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而銨頓了頓,睫毛輕動:“這是我不能原諒的事。”


    後半句沈而銨沒有結巴。


    他用盡全力拽住不說話的茭白,滲著血絲的眼眸望過來。


    那是一個就要做壞事的孩子的不安,他很怕他的朋友覺得他壞,不要他了。


    所以他想看看朋友的眼睛,看看那裏麵還有沒有他。


    茭白“嗯”了聲:“我明白。”


    沈而銨笑了。


    朋友是理解他的,真好。


    .


    沈而銨在蘭墨府住了兩天,期間戚以潦和他見過麵,詢問過他的情況,還說有什麽需求就告訴茭白,不需要拘謹。


    戚以潦的長輩姿態是無可挑剔的,沒得說。


    沈而銨第三天就跟茭白告別,他說有事要做。


    茭白擔心他要搞褚家。


    這很冒險。楮東汕和沈寄還是老友,沈寄和沈家都不是沈而銨的靠山。


    沈而銨似乎知道茭白所想,他解釋不是報複禮玨,是給他母親遷墳。那裏髒了。


    茭白對著沈而銨叮囑了一番,讓他務必注意四肢的傷,遷墳的事交給身邊人,自己別逞強,有事電話聯係。


    將沈而銨送走後,茭白就去了地下二樓。


    戚以潦書房的那張桌子換了新的,他的意思是,以後“克製”二字兩人一起刻。


    書房置辦了一麵放滿醫學書籍的書架,從書到木架都是全新的。


    而且,書房對麵還搞了個很大的實驗室,設備器材齊全,小白鼠養了一大窩,人體骨架骷髏頭等擺了一排。那是茭白上了大學做實驗用的。


    以上的所有,就是畢業禮物。


    茭白推開書房的門進去,戚以潦在裏麵閉目養神。


    老變態又不知道遇到了什麽糟心事,需要來這裏調整情緒。


    .


    茭白沒往戚以潦那去,他從書架上找了本自己勉強能看懂的醫學書籍,反著坐在椅子上看了起來。


    戚以潦也沒起身。


    書房裏彌漫著一種難言的和諧。


    兩人都有各自的領域,互不幹擾,卻又呼吸著同一片空氣。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響起敲門聲,柳姨送了水果過來。


    茭白去開門:“進來啊。”


    柳姨站在門口沒有動腳步,她將果盤遞給茭白,等他接住就往後退了好幾步,溫婉的臉上表情有點不好看。


    茭白想到一種可能,這二樓的書房,柳姨都不能進去?那豈不是說,蘭墨府除了戚以潦,就是他能出入?


    這麽大的特權……


    他快速瞥戚以潦的活躍度,還他媽是20左右?!!!


    茭白端著一盤桃子回書房,把門摔得哐鐺響。


    戚以潦在用戒尺挑經書,看完一頁就挑到下一頁:“誰惹到你了?”


    茭白翻了個白眼:“沒有。”你的活躍度是死的嗎?能不能漲一漲?能不能?


    戚以潦忽然說:“年輕人要有耐心。”


    茭白的後腦勺驀地一麻,汗下來了,這他媽的,他剛吐槽完,戚以潦就來了這麽一句,接得還真是……


    “小助手,這漫畫世界,隻有我一個玩家?”茭白不由自主地在心裏問了個問題,問完他都愣住了。沒搞明白自己為什麽往這上麵懷疑。


    【玩家茭白對規則產生質疑,第一次警告!】


    茭白:“……”


    算了,搞這玻璃心助手,還不如搞戚以潦。他走到書桌邊,隨意地問:“你剛才說耐心什麽的,幾個意思?”


    “我是說,書看不懂就慢慢看,一句一句看。”戚以潦的目光從經書上移開,睨了他一眼,“怎麽?你以為?”


    茭白嗬嗬,我什麽都沒以為。


    .


    桃子是蘭墨府自產的,個頭大,水淋淋。


    茭白一口咬下去,甜甜的汁水從唇齒間溢出來,打濕了他線條模糊的唇瓣。


    年輕人懶洋洋地伸舌舔了舔唇,繼續啃大爛桃。


    大概是吃得開心,放在拖鞋上的圓潤腳趾都微微蜷縮了起來。


    戚以潦低眸看經書,戒尺漫不經心地在頁麵上劃動,像是在劃什麽別的東西。


    身旁多了一股桃肉鮮嫩的香味,年輕人從那邊靠了過來,湊頭看桌上攤開的經書。


    “三哥,你多久沒翻頁了。”茭白邊吃桃子邊說,“很難懂嗎,這一頁,我看看。”


