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哄而散。


    章枕收了傘提著,他在雪地裏步行,捋了捋整件事的脈絡。


    三哥那侄子原本是要為愛殉情的,得知茭白的動向後就跑來了南城,他和齊家兄弟合作。


    今天的自我暴露,為的是引開本來要去接茭白的三哥,好讓沈家的車接走茭白。


    而車裏是和沈老太達成協議的齊家兄弟。


    大家族的車都有特定標誌,沈家也不例外。正因為是沈家的車,那二人才能一路暢通無阻,在南城被封前就出去了。


    三哥侄子吞槍自殺那會兒,十有八九是通過某種暗聯確定人已經出海,脫離了追捕圈。他再無遺憾,去地底下找他的小少爺去了。


    章枕打結的眉頭落了一層薄雪,他又愁又急。


    茭白,撐著點。


    .


    降海


    一艘貨船孤零零地飄在海麵上,船艙裏的貨箱全部東倒西歪,船員們都癱坐在淩亂潮濕的甲板上,粗黑的臉上是劫後餘生的驚魂未定。


    這艘船原本是要去小茗島的,航行期間經過一出海域,羅盤突然失靈。


    現在船已經偏離航線,不知道飄到了哪。


    有船員吼罵起來,這情緒傳染給了其他人,都跟著抱怨發泄。


    他們常年給小茗島送貨,從沒出過意外,這回竟然攤上了航行中最不想碰的鬼事!


    驚懼和未知讓他們的情緒很難平定。


    “我就說天氣不行,不能出海!不能出海!你們不聽!現在好了,讓你們趕時間,趕著去投胎!”


    “能不他媽說這種晦氣話嗎?你投胎你的,別帶上我們!”


    “都回船艙裏把濕衣服換掉吧,待會吃點東西,大家一起想想辦法。”


    “這是深海,不是陸地,我們的船失聯了,你懂不懂什麽叫失聯,這就是說,今晚我們就會變成靈異的失蹤事件之一!過段時間都能他媽的上報,以黑白照的方式,整整齊齊!”


    “……”


    有個老頭沒參與爭吵,他捏著濕透的煙盒,神色有些異常。同事們都不知道,此行和平時不一樣,這趟載的不止是貨物,還有三個活人。


    就在貨艙裏。


    老頭的兒媳生二胎,人多了起來,家裏的房子不夠住,要賣了舊的買新的,錢還是差一個大缺口。他這才接了這筆買賣,用一頓酒菜忽悠大家下午就出海。


    現在碰上了這樣的災難,


    老頭不得不懷疑,是不是被那三人中的誰瘟了?


    他按耐不住地找了個借口進艙,偷偷摸摸拐進了貨艙,打手電一照。那三人裏麵,一個學生模樣的男孩子昏睡著上船,現在依舊沒醒,一個是戴口罩的瘸子,就是給他錢的老板,剩下一個劉海擋臉,看不清長相,一直在吐,吐半天了,快把人吐沒了。


    三人都不太像是災星。


    瘸子動了動:“還能不能回原來的航線?”


    老頭啐了一口:“聽天由命!”


    他瞥瘸子臉上的口罩,心想,別不是有什麽傳染病吧?


    電影裏就有這類劇情,病毒啊什麽的,老頭敲腦殼,別想了,走一步看一步,真要是死在這海上,也算是死得其所。好在出發前把錢都打到了兒子的卡上。


    貨艙的門被重新拉上,光線也隨之消失。


    周圍歸於黑暗。


    瘸子,也就是齊子摯把口罩往上拉了拉,耳邊的嘔吐聲持續不止,他沒做任何反應。


    吐個沒完不是別人,正是茭白,他從胃部往上都火辣辣的疼。


    幾個小時前,他剛和牽著他手亂晃的鬱響走出樓道,就聽見了好友提醒。


    好友上線。


    亮起來的頭像是齊子摯,本來他排在第三,後來沈寄進組後,他就上升到了第二位。


    頭像也變了。


    從一片空白,變成了一隻圓乎乎的,棕毛……豎琴海豹。


    他媽的超級軟萌。


    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沈家的車,齊子摯卻在裏麵。


    狗血的很有意思。茭白為了將傷亡的可能性減少到最小,他選擇了將計就計。


    隻是……


    綁架就綁架,囚禁也沒關係,為什麽是在海上?


    老子暈船啊!


