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塵埃騰飛(73)


    陳靄想好了,就先到爺爺房間去看了一下,爺爺已經睡著了,應該沒什麽大事。她出了門,坐進自己車裏,向龍曉慶住的地方開去。


    剛上路時,她還挺理直氣壯的,就像被那些兢兢業業捉奸的大奶們靈魂附體了一樣,義憤填膺,覺得自己在聲張正義,打擊邪惡。


    但還沒開多遠,她就泄了氣。你義憤個什麽呀?人家滕教授又不是你的丈夫,你憑什麽去捉人家的奸?人家那些大奶,至少還可以說婚姻受到侵犯,義憤填膺還有個法律依據,據說在美國的某些州,通奸是一種crime(罪行),抓住了是可以判刑的,台灣也一樣,如果抓住自己的配偶與人通奸,可以報案,讓法律懲罰通奸者。


    以前她聽說美國和台灣有這樣的法律,很有點不以為然,這法律也管得太寬了吧?如果別人兩人之間動了真情,愛上了,做出那事應該也不算什麽crime吧?但現在她的感覺變了,變得向往起這些個地方來了。多好的法律啊!就是應該狠狠打擊那些插足他人家庭的小三。


    但她馬上意識到從某種意義上講,她也是一個小三,如果d市的法律也把通奸當一種crime,那上次她跟王蘭香的官司,可能就該她輸掉了,雖然她跟滕教授還沒通到“奸”,但思想上插足總是算得上的吧?現在她這麽神氣活現地去捉奸,到底是憑什麽呀?她又不是滕教授的配偶,她是捉的哪門子奸?


    她放慢了車速,不知道是繼續往龍曉慶那裏開,還是幹脆轉回去。最後她安慰自己說,我這不是去捉奸的,我隻是想弄個水落石出。不管怎麽說,滕教授說過他愛我,那麽作為他愛的人,我至少有權弄弄清楚他是真愛還是假愛吧?如果我不侵入龍曉慶的住宅,就是在門前看看,應該不犯法吧?


    她像在夢遊一樣,手腳不受大腦控製地操縱著方向盤和油門,鬼使神差地來到了龍曉慶的住處。還離得遠遠的,她的心就開始咚咚跳,她很怕看見滕教授的車停在龍曉慶門前,怕自己忍不住會像王蘭香一樣衝上去毀壞他的車,也怕自己氣暈過去,回去的路上把車開翻了。


    她在那排房子的盡頭就停了車,又在車裏坐了一會,才慢慢下車,躡手躡腳地向龍曉慶住的那間走過去。


    還沒走到,她就停下了腳步,因為正對著龍曉慶的窗子,停著一輛車,那是一輛燒成灰她都能認出來的車,是滕教授那輛銀色的van(麵包車)。啊?他就這麽正大光明地停在龍曉慶門口?這已經不是什麽偷情了,完全就是同居。


    她呆立在車前,不知道立了多久,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思想都沒有;心裏一片空白,什麽情感都沒有,像棵千年老樹,閱盡人間悲歡,曆經世間滄桑,無恨無愛,無怨無尤,隻在風中發出颯颯聲。


    好半天,她才恢複知覺,像遭遇了鬼打牆一樣,走不出滕教授那輛車的氣場,圍著那車轉了一圈又一圈,還探頭探腦地往車裏望。的確是他的車,絕對不會錯,車牌是他的,車裏掛的c大停車牌是他的,連車裏扔的一件舊外衣她都認識,都是他的。


    她又走到龍曉慶的門前去聽了一陣,什麽也聽不見,兩人肯定雲雨過了,正在酣睡。她還走到窗前去張望了一陣,有窗簾檔著,什麽也看不見。她想起龍曉慶的窗簾還是她開車帶著去一個yardsale買的,不禁苦笑了一下,離開窗口。


    她昏昏沉沉地開車回去,但不敢回自己的家,怕自己忍不住會痛哭,讓趙亮看出破綻。她還是回到滕教授家,希望能在門前看見他的車,希望進屋能看見他在家酣睡,那就證明她剛才都看錯了,是她做了噩夢,或者得了夜遊症。


    但他的車不在門前,他的人也不在屋子裏,一切都跟她離開時一樣。


    她還存著一線希望,希望他今夜終究會回來,並給她一個圓滿的解釋。她很細心地把自己的車停在樓房的頂端,把滕家門前的車位留出來,好讓他回來時有車位停。


    然後她進了屋,躺在他的床上,蓋上他的被子,想象他馬上就會回來,把一切都解釋清楚,然後兩個人就一起燃燒。她決定一旦弄清楚他跟龍曉慶之間沒什麽,她就跟他把那事做了,免得他饑渴難熬,到外麵去打野食。


    但他一直沒回來,她哭了起來,一遍遍地詢問:為什麽?為什麽?


