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以潦放下空酒杯,腳步平穩地上樓,他拿了一身換洗的衣物進浴室。


    一待就是一兩個小時。


    出來是渾身冰涼,血管裏的血都受了凍。但他的神情卻是平和的。


    ——猶如得到了一次洗禮。


    所有陰暗的,肮髒的,扭曲的東西都被衝進了下水道裏。


    戚以潦沒擦身上的水,他帶著一股濃鬱的濕潮水汽進房間,撥了個號碼:“阿枕。”


    章枕在看幾個弟兄打牌,心裏想的全是他那網友小弟弟,他踢開一兄弟橫在路中央的腳,拿著手機走到柱子後麵:“三哥,有事?”


    “剛才沈家來過電話。”戚以潦三言兩語講了事情經過,“你把南城的局勢告訴他,看他怎麽選擇。”


    戚以潦頭發上的水把肩頭打濕的時候,電話打來了。


    “三哥,茭白說要回南城。”章枕在那頭說。


    戚以潦摩挲床頭雕塑的動作微微一頓:“要回?”


    “對,他是那麽說的。”章枕道。


    “嗬,”戚以潦緩慢地笑了起來,意味不明地搖了搖頭,“那就讓他回吧。”


    西城那邊,章枕對著突然掛掉的電話擰眉,三哥剛才笑的有點奇怪,他是不是不想茭白走?


    不可能吧。


    茭白的嗓子也就一般般,比薑焉差了十萬八千裏。


    章枕也不懂三哥是聽出了什麽,別人讀不出來的東西。


    再者說,三哥既然同意放人走,就說明隻是有興趣,而不是不可替代。


    .


    章枕走到平躺在床上的青年:“你知道你回去要麵臨什麽局勢嗎?”


    茭白的被子蓋到脖子下麵,就露出一個腦袋,臉是木的,僵的,眼珠都不轉。整個人猶如中邪。


    齊霜死了?齊霜怎麽就死了,他竟然死了,他怎麽會死了……


    茭白之前會對蝴蝶效應帶來的劇情感到迷惑,這回是真的傻了。齊霜可是《斷翅》裏最長的,從頭貫穿到尾的攪屎棍,讓正牌cp的粉絲們恨得牙癢癢,卻還是因為他長得可愛幼齒有群媽媽粉的臆想症患者最成功的炮灰,下線的也太早了吧?


    太突然了。


    梁棟大姐在原著中是齊子摯的前女友,她的戲份很少很少,幾乎隻出現在旁白裏。後來梁棟跟沈而銨決裂,他為了爭搶禮玨拖垮企業,大姐求齊子摯救一救梁家,才給了她一格。是個顏值放在漫畫中屬於中下,氣質卻還不錯的女配。


    現在她竟然喜歡上了沈老狗,喜好大變樣。


    茭白無法理解,那個女人不想齊霜跟沈寄登記,找辦法拖一下他,讓他不能準時參加就行,不至於把人殺死吧。


    齊霜可不是齊家不受寵的小孩,梁棟大姐要他的命,不會不知道得把自己的命跟整個梁家都搭了上去。


    這裏麵是不是還有什麽貓膩?


    茭白被子裏的手放在肚子上麵,輕輕點了點,那部分可能性自有齊家來查,輪不到他操心。


    現在混亂的是,齊霜死了。


    那小少爺自作多情的做沈而銨的眼線,長期蟄伏不擇手段地偷取沈寄的機密文件寄給沈而銨,氣死老太太,三番兩次傷害禮玨,間接導致沈寄被奪權中年淒慘,害死他大哥跟二哥,害了齊家,導致暗戀守護他多年的騎士為救他死無全屍,而他的結局是終身殘疾。


    現在他死了。


    他的那條支線斷了,主線被影響的部分也會跟著消失。


    茭白短時間內不能消化這個發展,蝴蝶效應這麽強,他依靠原著獲得的小金手指發揮的作用還能有多大呢?


    章枕還在床邊叨嘮:“我在跟你說話。”


    “聽著呢。”茭白往被子裏縮。


    章枕有種在教育弟弟的錯覺,弟弟還是個頑皮的,不聽話,敢把房頂掀翻的性子。


    連沈董都敢耍弄,比他的拳頭都厲害。


    “齊家會遷怒你,老太太會給你上教育課讓你守家規。”


    章枕一樣一樣說給他聽:“沈董的小情們會想辦法吹枕邊人拉住他,不讓他回家。沈家的直係旁係都會明裏暗裏給你這個空殼子沈夫人使絆子,梁家說不定也要在被逼得走投無路之後怪上你。”


    “隻有一個人會站在你這邊,就是同樣在沈家不被待見的沈少爺。”章枕將殘酷的現實抖開來,“但他不可能永遠和你同進退,你們的身份立場注定了的。”


    茭白指指床頭櫃上的果盤:“葡萄吃嗎,無籽的。”


    章枕那張美而利落的臉鐵青。


    茭白蹭著床單坐起來一點,靠在床頭停一會就掀開被子下床,他邊穿拖鞋邊想,掉馬還是有用的,否則也不會聽到這麽叨叨嘮嘮的一番話。


    “你簡直!”


