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們......”沒等她問出口,身後便幽幽傳來了令她有些毛骨悚然的聲音,“黛黛。”


    雲媞頓時收聲,默默咬了咬唇。


    “孤以前倒沒發現,兩位大人生的一副好模樣。”太子殿下嗓音平淡,悠然地繞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徐臣隻覺背後隱生寒意,連段寒鏡這般自帶冰意的氣場都覺得被一陣生涼的幽寒壓地無法動彈。


    段寒鏡作禮道,“殿下過獎,屬下告退。”


    徐臣也忙恭敬抬手作禮,“殿下過獎,屬下也告退。”


    兩個人穩步離開了南軒,沒一會兒就不見身影了。


    走的真快,唔,果真是雷厲風行的錦衣衛呢。


    雲媞戀戀不舍地望了眼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默默地收回目光。


    鬱辭淡淡地瞧著她,方才倒是忘了她好色的本性。


    小時候就懂得看人容貌,那時候挨了一鞭子疼的話都說不全了,卻還是想著要同他搭話,眼巴巴地想看他的臉。


    隻剩他們兩個人之後,氣氛就變得有些微妙。雲媞目光亂閃,不自在地扯著衣袖小聲囁嚅,“殿下,臣妾也告退。”


    她轉身,一隻腳剛踏出房門,身後就幽幽飄來太子殿下清瑟的嗓音,“站住。”


    雲媞很想出息一回,不聽他的話,可是身子不敢違抗。刺繡小白鞋隻在門外待了一瞬,又默默地抬了回去。


    在鬱辭眼裏,她的那點小心思想來都寫在臉上。他探究地望著她,開口道,“黛黛想去北鎮撫司看看嗎。”


    雲媞秀眉輕揚,抬頭覷了他一眼,隱隱期待,“可......可以嗎?”


    鬱辭沒說話,她往前挪了兩步,壯著膽子看著他問,“殿下,錦衣衛不是陛下直屬嗎?怎麽......”


    她一番欲言又止,鬱辭微微笑著,意味深長地撐腮瞧她, “黛黛想知道嗎?你若是想知道,孤可以將北鎮撫司、錦衣衛、東廠......這其中的脈絡還有同東宮的關係,全部告訴你。”


    雲媞小小訝異,水眸閃爍殷切,像窺探到什麽天大的秘密一般。


    可轉念一想,如果知道的太多,等殿下醒了......


    思及此,她瑟縮了一瞬,後頸發涼,搖頭擺手道, “我還、還是不要知道了。”


    鬱辭意外地眨了下眼睛,她竟然不想知道?


    “那黛黛覺得,段大人好看嗎?”他嗓音輕柔,沒有絲毫威脅。


    雲媞聞言,竟有幾分微不可察的嬌羞,她咬著手指笑了一下,“好看,我心目中的錦衣衛,就是這樣子的。”


    話落,書房忽然變得有些陰冷,外頭風和日麗,雲媞驀然感到後背一陣寒意。


    太子殿下神態自若,眉眼還是方才的溫和, “黛黛,孤可以給你一次機會。”


    雲媞看著他,悄然後退了一步,識時務地磕巴道, “殿......還是殿下最好看,段大人不、不足掛齒......”


    鬱辭輕笑了笑,眸深晦暗,“黛黛,你不誠實,孤不喜歡。”


    雲媞:......


    ☆、第十章


    椒房殿內啜聲泣泣。


    清晨大早,皇後方才梳妝落畢,趙儀凝便掐準點來訴苦了。


    先前都聽人說殿下待東宮姬妾美人都關懷體貼,誰知道到她這裏卻不是那麽一回事了。從她進東宮到現在,什麽蘇良媛、江承微,都比她要更得殿下青眼。


    她堂堂太傅千金,竟還比不得那些出身低微的姬妾。


    甚至她自己放下身段送上門,殿下都不多看兩眼。


    一個自小受盡讚寵的大家閨秀,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姑姑,凝兒到底做錯了什麽,惹殿下這般不喜。”趙儀凝淚盈滿目,我見猶憐。


    謹後捏著帕子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狀似無意地問道,“你說,殿下對太子妃與傳言有所不同?”


    趙儀凝無意識地點點頭,黯然神傷,“殿下唯獨不待見凝兒。”


    她看向皇後,委屈地問,“姑姑,是凝兒長得不好看嗎,拋開平陽郡主不談,凝兒甚至不如東宮姬妾嗎。”


    謹後視線微凝,看著她寵溺地笑了笑,拍拍她的臉道,“怎麽會呢,我們凝兒國色天香,沉魚落雁。堂堂太傅之女,哪裏會不如姬妾?真是胡言。”


    趙儀凝坐在儀前,枕在皇後膝上。謹後溫柔地撫著她的烏發,目光意味深長,“殿下不喜,自然不會是凝兒的錯。想是傳聞有誤,畢竟東宮銅牆鐵壁,傳出來的謠言能有幾分真呢。”


    她低頭笑意溫婉,“凝兒莫要太難過,好生侍奉殿下,若有委屈,隨時來告訴姑姑。“


    “嗯。”趙儀凝乖巧地點點頭,安慰了許多,不再哭鬧。


    趙側妃這一狀當真是冤枉了太子殿下。


    不是殿下不待見她,而是鬱辭甚至都不知道她住在哪裏。


    待這等瑣事傳到鬱辭耳朵裏,他才頗有些無辜地問洛陽,“趙側妃被安置在哪個寢殿?”