    他說他愛了她幾年了,他說他會愛她一輩子,他一直都那麽忠心耿耿,他能抵禦雞的圍攻,也能抗拒女大款的追求,年輕漂亮的小杜小韓都沒拿下他,但他為什麽偏偏會愛上一個結了兩次婚,而且有丈夫的女人呢?


    人們都說愛情是盲目的,好,就算愛情是盲目的,但沒人說愛情是聾啞的吧?為什麽他不直接告訴她呢?每次問他,他都是矢口否認,總有理由說服她,打消她的疑惑,他幹嘛要這麽麻煩呢?直接說了,她不就用不著懷疑他審問他了嗎?難道他是個受虐狂,就喜歡她審問他?


    她突然想起,其實他告訴過她的,就是那次,在韓國燒烤餐館吃飯的時候,他說他喝醉了,被人占了便宜,也許那次就是被這個龍曉慶占了便宜。


    但他既然知道是被人占了便宜,他為什麽還要把龍曉慶辦到美國來,並且繼續讓龍曉慶占他的便宜呢?


    答案隻有一個:他喜歡龍曉慶占他的便宜!


    但他知道龍曉慶不會永遠呆在美國,所以他還要把她陳靄霸在那裏,在她跟丈夫離婚之前,他就跟龍曉慶鬼混,等她跟趙亮離婚了,他再來占她的便宜。或者他根本就是來者不拒,多多益善,兩個都霸在那裏,想跟哪個鬼混就跟哪個鬼混。


    這樣說來,那什麽小杜小韓毛玲之類,肯定都跟他有過一腿,叫雞也肯定是有過的,隻不過他會哄,她好騙,每次都讓他混了過去。


    他跟這麽多女人鬼混,獨獨沒碰過她,她想不明白這究竟是為什麽。她一直以為他不碰她是因為他尊重她,但現在看來並不是這麽回事,他是嫌她髒,因為她是有夫之婦。


    但龍曉慶不也是有夫之婦嗎?他為什麽不嫌龍曉慶髒呢?


    她就這樣翻燒餅一樣想來想去,給自己提一連串自己答不上來的問題,仿佛想在一夜之間把自己逼瘋一樣。


    最後,她想累了,朦朦朧朧睡過去,但好像剛一睡著,就被浴室裏嘩啦嘩啦的水聲弄醒了。她知道是滕教授在淋浴,因為爺爺住的是masterroom(主人房),裏麵帶有浴室,不會特意跑到臥室外邊來用這個浴室。


    她想起床溜走,但已經來不及了,浴室的水聲停了,如果她現在出去,肯定會跟赤身裸體的滕教授撞個滿懷。她閉上眼睛,靜靜地躺在床上,看他有什麽動作。


    然後她聽見滕教授進屋的聲音,聽見他打開壁櫃找東西,又過了一會,他壓低嗓子驚叫一聲:“你—怎麽在這裏?”


    她知道他發現了她,便睜開眼,看見他正慌慌張張往腰間係浴巾。她從床上爬起來,往客廳走,邊走邊說:“爺爺昨晚病了,打電話把我叫來的—”


    他跟在她後麵:“是嗎?他—沒事吧?”


    “我給他吃了藥,應該沒事了。”


    “真是太—感謝你了。你別走,等我一下,我去—穿衣服—”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叫她等著,但她沒走,坐在客廳沙發上等他。她估計隻要她不戳穿他,他不會知道她昨天已經發現了他的秘密,可能還會編些謊話來騙她,她想看看他這次又會撒些什麽謊。


    他很快穿了衣服出來,見她還在客廳,鬆了口氣,咧嘴一笑:“生怕你走了—”


    她心一酸,知道他真的很怕她走。她最怕看見他那種略帶孩子氣的真情流露了,一看見就很容易心軟。她控製著自己,平靜地問:“你叫我別走,有什麽事嗎?”