    章枕沒把話說完,他粗喘了幾聲,氣呼呼地走了。


    簡直什麽?簡直不可救藥,自尋死路。


    這是章枕沒說出來的話。


    茭白進旁邊的衣帽間,看著一件件整齊掛放的衣物嘀咕:“我來這的時候就穿了一身,怎麽現在有這麽多?”


    後麵冒出章枕不冷不熱的聲音:“不都是我三哥讓人給你置辦的。”


    他被氣走,又回來了。臉還青著。


    “啊,是的。”茭白回頭對他笑,“那替我謝謝你三哥。”


    茭白隨便拿了兩身衣服,找布袋塞進去:“等下回見麵,我再當麵感謝一次。”


    章枕兩條精壯的手臂環在身前,下顎崩著,一言不發,他不想管的,真不想管,可他忍不住。


    這是不是抖m?


    章枕看青年收拾行李,他咬了咬牙,很想問一句:你當初是故意接近我,還是加錯了人?


    “沈家來接你的人不會這麽快,你急什麽?”


    茭白看了眼章枕的頭像。


    色塊全豎起起來,整整齊齊地分成四組,正對著他,就像是在無聲地盯視。


    而章枕與他的活躍度是19.7。掉馬後就直接漲到了這個數。盡管章枕還不打算跟他攤牌挑明。


    “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麽選擇?”茭白忽然問。


    章枕一愣:“我,”


    他跟茭白對視,憋半天憋出一聲冷哼:“我不會是你,這種假設不成立。”


    茭白逗趣兒的眨眨眼,還裝正經呢,其實就是無解吧。


    章枕麵紅耳赤。


    茭白找襪子穿上,他本來盤算的是,沈寄派人來接他的時候,章枕這個還有點人性的網友會看在那好幾個月的網聊份上,幫他擋擋。


    等沈老狗親自來,0.01的活躍度滿上,到了50或以上,他再回去。


    到那時他也不慌,一來是有活躍度作保,二來,沈老狗娶了會偷偷摸摸搞事的齊霜,要應付堅信命理一說的老太太就夠頭疼的了,更別說還有其他小情要管,忙得很,工作之餘的那點時間都不夠用,哪顧得上折磨他。


    誰知齊霜死了,大師還他媽的落到了老太太手裏!


    雙重災難,天崩地裂。


    茭白又從災星變回了福星,取代齊霜,成了唯一一個被老太太當作他小兒子保命符的存在。


    那他要對付的人就不隻是沈老狗一個了,還有嘴上念經心腸歹毒的老太太,以及整個暗流湧動的沈家。


    不回去怎麽辦?


    他沒靠山,沒背景,沒仙法寶器,不能變成蝴蝶飛走,隻能迎難而上。


    茭白無視章枕的視線,坐在小凳上,曲起腿拉襪筒,戚以潦是可以對付老太太的,完虐的那種。


    但戚以潦現在對他的活躍度還不到10,興趣不夠大,最多是在他要被接去沈家時感到一點不快,那是自己又要重新找誦讀者的煩躁,跟他本人無關。


    戚以潦絕不可能為了他,站在沈家的對立麵。


    起碼目前的幾率是0。


    茭白站起身,問還在瞅他,一副便秘樣的章美人:“沈家來人是誰?”


    章枕不說。


    茭白試探地說出一個人名:“沈而銨?”


    章枕的眉心輕抽了一下。


    茭白知道自己猜對了,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茭白估摸自己跟齊霜密謀的事暴露之後,沈老狗十有八九是發覺到了一個事實,他對一個俯視低看的玩意有著遠超他想象的容忍度。


    那不行。


    霸總不需要弱點。


    所以沈老狗是不希望他回去的,最好永不再見,那就杜絕了自己從霸總變成普通男人的可能。


    老太太又要他回去,不然死了都不瞑目。


    那就隻能是沈而銨上了。


    茭白呼了一口氣,沈而銨來了也好,他路上能舒服很多。


    “我告訴你,”章枕從後麵越到前麵,攔住茭白,“沈家作主的是沈董沒錯,但老太太手持一定的股份,還有在黑色地帶混的娘家,她的手段不是你能……”


    茭白打斷章枕:“我沒想那麽多。”


    章枕的肩頭多了隻手,推了他一下,那力道對他來說就是撓癢癢,可他還是側過身,讓開了路。


    茭白往臥室走:“我除了一條命,別的都沒有,不怕被計算。”


    章枕看他瘦弱的身影:“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茭白聳肩:“隨你怎麽理解吧。”他回了一下頭,表情認真,擲地有聲,“總之,我不能退。”


    章枕看茭白的眼神像是在說:你裝逼。


    茭白瞪過去,老子是有任務!


    雖然也有裝逼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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