    看來得空去走一遭了,免得這大小姐再跑椒房殿哭兩次,謹後又找他家小太子妃的麻煩。


    洛陽想了想,回道,“應當是儀尚閣吧。”


    “應該?”鬱辭敏銳地捕捉到她話裏的重點,洛陽默了一會兒,心虛道,“這趙側妃是被皇後找準了機會硬塞過來的,況且當時東宮情況又特殊,哪有時間管她呀。”


    “當時估摸著是看儀尚閣同側妃名字挺搭的,就安置在那兒了。”


    鬱辭被這理由土到,甚嫌棄地瞅了眼洛陽。


    洛陽:......


    趙儀凝雖是皇後送來的人,但說到底不過是顆棋子。一個寵養的閨秀,心思沒有那麽深。能給皇後帶去的有價值的消息也有限,若非如此,太子殿下也不會對她這般放心地不重視。


    “人家好歹也是太傅之女,你就是這麽不上心的?”鬱辭不省心地歎了口氣,轉身往偏閣的亭樓去,“不像話。”


    洛陽呆立在原地,語塞地望著殿下優雅的背影。


    若非趙側妃去皇後麵前訴苦,殿下怕是到現在還沒想起來東宮有個側妃吧。


    誰不像話?


    *


    陸氏族案尚未斷決,但朝野上下,顯然已是波雲暗湧,有人設法自保,有人欲置之死地而後生。


    陛下每每看著參奏賜死陸卿士的折子,便暗生怒意,麵沉如水。


    一本本奏章,全是被謝家拉出來擋災的,謝氏自己卻是翟的幹淨。


    禦書房的暖香壓了幾分天子怒氣,成帝將奏章隨手仍在桌上,“此事依相爺看,該當如何?”


    商相年過半百有餘,雖生華發,白須垂矣,但一雙鷹目的鋒芒銳利未減半分。


    陸卿士向來忠臣直諫,陛下器重。對他的處置拖延至今,除了有保他之意,想必還有另一層深意。


    隻不過這個理由,他如今還未可知。


    但不難猜到,必與朝堂黨附羽翼有關。


    商相微微掬禮,斟酌道,“陸侯此番所涉之案的確牽連太廣,株連大罪不可饒。陸卿身為陸氏後族,難免遭人詬病。但陸卿士終究是朝堂上舉足輕重的人物,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將其關押官牢,陛下原本便有了要從寬處置的意思。


    成帝隨手摘下手上的扳指,拿起一邊的明黃絲帕認真擦拭,“相爺言之有理。”


    “陸卿暫時動不得,陸氏是倒了,可這朝堂之上,並不幹淨。”


    狀似無意的一句話,在有心人耳朵裏,便是一把推波助瀾的殺意。


    成帝掀袍坐在棋盤前,端過一盞黑棋,慵漫隨性的斜倚龍榻,目深幾分笑意,“許久未同商相下棋,朕倒是苦無對手。”


    一雙暗眸即便蘊著淡笑,眉宇亦自有俯瞰萬物的威壓,商相低垂著眼簾,聞言輕笑了笑,低首以書生之禮拜道,“陛下過譽。”


    ☆、第十一章


    最近東宮風向轉變,霜雪樓的蘇良媛不知不覺間成了殿下寵妾,原本風光的落江閣一時間備受冷落。


    尋常高宅尚有妻妾相爭,後院風水輪流,何況這巍然東宮。所侍奉之人乃一國太子,未來儲君。


    細想之下,大家分明都隻有一顆心,憑什麽男子可將這一份情意三分四裂?


    雲媞雖在太後身邊長大,卻總能聽太奶奶同她提起撫遠將軍赫赫威名後的父親。


    當年他忤逆聖恩,無論如何不肯迎娶長公主,連陛下也拗不過他。那時,銀甲英姿的少年將軍在禦前單膝而跪,身骨如鬆,不卑不亢同天子叫板。


    太後每每談及此事,都笑的開懷。


    堂堂的撫遠將軍,天子眼巴前兒的紅人,最後卻隻迎娶了一個虞城郡主。


    關於這其中的結緣,坊間流傳,話本書載,所揣編的故事都各有不同。


    後發妻離世,陛下有意再續良緣,後將軍出征前書信傳至禦前,隻言:庭梧桐葉落,半死清霜。


    之後,關於此事,陛下再無提過半句。


    雲媞小時候聽的懵懂,也不明白何為故劍情深。隻記得太奶奶告訴她說,要尋一個像爹爹一樣的夫君。


    時過境遷,慢慢長大後她方才漸漸明白,在這個男子如天女子謙卑,三妻四妾尋之平常的朝代裏,爹爹的那份情義到底有多可貴。


    謫院白玉蘭香意幽清,風清雲緩。


    雲媞朝後仰躺在榻椅上,枕著手臂看湛藍洗塵的天。


    她似乎辜負太奶奶的期望了,可鬱辭是太子,身份使然,如此,算不算情有可原?


    薄雲如紗幔一般輕盈,雲媞有些霧惑地望著幹淨的白雲,一時沒想出答案。


    而那廂落江閣素來侍寵的花月娘,終於坐不住了。


    她忍了這許久,是因為她懂得鬱辭的規矩和心思。他可以來對你好,可以寵你,但你不可以不知分寸地僭越,更不要試圖以手腕固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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