    “我—想問你吃早飯了沒有—”


    “沒有,剛起來—”


    他越發孩子氣地憨笑著:“我也沒吃,我們一起到外麵去吃早餐吧。”


    “美國又不是中國,外麵哪裏有早餐吃?”


    “怎麽沒有呢?麥當勞,二十四小時營業,有專門的早餐—”


    她站起身:“麥當勞有什麽好吃的?我煮麵你吃吧—”


    他連忙跟在她身後:“好,好,我最喜歡吃你煮的麵了,就怕你太累了。如果你不想出去吃早餐,我去買回來你吃吧—”


    她不理他,自顧到廚房去煮麵,他像往常一樣,站在廚房看她。她煮好麵,盛了三碗,每個碗裏放上排骨湯,還窩著兩個雞蛋,再開一包榨菜,分在三個碗裏。他連忙幫著把麵端到客廳裏,又端一碗送到爺爺房間裏,然後回來跟她一起坐在客廳吃麵。


    她吃不下,而他吃得狼吞虎咽。她看了一會,終於忍不住,開玩笑似地問:“怎麽,昨晚出那麽大力,連碗麵都沒掙到口?”


    他愣住了,呆呆地望著她:“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還問我?你自己不知道?”


    “昨晚—我去拜訪董事會的—華偉—被他留住—”


    “真的?那怎麽我打電話過去找你的時候,他沒說你在他那裏?”


    “你—你昨晚—給他打—電話了?為—為什麽?”


    “為什麽?因為爺爺病了,難道不該給你打電話?”


    “我是說—打給—華偉—”


    “你別管我為什麽給他打電話了,還是講講你昨晚的豔遇吧—”


    他臉色慘白,她知道自己猜中了。但她全然沒有猜中的喜悅,而是深深的沮喪。她的心絞痛起來,真希望他別這樣鬆包,就咬緊牙關,打死不認賬,興許她還不會這麽難過。隻要他矢口否認,她願意相信他,她需要相信他。她會說服自己,昨晚看到的那輛車不是他的。


    但他垂下頭,低聲說:“陳靄,我對不起你—”


    她放下碗,低聲哭起來。


    他急切地說:“你別哭啊,你別哭啊,你聽我說,你聽我說—-”


    她抽泣著說:“我聽你說什麽?你什麽都不用說,你是—單身,你是—自由的,你不用說什麽對不起我—我是誰?我有什麽資格—要你對我—忠誠—”


    他小聲懇求:“我們到裏屋去吧,別讓我爸爸聽見—”


    她想就此走掉,但邁不動步,不知怎麽的,就跟著他去了裏屋,坐在他臥室裏唯一的一把椅子上。


    他蹲在她對麵,離她很近,但不敢碰她,就以那樣一個尷尬的姿勢蹲在她麵前,低聲說:“陳靄,我—對不起你—你—可以罵我—打我—但是你不要說—什麽自由不自由的話,好不好?我不是自由的,我不想要那個自由,我要你—說我不是自由的—我是—屬於你的—我是你的—我不是自由的—好不好?”


    “我說你不自由有什麽用?你還不是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我不是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我—我是被—迫的—”


    “你上次說的那個—你喝醉了—占你—便宜的—是不是她?”


    他點點頭:“那次我就想全部告訴你,但是—我又怕你—知道了—會離開我—”


    “那你就不怕我像現在這樣知道—更會離開你?”


    “我—沒想到你會—發現—-我—我求你—不要離開我—我是不得已—”


    “什麽不得已?你不跟她—幹那事—她會吃了你?”


    “吃當然不會吃,但是—-還有比吃更可怕的事—”


    “什麽事?”


    “你先答應我—你不會離開我,好不好?”


    她無精打采地說:“我離開不離開你,有什麽區別?我現在也沒跟你在一起,又有什麽離開不離開的?”


    他急了:“你不要這樣說,好不好?我就是怕你這樣說—我每次想告訴你這一切—都不敢—就是怕你這樣說—我想等到—我們結婚了—我—再把一切告訴你—那時你就不能說—我是自由的—”


    她氣得叫起來:“你還想把我騙到手了再告訴我這些?”


    “不是騙,我是真心想跟你結婚,跟你白頭到老的—”


    “你想跟我白頭到老,你還會做這種事?你以為我會跟那些大奶一樣—讓你在外麵包二奶,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跟你白頭到老?”


