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鬼!”


    “該死!”


    “倒黴!”


    風吹刮著庭院中柑橘樹,沙沙作響。鳥籠中的鸚鵡,模仿著宮廷內臣們的口頭禪。


    難聽且不吉利。


    羅德裏克沒有回應,隻是直勾勾的盯著弗蘭。


    許久的沉默後,王子殿下像是才反應過來一般,訝異道:“沒了?”


    弗蘭大腦有些懵:“殿下?您不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想讓我明白什麽?”


    “不……殿下,巴格斯是凱撒的神眷!”


    弗蘭情急之下,連聲音都大了不少。


    “初步推測,他體內的神血含量至少在百分之七十以上。隻要引動【血壞】,輕而易舉的就能成為足以媲美ss級職階的【狂戰士】!”


    “而您現在卻打算親自上陣支援聖摩恩!恕我直言,這根本是送死!!”


    他臉色漲的通紅,最後的話幾乎是咆哮出來的,劇烈喘息。


    羅德裏克等這位發小冷靜了一些,才歪了歪頭:


    “你為什麽會覺得我是要去舊都?”


    弗蘭一愣,看著王子殿下全副武裝的模樣,脫口而出:


    “您不是要去增援伏爾泰將軍嗎?”


    “我為什麽要增援伏爾泰?”


    “……啊?”


    羅德裏克見對方一臉茫然的樣子,忍不住歎息道:


    “也對,在大多數不清楚內情的人眼裏,麥克維斯才是那場奇跡大勝的主角。”


    他思索了片刻,一轉話題,反問道:“弗蘭,你認為奧菲斯的皇帝是個什麽樣的人?”


    就和過去每次問答一樣,他從不直接回答弗蘭的問題。後者也早就習慣了這種跳躍式的對話。


    “也許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君主……”


    弗蘭猶豫著,還是說出來心中最中肯的評價。


    二王子不置可否:“既然如此,那為什麽母後去世直到現在,摩恩仍然在苟延殘喘?”


    這話刺耳,由王子來說更是顯得有說服力。


    弗蘭不假思索:“當然是因為《和平條……”


    剛開口,就打住了。


    就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句話格外滑稽。


    羅德裏克嗤笑著:“以尤裏烏斯的性格,你真以為他會因為所謂的《和平條約》就老老實實的和摩恩停戰?”


    “所謂的條約是建立在雙方實力對等之上的互相妥協。除此之外,皆是單方麵的賠款和掠奪。說到底,你見過有人和狗簽條約嗎?”


    “現在,你猜猜看是誰讓我們這位鄰居老實了十年?你再猜,為什麽我那大哥要將伏爾泰派到遠離南境的聖摩恩,才敢執行他的賣國計劃?”


    弗蘭越聽,眼眶越是放大,一個從未有過猜測在心中不斷成型。


    “你的職階也是【騎士】,你回憶一下【史詩騎士】的晉升儀式,然後告訴我答案。”


    【騎士】這個職階深受廣羅大眾的歡迎,並不僅僅因為能力全麵,更是因為【史詩騎士】是目前人們已知的唯一一個確定晉升方法的ss級職階!


    而那個方法,說起來極為簡單——鑄就史詩。


    何為史詩?


    化不可能為可能,即為史詩!


    弗蘭聲音顫抖,難以克製心中的亢奮:“皇帝在害怕,整個奧菲斯都在害怕!”


    二王子輕輕的點了點頭。


    很簡單的道理,十年前當伏爾泰第一次擋下帝國的軍隊時,他就幾乎半隻腳踏入了史詩的行列。


    當時的皇帝不得不收手,被迫將戰爭變成互相消耗的拉鋸戰,這才將將止住了伏爾泰晉升的腳步。


    是的,每個參與十年前那場國戰的帝國將帥心中都無比清楚一件事——


    如果再讓伏爾泰擋下一次他們的軍隊,蘭斯洛特人類最強的名號將就此易主。


    奧菲斯再無半點機會攻落摩恩!


