心醉,情欲正在暗地裏發酵呢。


    問題是韓國人今晚可能不會去實驗室,那麽愛整潔的人,現在住的房間被這一夥男男女女弄得亂七八糟的,韓國人不呆家裏狠狠收拾一番?


    她想跟著他到實驗室去,盯著他一點,但又覺得人很疲乏,也不想搞那麽誇張,再說還有個女兒不好安排,隻好把丈夫送到實驗室,自己開車帶著女兒回家。


    回到家之後,她催著女兒洗澡睡覺,說明天要起早上學。


    等女兒乖乖地睡了,她忍不住往丈夫實驗室打了個電話,又是小溫接的。


    但這次她已經有思想準備了,沒大吃一驚,很鎮定地說:“我是丁乙,可不可以叫我丈夫來聽一下電話?”


    “你等一下。”


    丈夫來接電話了,她按照事先打好的腹稿說:“就是想看看你需要不需要我來接你,既然小溫在那裏,我就不用來接你了,先睡了。”


    “好的。”


    她仿佛不經意地問:“韓國人在不在那裏?”


    “在,怎麽啦,你要跟她說話?”


    “呃——在就說幾句吧,主要是謝謝她。”


    丈夫把電話放下了,過了一會,韓國人拿起了電話:“hello(喂)——”


    她用英語說:“我以為你今晚不會b呢,忙了一整天,也不休息一下?”


    “我當然會b,你知道的。”


    她會心地一笑:“謝謝你,謝謝你的party(聚會),還有——你知道的。”


    兩個女人都嗬嗬笑起來。


    她接著又給姐姐打了個電話,講起今天的事,半得意半不解地說:“我就不明白她們倆究竟看上丁丁爸哪點了,木頭一根,不解風情,又不浪漫,又不懂生活,隻會泡在實驗室幹活,她們怎麽會喜歡他呢?”


    姐姐說:“嗬嗬,這個問題你來解答最合適。”


    “我嘛,是形勢所迫,那時身邊就沒有一個比他強的男人——”


    “那你說的這兩個女人還不是一樣?小溫快三十了,還沒找到男朋友,選擇的範圍應該很狹窄。還有那個韓國人,快四十了吧?又離過婚,也沒有多少選擇餘地。她們隻看見實驗室的小滿,沒看見家裏的小滿,而小滿在實驗室還是很有魅力的,是她們的頭,科研能力又很強,人也長得不錯,當然吸引她們啦。其實真要弄到手了,可能跟你的感覺差不多。”


    她坦白說:“其實就憑家裏的表現,我真的找不出愛他的理由。但看到外麵有那麽多女人喜歡他,又覺得他寶貝起來了。我這人是不是有點——太虛榮了?”


    “人之常情嘛,他對你不也是一樣嗎?放在家裏天天看,也不覺得稀奇了,但如果帶到外麵去,聽到大家的讚揚,又覺得你是個寶。”


    她歎了口氣說:“唉,可惜我們女人老得快,跟那些年輕的競爭,真是越來越力不從心了。”


    “那就別爭了。”


    “不爭又怎麽能得到大家的讚揚呢?”


    “盡力而為吧,爭得贏,就爭爭;爭不贏,就算了。如果他要喜歡外麵那些女人,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咱們自己看穿些就行了。你看那些大明星們,丈夫還不是cheatonthem(欺騙她們,背叛他們)?難道那些女人不出色?”


    姐姐舉了幾個好萊塢女星的例子,都是奧斯卡金獎得主,但都是因為丈夫cheat而離婚。她聽了那些故事,說不上是心情好點了,還是壞點了。也許是好點了,畢竟奧斯卡金獎得主也沒逃脫丈夫背叛的命運,說明那是丈夫的過錯,而不是妻子的過錯,不是隻要漂亮,丈夫就老老實實愛你一輩子的;但這樣一看,又覺得人生真沒意思。


    她問:“姐夫怎麽樣?有沒有這些花花草草的事?”


    “不知道,還沒抓到過。他沒你的小滿那麽出色,到現在也沒撈著個pi當,隻是一個researchscientist(研究員,科學家),所以主動沾上身來的花花草草少些。”


    “那他對你怎麽樣呢?”


    “還不是早就淡下來了。小妹,夫妻關係就是這樣的,不可能幾十年都那麽熱烈的。如果幾十年都那麽熱烈,你自己也受不了啊。”


    她很佩服她姐姐,好像從來都沒像她那樣焦慮過,著急過。從來都是她遇到難題向姐姐求救,而姐姐從來都沒拿任何難題來向她求救過。而且姐姐有份不錯的工作,掙的錢比姐夫還多,人也沒長胖,生了一兒一女兩個孩子,身材也沒走樣。


    有次姐姐全家上她家來玩,她暗中比較了一下兩姐妹的丈夫,發現姐夫已經開始顯老了,頭發稀疏了些,肚腩也開始顯現,而她的丈夫看上去比姐夫年輕多了。


    但她姐姐一點沒顯老,雖然打扮得挺穩重,挺符合年齡和身份,但上臂不粗,小腹不鼓,一下就減掉了好幾歲。


    她私下問丈夫:“我姐姐看上去是不是比我年輕?”


    他答不上來,盲目地問:“她多少歲?”


    她又問:“我姐姐是不是比我長得漂亮?”


    他想了半天,回答說:“太瘦了。”


    “怎麽太瘦了?”


    “沒屁股麽。”


    她撲哧一笑:“太瘦了不好嗎?”


    “不好。”


    “為什麽不好?”


    “捏著沒味道。”


    “你捏過了?”


    他慌忙聲明:“我怎麽會捏你姐姐?”


    “那你怎麽說捏著沒味道?”


    他答不上來了。


    她嗬嗬笑,知道他隻是憑想象說了這麽一句,但他就是不知道說“想象得出來嘛”,也可能是怕說了那句她會揪住不放:好啊,你在想象裏已經捏過我姐姐的屁股了?


    她鑽到他懷裏,問:“為什麽你們男人總要捏著舒服呢?”


    他還是答不上來,隻用手捏她的屁股,捏了一會,就要做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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