    “不是—不是包二奶—我一點都不喜歡她—我也不會永遠跟她—請—你相信我—我隻愛你—我永遠愛你—我跟她這樣—是不得已—”


    艾米:塵埃騰飛(74)


    陳靄見滕教授就像瓊瑤電視劇裏那些磨唧男人一樣,口口聲聲“不得已”“不得已”,但又總沒說出為什麽“不得已”,不由得煩了起來:“到底有什麽不得已?難道你不跟她做那事,她會—殺了你?”


    “如果她殺了我,反倒好了—”


    還在磨嘰!她幹脆替他說了:“又是你那什麽怕誰向學校告狀,學校判你一個利用職權霸占下屬的罪名?”


    他點點頭:“就這一條就可以讓學校撤我的職,開除我。如果我被c大開除,就沒有哪個學校會要我,那我在美國就真的呆不下去了—”


    “在美國呆不下去,不可以回中國嗎?”


    他咕嚕說:“你在美國—我—回中國幹什麽?”


    她見他考慮未來還是圍繞她轉的,心裏有點感動:“我不可以回中國?”


    “你才拿了綠卡,還不是公民,你不能在中國—久待—”


    “那你跟她—這樣—就能解決問題?”


    “她在這裏隻有半年時間,等她走了—”


    “她走了就不可以告你了?”


    “她走了就不會告我了。她有丈夫,有女兒,她的丈夫很愛她,而她知道我—不愛她,她並不想跟我做長久夫妻,她隻想在美國來呆段時間,開開眼界,在出國期間有人—侍候她就行—她是個—欲望很強的人—例假期間都不—放過我—”


    她差點吐出來:“我不相信,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女人?”


    他無奈地說:“我以前也不相信,隻有遇上了才知道世界上什麽人都有—”


    “我不明白,她那次是怎麽—占到你便宜的?你到底是喝醉了,還是沒喝醉?”


    “我喝醉了—”


    “喝醉了還能—幹那事?”


    “我也不知道—-我幹了那事沒有—”


    她忍不住提高了聲音說:“你不知道你—幹了那事沒有,那你怕個什麽?”


    他急忙打手勢讓她小聲點,然後壓低聲音說:“但是有人—拍了照—”


    “誰拍照?她丈夫?”


    “不是,她丈夫怎麽會幹這種事?”


    “那到底是誰?”


    “是—她家的保姆—和她的—未婚夫—我是說—她保姆的未婚夫—”


    “她家的保姆—怎麽會—幹這種事?”


    “還不是為了幾個錢—聽說現在很多保姆—都是靠這個–賺錢—”


    “這明明是訛詐,你不會報警?”


    他無奈地搖搖頭:“照片在人家手裏,報警有什麽用?國內那種地方,你還不知道?如果遇上一個無法無天的公安,你報警?你報警他就把你抓進去,打一頓,關起來,還是問你要錢,你到哪裏去伸冤?”


    “但是她家的保姆怎麽會拍到你們兩個人的—照片呢?如果你們兩個根本就—沒在一起,保姆能拍到照片嗎?那說明你們還是做了—那事的!”


    他用兩手頂著兩邊的太陽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我隻知道他們兩口子邀請我去吃飯,很多人都來敬我酒,我見是在他們家裏吃飯,不是在飯店,以為喝醉了不要緊,就多喝了一點,後麵的我就記不太清楚了,隱隱約約記得好像是做過—那事,但不是跟她—-是跟你—,醒來之後也—的確有做過那事—的感覺—我開始以為隻是一個夢—我做過—很多這樣的夢—都是跟你—”


    “你醒來的時候—-她—在你床上嗎?”


    “不在,那天很多人都醉得沒回家,客廳裏—地板上—到處都睡著人—”


    “那她—自己承認你們—做了—那事嗎?”


    “她也不知道,她說—那晚肯定做過—-但她以為是跟她丈夫—”


    她氣哼哼地說:“這肯定是她一手策劃的—”


    “也許是,也許不是,我不知道—”


    “你還不知道?如果不是她一手策劃的,她幹嘛拿這個來威脅你?”


    他猶疑地說:“她並沒有—直接威脅我,是我自己—怕她—告發我—”


    “那你幹嘛把她辦到孔子學院來呢?這種禍害,不是離得越遠越好嗎?”


