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夜宴結束。


    席上關於北祁公主的婚事並沒有商討出結果,大家都覺得洵頤長公主為妾實在不妥。


    但褚洵不聽勸服,此事便由此暫時擱置下來。


    回東宮的路上,雲媞和鬱辭沉默一路,無言寂靜。她能感到他壓抑的心火,沉悶的克製。方才還在宴席上時,他便生氣揮袖走了。


    陛下還未散席,雲媞隻能在後邊給眾臣和陛下請罪賠禮。


    隻因為洵頤公主當麵直言問她,對她嫁給太子殿下有何看法。


    她禮貌回了一句並無異議,他就生氣了。


    星月遙遙,雲媞亦步亦趨默默跟在鬱辭身後,也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麽,似乎說什麽都不大合適,而且其實她也不知道他為何如此生氣。


    前邊漠然一路的人忽然停下來,雲媞沒注意,撞上了他寬闊的後背。


    她哎喲一聲,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鬱辭轉過身來,目光如夜般暗晦。


    “你為什麽沒有異議。”


    他嗓音冷淡地忽然問了一句,雲媞看了看他,才明白他問的什麽。雖然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對上他的眸子,莫名便覺得犯了大錯。


    她兩隻手規矩的攪在身前,真誠道, “我...我應該有異議嗎......”


    是,她連東宮姬妾都不在乎,他再多一個一個側妃於她來說又何妨。


    雲媞毫無雜念的眸子如烈火燒著他胸膛心肺,鬱辭忽然捏著她的肩將人推到一旁的假山上。


    假山坑窪不平,雲媞後背被硌的生疼。


    她忍著蹙了蹙眉,肩上的力道比後背疼意更盛。


    “雲媞,在你心裏,我到底有幾分重要,還是說你根本絲毫都不在意。”


    他嗓音低沉隱忍,如卒寒冰,胸口起伏不定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有幾分重要,何止是幾分。


    她怎麽會不在意,可是她不可以在意。


    雲媞鼻子泛酸,她掙紮著推開他,不甘示弱,“本宮若連最基本的寬厚也做不到,如何當你的太子妃。”


    “孤說過,孤會遣散東宮姬妾。也告訴過你不曾碰過任何一個女人,你為什麽要學著寬厚。”


    鬱辭冷目望著她,“你根本一點都不在乎這些。”


    “我如何能在乎。”雲媞看著他的眼睛,努力穩住自己的嗓音,“即便今夜我反對,又能如何。”


    她倘若在獨自占有他的這個漩渦裏出不來,隻能將自己推入深淵。


    “你為何不能在乎,太子又如何,孤隻要你。”


    “你是儲君。不論是如今的東宮姬妾,還是未來的後宮,我都不可以去在乎。”雲媞緊緊攥著袖口,力氣大到手指都泛酸吃力。


    鬱辭深深看著她,冷笑道,“你哪裏是不可以在乎,分明是不會去在乎。孤在你心裏,也隻不過是太子罷了。”


    雲媞垂眸看著一地的月色,眼前模糊一片。


    “好,如你所願。孤不會再去做什麽遣散姬妾的蠢事,以後也不會。”


    他說完便轉身顧自離開,雲媞餘光裏的暗紋衣角消失不見。一時間隻剩下了晚風拂葉,和她一個人的影子。


    雲媞站在原地,眼裏蓄了半天的淚靜悄悄地滾落下來,斷線如弦。


    她知道自己又不知好歹地傷害到他,可是她不敢沉溺在他這樣的溫柔裏。他今天遣散姬妾可以不費力氣,可以後他要麵對的是百官朝臣,萬民黎庶。


    那時候他這份情義要承擔的東西就太多了,在困縛裏撕出口子,不是那麽簡單的。


    雲媞胡亂抹掉眼淚,一邊吸著鼻子摸著月色回東宮。


    到了顰泠軒,聽零壹說殿下去春及軒了。


    江承微的住處。


    雲媞回到臥房,把自己蒙在杯子裏,沒出息的一直掉眼淚。她一直罵自作自受,沒什麽可委屈,可是就是忍不住。


    耳邊一直繞著鬱辭的話,冷冰冰的,沒有溫度。雲媞隻覺得一邊哭,心口一邊似被狠狠絞著似的,疼的喘不過氣。


    臉頰邊的枕頭濕潤一片,雲媞抱著被子,眼睛裏的熱淚就像泉眼的泉水一樣,一直不竭地往外流。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隻知道累的沒有力氣,眼睛酸疼,才閉著眼睛慢慢睡著了。