    皇帝知道這點,所以他被迫忍了十年;


    弗雷德裏克知道這點,所以他不得不將伏爾泰遠調。


    “我不是要去支援舊都,而是要繞過它,直接去西境截殺比蒙的潰軍!”


    羅德裏克勾起嘴角,衝著弗蘭沉聲下令:


    “我猜西布隆那個飯桶多半會拖伏爾泰的後腿。也好,你現在帶一支輕騎現在去聖摩恩,讓他把舊都交出來,就說是我的命令。”


    他轉過身,碧綠的眼瞳危險的眯成了一條縫。


    “至少有一點我們真的要好好感謝獸人。他們給我們的不沉騎士送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


    …………


    鐺~~


    層疊連綿的雲朵向兩邊中分而開,顯露出蔚藍澄澈的蒼穹。大地呈現三十度角裂開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


    那是正如其名,撼天動地的一擊!


    可為何?


    回響依舊是那悠揚到令人肝膽俱裂的金鐵交鳴?


    伏爾泰的手還維持去拿盾牌的動作,臂膀僵硬在半空,腰背彎曲,極為別扭。


    他的胸前,黑紅的【凱撒銳爪】將厚重的騎士板甲打成齏粉,露出古銅色的皮膚。


    那是一尊從刀山火海中滾過來一般的強壯身軀,觸目驚心的致命疤痕交錯重疊。


    難以想象,這個男人過去是什麽樣的,他到底經曆了多少修羅場,又是為什麽能活到現在的。


    隻有一點能夠確定,便是那滿身的疤痕從某一天開始就再未增加!


    這份剛硬的不動,即便是亙古的重山也不及其分毫,或許隻有大地二字才能形容他的異常。


    很長時間,巴格斯都覺得自己是沒有心的。


    從小打大,他感覺不到痛楚,感覺不到悲傷,感覺不到憤怒,感覺不到恐懼。


    為了給自己的人生增添刺激,他一度讓自己置身危險的生死搏殺。


    但即使如此,死寂的內心也難以掀起波瀾。


    直到父母死去,乃至自身也麵臨消亡時,孤獨的狼也從未感到過半點恐懼。


    也正因此,狼王將自己每一次心潮澎湃的時刻都記得極為清晰:


    第一次,是巴樂米底不計前嫌救下自己時,難以克製的悸動;


    第二次,是親眼見證騎士王的絕世風采時,脫口而出的慨歎;


    第三次,


    是真正對上無法逾越的不敗高牆時,


    那份望洋興歎的駭然。


    神賜的兵裝人力不可擋,可如果對方不是人呢?


    血氣磅礴,翻騰不熄的【凱撒銳爪】就這樣直挺挺的頓在了男人的皮表。


    沒有流血,沒有傷疤,甚至連一道最細微的劃痕都吝嗇的不願留下!


    巴格斯血口微張,有生以來第一次在自己的話語中聽到了茫然。


    “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伏爾泰眨巴著熊眼,粗濃的眉毛還褶在一起,尷尬的撓著後腦勺:


    “你剛才說了那麽多,咱還以為你認識小師父呢?”


    他指著一旁的黑鐵十字大盾:“小師父的這麵盾牌隻有在揍魔族的時候才能使用,平常咱都是拿來當板凳的呀!”


    “板……凳?”


    狼王瞠目結舌,一時間竟難以理解這句話中的信息。


    嗡———


    而就在下一秒,一道仿佛能刺瞎眼目的白光陡然綻放!


    眼前的不沉騎士全身都化作了一顆光源,將方圓百裏的廣闊平原徹底包裹!


    熾烈耀眼的白光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城堡中暴食的西布隆、大街上繁忙的市民、捆縛於城頭的克洛維奇、驅趕怒罵著的衛兵與悲戚麻木的流民。


    這一刻,他們抬頭望天;


    這一刻,他們眾生平等!


    千百道白色光輝爭先恐後的射向天穹,


    那光芒是奇跡,力壓初升的太陽!


    巴格斯已然看不見眼前的景象。


    隻聽見在茫茫朧白的模糊中,響起了一個簡短鏗鏘,極盡雄渾的聲音:


    “【全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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