    “她來孔子學院—也不是我的意思,她認識漢辦的頭,漢辦的頭建議—我—把她弄來,我有什麽辦法?再說—我那時也不知道她是這樣的人,我那時很感謝她,因為她幫我把—她家的保姆—那幫人擺平了—”


    “她幫你擺平?怎麽擺平?”


    “她付了他們一筆錢,把照片拿了回來,把保姆辭退了—”


    “怎麽要她付錢?”


    “那時我講課的錢還沒拿到手,沒錢—付給那些人—”


    她已經聽糊塗了,不知道究竟該責備誰,幹坐在那裏發愣。


    他蹲得太久,可能把腿蹲麻了,索性坐到地上,仰臉望著她:“陳靄,你一定要原諒我,我也是沒辦法,我沒想到她一到美國就會纏上我—”


    “是你自己看上她了吧?她一個女人,怎麽纏上你?”


    “她給我打電話,說她每天一睜眼就想著我,她還給我發email,說沒有我就她活不下去—我可以把她的email給你看—”


    他說著就走到寫字桌邊,打開email,挑了幾個讓她看。


    她看愣了,世界上真有這樣的女人?寫得那麽肉麻麻的,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勾引。她告誡他:“快把這些email刪了吧!讓人看見夠你喝一壺的。”


    “不能刪,我要留著做證據—”


    “證明什麽?”


    “證明是她—”


    “是她勾引你?但你也沒受住勾引,能好到哪裏去?”


    他垂頭喪氣地關了email,懇求說:“陳靄,你一定要原諒我,我不喜歡她,也不想被她當成一個工具使用,但我—怕她—會告訴你—我怕你知道了會—唾棄我—我隻希望這半年趕快過去,一切都恢複到以前,我們—”


    “發生了這樣的事,怎麽還可能恢複到以前?”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你就—就當她是我的趙亮,你不也是為了今後—在默默地忍受趙亮嗎?那你就當她是我—早就不愛了的老婆—我跟你一樣—隻是在—應付她—在等著解放的那一天—-”


    她斷然說:“我們不同!我忍受他,是真正的忍受—我一點也不快樂—但是你—你跟她—那樣的時候—難道不是—很銷魂的嗎?你如果不想跟她—那樣,你會—那樣得成嗎?”


    “你不懂—你不懂—男人的感受—我不得不跟她—那樣—我也是很—痛苦的—可能比女人更痛苦—你們女人可以安慰自己—我力氣小—打不過他—但是我呢?我的自尊—我的身體—-都在受著摧殘—我對她沒有興趣,心裏厭惡她,厭惡我自己,我根本—進入不了狀態—很多次—都是靠—藥物—-我已經—快廢掉了—我一點也不銷魂—我恨不得把我的靈魂—抓出來扔掉—哪怕是暫時的—”


    他把一隻手的幾根手指輕輕搭在她手上,見她沒反對,便握住她兩根手指,熱切地說:“陳靄,我—的—人雖然是躺在她—身邊,但我—心裏想的都是你—-我—跟她做—從來都是閉著眼睛—想象我—摟著的是—你—我才能—做得下去—”


    她抽回手:“別惡心我了!你跟她做那事,還把我牽連進去?”


    他很失望地問:“難道你每次跟趙亮—做的時候—-不是在—想著—我?”


    “我誰都沒想—”


    他嘟囔說:“那可能你們女的能做到,但我—做不到—-怎麽可能誰—都沒—想呢?我以為—你一直—都是想—著—我的呢—”


    她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心又軟了,安慰說:“他—那麽—惡心—我怎麽可能—-把他—想象成你?”


    他氣色大大好轉,又大膽地把幾個手指搭在她手上:“陳靄,你原諒我了?”


    “我已經說了,沒什麽原諒不原諒的,我又不是你的老婆,又不是你的情人,你跟誰—做那事,幹嘛要我原諒?”


    他又泄了氣:“你這樣說,就是不肯原諒我—,那你不如—殺死我吧—”


    “你瞎說些什麽呀!我殺死你幹什麽?”


    “但是你—不肯原諒我—我真的—覺得活著—沒意思—”


    “你別逼著我現在就說原諒你,我腦子裏亂得很,你讓我冷靜冷靜,好好想一想,如果能原諒你,我會原諒你,如果不能—”


    “我希望你能原諒我,我們熬過—這半年,一切都會好起來–”


    “哼,她這樣的人,你就別指望她半年後回國就放過你了,她永遠都可以用這個來要挾你,讓你俯首帖耳聽她擺布—-”


    他充滿希望地說:“但是她回了國,就不能—讓我侍候她了,她不放過我,又有什麽用呢?”