    接下來之後的好幾天,雲媞也沒有見到過鬱辭。


    她也不出去,就自己待在顰泠軒。


    那天耳墜掉了,她在屋子裏找,卻梳妝台下的地上找到了一把小鑰匙。


    於是壓在櫃子底下的小箱子被她翻出來,這個小鑰匙就是開這個小箱子的鎖的。


    雲媞將箱子打開,裏邊的所有東西都讓她久違溫柔,目光柔軟盈光地一件件看過去,每一件都承載著許多回憶。


    這裏頭,都是她出閣前的少女情懷。


    雲媞寶貝似的拿出了一本書,是《易經》。


    這是當年她無意間聽到鬱辭和其他貴族世子談話時,提到的一本書。他隨口一提,她就去翻找了這本書。


    打開之後,裏邊有一朵早已枯萎成片的梨花。


    雲媞小心翼翼地將它撿起來,捧在手心裏。


    這是那年花朝節,鬱辭隨手摘下的一朵梨花,後來就那麽放在了一邊花園裏的石頭上,被她給撿回來了。


    那時候覺得太子殿下親手摘下來的花,都比世上任何一朵花都要好看。


    往下翻還有一副字,是鬱辭抄寫的一篇詩文。


    眾星羅列夜明深,岩點孤燈月未沉。


    圓滿光華不磨鏡,掛在青天是我心。


    這是她某天在禦書房和陛下對弈,書桌上看見的。她當時隻覺得這字好看,便隨口問是誰寫的。得知是太子殿下,她就順勢借口說自己字不不好,要拿這個回去臨摹。


    這裏邊的每一樣東西都能勾起她那些悄悄心悸隻自知的情愫,雲媞看著看著,眼眶又泛熱了。


    她將小箱子隨手藏在桌下,眼不見為淨。


    零壹恰巧這時候過來,神神秘秘地稟報, “郡主,洵頤公主來了。”


    雲媞愣了愣,了然道,“估計是來尋殿下的吧。”


    “不是,是找你的。”


    “找我?”雲媞愕然,找她做什麽,她們兩個又不相識。


    不過人家找,總不能避而不見。


    雲媞沉思了一會兒,起身去前殿找她。


    褚洵在殿裏坐不住,便在門口隨便逛了逛。


    她來找雲媞不為別的,就是想看看什麽樣的女孩子讓殿下甚至願意為了她遣散姬妾。


    鬱辭是龍鳳,是荊山之玉。在她眼裏,一般的大家閨秀根本就配不上他。


    “聽說公主找我?”


    雲媞不知何時到的,褚洵聽到聲音回頭,見她好奇地望著自己。


    褚洵揚了揚眉,“是啊,我想看看太子殿下的太子妃到底哪裏配得上他。”


    她一如初見的盛氣淩人,直言不諱。


    雲媞了解到她的來意,不由得輕笑了聲, “公主覺得如何才算配得上殿下?”


    “太子殿下才貌雙絕,心存山河,乃是上品難尋,這樣好的男人,本公主不甘心拱手相讓。在我看來,即便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閨秀才女,也不見得配得上他。”


    褚洵別樣的裝扮立身東宮,另有一番靈動之氣。


    雲媞聞言怒了努嘴巴,認同的點點頭,“公主說的是,恰好我琴棋書畫樣樣不通。”


    “你少哄我。”褚洵頗富敵意地瞧著她,“殿下能娶你,定有你過人之處。”


    她抬了抬下巴,驕橫道,“喂,我知道你是撫遠將軍之女,本公主從小就敬佩撫遠將軍。你既然是將軍的女兒,想必身手也不會太差,你總不至於不會武功吧。”


    太後故去之後,雲媞住進皇宮,自幼養出來的嬌蠻氣焰和棱角磨平了不少,變得溫和柔軟了許多,這樣的改變並非是不好的。


    不過,許久沒人敢這麽挑釁她了。


    雲媞隱藏的鋒芒仿佛在被褚洵一點點地激出來,如今的平陽郡主,性子是溫和占主。可從前太後尚在時,她的野性絲毫不知收斂。


    雲媞隻覺心底小小的火苗在逐漸燎原,她眉眼如漾波光,眸底隱笑,“怎麽,洵頤郡主難不成想同我比武?”


    褚洵揚唇道,“是,就那天兩國對戰的擂場,你敢不敢。不敢的話,太子殿下我非嫁不可。我告訴你,我這次來就是想要來嫁給殿下的。”


    非嫁不可?


    好一個洵頤公主,句句話都敲在她心坎上。


    雲媞似乎忽然知道為什麽自己對褚洵的在意,比對鬱辭其他的姬妾來的都要強烈。


    褚洵和她們不一樣,她心底仿佛隱藏著自己都不曾在意的害怕,怕她嫁給鬱辭,他真的會動心。


    雲媞被風吹的微微眯眼,平心靜氣地挑釁回去,“洵頤,本郡主那天說的沒有異議,意思是你根本不會有機會嫁給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  詩文——《眾星羅列》 寒山


    ☆、第二十七章


    對於雲媞來說褚洵的背景不難了解到,她雖貴為北祁皇室長公主,但卻偏愛武藝。自幼受教北祁護國將軍程遲,程將軍曾與撫遠將軍有過交情,二人惺惺相惜。


    褚洵甚至上過戰場。


    雲媞聽沈將軍給她講的關於洵頤公主的一切,不禁對她生出了許多好感,也更增加了她心底的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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