    “嘔——”


    茭白把胃吐空了,嘔出粘液,順著下巴淌下來,拉出的細絲被他抹掉,慘得不行。


    茭白在地上撲騰了幾下,腳蹬到了一個屁股。


    那是禮玨。


    票他醒來看到對方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這趟要脫層皮。


    主角受竟然被牽扯進來了,那就等死吧,等著被他的主角光環送上西天。


    茭白摸索著靠到艙壁上麵喘氣,禮玨為什麽也在船上,齊子摯是純粹的被主線選中,從而展開了這狗屎一樣的新劇情?


    除了這個,茭白想不出第二個可能。


    茭白再蹬禮玨,對方依舊沒反應。


    主角受還不醒,說明沒到他醒來的節點。估計是狗血濃度不夠。


    茭白的腳還沒收回來,就被一股力道掰開,疼得他腦子裏一白,等他緩過來的時候,腳下意識在周圍蹭蹭,沒蹭到屁股。


    禮玨不在那躺著了。


    但他沒聽到重物被拖行的聲音。


    這說明,


    齊子摯抱起了禮玨!


    茭白曲起腿,揉揉被掰的地方,這風向幾乎讓他確定,齊子摯在蝴蝶效應下成了禮玨的男配團之一。


    視野裏一點光都沒有,茭白看不見齊子摯的動作跟表情,隻看到對方的頭像上,那隻海豹在微笑。


    這小天使垂著眼,笑容很憂傷。


    茭白不知怎麽心口一悶,想哭。然後他就真的掉下了淚。


    太奇怪了,茭白愣怔地眨眨眼,我現在都這麽脆弱了嗎,不應該啊,前幾個月各種折磨都沒這樣,現在除了暈船,身體沒其他不適。


    真是邪門。茭白再去看海豹,不由得想,齊子摯傷心也正常,小弟死了,家族的企業塌了,他的大好前程沒了,生活全毀了。


    按理說,齊子摯不應該隻有傷心,也不是在這時候露出來,他在幹嘛?


    茭白偏了偏頭,試圖循著呼吸聲去找齊子摯的方位,奈何船體在這時開始了新一輪的劇烈顛簸,浪聲太大。


    齊子摯撈著禮玨的手臂收了收,他在黑暗中凝視禮玨的眼神沒有一絲曖昧,有的是疑惑,期盼,感恩。


    逃亡的那陣子,齊子摯隻帶了一個相冊。


    也正是因為失去了事業,閑下來,無所適從,他才有時間去一張張翻看那些老舊照片。


    這一翻,讓他見到了一張夾在一張照片後麵的全家福,和家裏掛在牆上的不一樣,多了一個嬰兒。


    齊子摯問二弟,二弟說沒印象。齊子摯便去精神病院問他母親,他在精神病院喬裝打扮潛伏了幾天,終於讓他逮到她還算清醒的時候。


    母親說起一件往事,她票年懷小霜是異卵雙胞胎,兩個孩子,都平安的來到了這個世界。


    可是,兩個孩子都在出生的第二年被人抱走了。


    那年齊子摯也還是個孩子。


    齊家花費大量人力物力,總算是在孩子失蹤的第三年找到線索,鎖定了長寧孤兒院。


    隻可惜,


    兩孩子隻有一個還在,齊母一見到他,就知道是自己孩子,母子連心。孩子找回來後全家就盡全力去彌補錯過的那幾年。而另一個孩子至今不知所蹤。


    齊子摯終於找到除了報仇以外的事,這讓他感到自己還是個正常人,他開始找尋自己的另一個兄弟。


    找到了禮玨頭上。


    禮玨也在那家孤兒院待過。年齡上跟小霜一樣。


    各大醫院都被沈家的人監視,親子鑒定不方便做,二弟先去禮玨的老家確認了,沒在約定時間跟他碰麵,他又不能在南城停留,隻能先出海。


    這是他們商量的第二個計劃。


    情況有變,他就先走,等二弟找到合適的機會再去小茗島跟他會合。


    齊子摯摸了摸懷裏人的頭發,他有九成把握,自己要找的親人就是禮玨。


    票初資助他,便是血緣上的牽引。


    最初齊子摯沒想和禮玨認親,齊家已經不複從前,不僅幫不到他,還會害了他。


    因此,齊子摯想讓他在南城讀書,工作,成家立業。


    誰知今天下午,沈家的車開到小區的第一個路口時,禮玨騎單車堵在了車前。不知道是怎麽追上來的。


    這才有了現在這一幕。


    齊子摯把弟弟抱緊了一些,既然是老天爺的意思,那你就跟大哥在一起吧。


    大哥生,就讓你生,大哥死,也會在最後一口氣斷掉前,給你爭取活下去的希望。


    .


    “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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