    “她不會威脅你,要你替她延長?”


    “這個她知道的,b大那邊說過,如果她半年之後不回去,b大就不要她了—”


    “如果b大不要她,她不是更要纏著你嗎?讓你娶她,把她辦到美國來,那你怎麽辦?”


    他傻了,目瞪口呆地發了一陣愣,決絕地說:“如果她把我逼到那個地步,那就是不想讓我活了,我就買把槍,打死她,再打死自己—”


    “盡說些辦不到的話。”


    “沒什麽是辦不到的,既然她已經把我害到了—被你唾棄—的地步,我也沒什麽好怕的了,大不了同歸於盡—”


    她慌忙阻止:“算了,算了,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思了,我沒說我唾棄你,現在還是先想辦法擺脫她的糾纏吧—”


    兩個人討論了一上午,搞得她班都沒上,也沒討論出什麽切實可行的解決辦法來,但她心裏已經好過多了,說不上原諒不原諒,因為她也不是他什麽人,既不是老婆,也不是情人,頂多是個紅顏知己,所以這件事在她心目中已經從感情問題變成了技術問題,她作為他的紅顏知己,關心的不是他的心究竟在何處,他的人幹淨不幹淨,而是如何才能幫助他擺脫糾纏。


    那天她困極了,幹脆一天都沒去上班,打了個電話到實驗室告假,中午在滕教授家吃了點剩飯,下午就在他家補瞌睡,他高興得像個孩子,一下來給她掖掖被子,一下又坐在床邊看她睡覺,被她嗬斥了,就乖乖地到客廳沙發上去補瞌睡。她一直睡到做晚飯的時間,起來做飯,吃飯,然後回家,洗了個澡,倒頭又睡。


    但剛睡下,趙亮就把她弄醒了,她見趙亮半裸體地往她床上爬,不快地問:“幹什麽?幹什麽?剛睡著就被你搞醒了—”


    “這麽早就睡覺?昨晚沒睡好吧?”


    “爺爺病了—”


    “我知道爺爺病了。滕非昨晚一夜沒回家吧?”


    她卡殼了,不知道該撒個謊還是該說實話,如果承認滕教授一夜沒回家,趙亮肯定認為滕教授是跟龍曉慶在一起,又會拿到孔子學院去傳,那就麻煩了;如果她撒謊說滕教授昨晚回家了,趙亮又可能認為她跟滕教授有什麽,如果他一氣之下跑到學校去告狀,滕教授的前途也會泡湯。


    正在為難,就聽趙亮說:“嘿嘿,我知道他昨晚沒回家—”


    “你怎麽知道?”


    “如果他回家了,你還用得著守在那裏?”


    她太感動了,沒想到趙亮這麽信任她。但趙亮跟著說出來的一句話,又差點把她嚇死:“我知道他昨晚到哪裏去了—”


    “他到哪裏去了?”


    “還能到哪裏去?當然是到龍曉慶那裏去了—”


    “你—可別瞎說—這種事—可不是—小事—”


    趙亮不在乎地說:“這有什麽大不了的?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隻要龍曉慶的老公不知道,誰管這些閑事—”


    她放心了一些,但不好表露出來,隻淡淡地說:“最好是別管這些閑事—”


    “誰管他們的閑事?我才懶得管呢,我是想看看我的老婆跟他有沒有—鬼—”


    她一直以為趙亮對她的行蹤不感興趣呢,沒想到他也在忙著捉奸,真叫人驚出一身冷汗。她裝作不在意地問:“他昨晚真的是到—龍教授那裏去了嗎?”


    “不是真的,難道還是假的?我昨晚專門去過龍曉慶那裏,看見他的車停在她門口—”


    她又嚇出一身冷汗,強作鎮定地說:“車停在她門口也不能說明—”


    “半夜三更的,他不是跟她幹那事,怎麽會把車停在她門口?”


    半夜三更!她嚇出第三身冷汗,這可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昨晚她隻想著捉滕教授,沒想到趙亮在後麵捉她。這日子過得,真叫驚險!


    趙亮說著話,就壓過來了,她沒怎麽抵抗,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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