    全是外星文。


    茭白也是搞不明白,怎麽有些經書跟畫畫似的,都不是人能看懂的東西。


    “桃子好吃?”戚以潦將戒尺丟到經書上麵。


    “好吃啊。”茭白給他一個。


    戚以潦搖頭:“等開春,你去後院種幾棵桃樹。”


    “不是已經很多了嗎?”茭白說。


    “自己種的樹,看著它慢慢發芽,抽枝,長大,開花結果,不覺得有成就感?”戚以潦笑。


    茭白沒被說動,他不是個容易被生活感染的人。


    有一滴桃汁從年輕人的唇邊掉下來,戚以潦放在腿上的手一伸,指尖微濕。


    他嗅了嗅。


    甜味新鮮,不糜爛。


    “怎麽吃個桃子,弄一手水。”戚以潦抽了兩張紙巾給他,“明天我要去外地出差,你跟著?”


    茭白擦指縫的動作一頓:“我跟著幹嘛?”


    “阿枕也在那邊,到時候讓他帶去四處轉轉。”戚以潦撚了撚指腹,“學校那邊暫時也沒什麽事。”


    “高考完了,總不能天天悶在屋裏,你的皮炎堅持泡藥浴,盡量避開日頭裂的時候就行。”戚以潦把他淌到小臂上的汁水擦掉。


    茭白想了想,沒準這趟出差能遇到章枕過50的契機:“好吧。”


    .


    西城的一處別墅裏,楮東汕把第二瓶酒喝空,他凝望著床上的小人,下定某個決心一樣,撥了一個號碼:“老沈,你什麽時候回國?”


    沈寄那頭是白天,忙著帶老太太出院:“明天。”


    楮東汕摩挲著空酒杯,問道:“飛機降哪?”


    “西城。”沈寄說。


    楮東汕笑起來:“那好啊。”


    沈寄讓陳一銘推老太太,他落後一步:“你怎麽了?”


    “沒什麽。”楮東汕英俊的眉眼上揚,“聚的時候叫上老戚,這半年我們三都沒喝一杯了,你們兩個太忙。”


    “老太太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沈寄直接飛去西城,是要接小狗回南城,他跟阿潦碰麵是一定的。到時候希望小狗聽點話,一切都能愉快,別出什麽亂七八糟的意外。


    楮東汕跟老友聊了幾句就匆匆掛掉,他快步去床前,激動地看著蘇醒的小孩。


    禮玨的聲音很啞:“二少……”


    “還能認出我就好。”楮東汕探他的額頭,沒那麽燙了,“你這回可是把我嚇壞了。”


    禮玨病怏怏的小臉上寫滿了內疚。


    楮東汕給他倒了杯水,一點點喂他喝:“這幾天你一會醒,一會昏迷,一直說夢話,夢裏還哭,這罪算是你自己要來的。”


    禮玨無精打采。


    “你知道沈而銨是什麽人嗎?”楮東汕用紙巾擦掉他嘴邊的水跡。


    禮玨茫然地看著他。


    “他是沈氏的少爺。”楮東汕說。


    禮玨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沈……沈家……”


    “你平時不看財經報紙,不關注新聞,不知道也正常。”楮東汕嗤了聲,“他跟他老子長得越來越像了。”


    禮玨發著呆,他還沒消化沈而銨的家世。


    “你真是胡來。”楮東汕的語氣嚴厲,眼裏卻隻有心疼跟後怕,“如果他有繼承權,你那晚的做法,等於得罪了整個沈家。”


    他撫了撫小孩纖瘦而虛弱的背脊:“就那麽喜歡那小子?”


    “喜歡。”禮玨紅著臉攥緊了被子,他想到少年在旅館的掙紮痛吼,還有那一片血色,唇就顫了顫,聲音裏帶著崩潰絕望的哭腔,“喜歡也沒用了,他恨死我了,我跟他這輩子都……嗚……”


    “那就算了吧,是他沒福分。”楮東汕摸了摸小孩的頭發,“不要做傷害自己的事了,我會,”他低咳了聲,改口道,“你的奶奶會擔心。”


    禮玨聽他提起奶奶,就開始哭,哭得喘不過來氣:“是我的錯,我對不起奶奶,我最近去醫院都沒有好好陪她,總是晃神,她怪我了,肯定怪我了……”


    “怎麽會,那是你的奶奶,隻會擔心你。”楮東汕好一頓輕哄安撫,你在那小旅館受的苦,我會替你討回來。


    楮東汕讓小孩好好躺著,輕手輕腳地出去,他打電話叫醫生過來。


    剛通完電話準備回房間,手機就響了。家裏打的。


    楮東汕放在門把手上的手放下來,去客廳接:“爸,什麽事啊,這麽晚了,你還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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